趙明額角青筋狂跳,再也忍不住,怒目咆哮,“不就是兩朵花嗎?你自己不好好珍藏,偏要種在院子裏,這不是你自討的?”


    “好了,別廢話,快些上酒菜來,不然我將你這滿院子的花都給拔嘍。”


    他今日已經夠生氣了,現在隻想趕緊吃完飯歇歇,明天還要接著上路呢。


    老叟一聽這話,眉頭輕壓,斜了趙明一眼,揮起掃把就朝他臉上拍去,“滾!


    滾滾滾!


    老夫稀罕你那倆臭錢,不想住店就給我滾得遠遠兒的。”


    趙明猝不防及被掃把打個正著,斑竹做成的掃帚拂過臉,幾條血痕頓時浮現上來。


    “頭兒!”其他幾個官差見狀驚呆了,趕緊跑過來。


    臉上火辣辣的疼,趙明咬著腮幫子,再睜開眼時,怒氣十足,“給我往死裏打。”


    老東西,敬酒不吃吃罰酒,他真是活膩了。


    幾個官差挽著袖子就要上前來。


    老叟聞言,睜著眼眸,遍布溝壑的老臉深厚但不滄桑,手中掃把毫不留情,哐哐一通亂掃。


    “嗷!別打了,別打了!”


    “好痛,嘶…嗷!”


    “啊,大爺,啊,別打別打!”


    幾個官差被老叟打的上竄下跳,淒慘大叫,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謝翀揚眉,這老者深藏不露啊,打人動作看似淩亂,實則暗藏玄機。


    “老夫給你們伸伸筋兒,免得穿身狗皮就想仗勢欺人。”


    老叟停手,往地上嫌棄的呸了一口,昂著脖子高呼,“不住就給我滾出去。”


    什麽東西,欺負他老人家沒本事是嗎?


    晦氣玩意兒。


    院子裏其他人都看呆了,沒想到這個老頭兒如此厲害,官差都敢打。


    就在趙明想要跟他決戰到底時,左側屋簷下一扇房門打開,出來一個身姿妖嬈,濃妝豔抹的年輕女子,她聲音嬌媚道,“店家,我們的吃食呢?怎麽還不上來?餓死我了。”


    女子說著,還對趙明等人拋了個媚眼。


    這群官差一瞧,眼睛都直了。


    不走了,不走了,今晚必須住這兒啊。


    崔六娘側目,看了此女一眼,心中隱約有些奇怪。


    老叟皺眉,厭惡她的矯揉造作和周身陰晦之氣。


    可這人是他不在店裏時,啞仆迎進來的,住都住了,他也不好多說什麽。


    他把掃把一收,衝廚房裏忙碌的身影開口,“阿隆,你好了沒有,人家要吃飯啊。”


    話落,廚房裏探出一個麵容憨厚的中年人,他比劃兩下,又點點頭。


    老叟煩躁,摸了一把胡須,嘖嘖兩聲,“我不是給你交代過嗎?這幾日除了帶小孩兒的,其他人都不準讓他們住進來。”


    “啊啊啊啊!”被稱做阿隆的啞仆比劃兩下,從懷裏掏出一個亮閃閃的東西。


    她們給了一塊金子!


    金子?老叟眼睛立馬就亮了。


    “行行行,你趕緊做飯,我喝酒去嘍。”


    至於院子裏這群人,也交給他了。


    老叟去到主樓,坐在屋簷下的躺椅上,一口美酒一口雞,悠閑得不像話。


    年輕女子身姿柔若無骨的倚在欄杆上,目光虛虛的掃過院子裏這群人,在看到某一目標時,眼中光芒閃爍,隨後扭著腰回了屋。


    趙明等人視線不舍的追隨她,都快忘了自己身上的痛。


    荒郊野嶺,能有這等美人,豔福不淺。


    就是不知道今夜……


    “啊啊啊啊!”啞仆端著飯菜來到趙明他們麵前,煞風景的比劃兩下,示意他們先等會兒。


    趙明斜了他一眼,埋怨的歎口氣。


    啞仆把飯菜送到女子門口,伸手敲敲門。


    女子接了飯菜,又放下一顆銀錁子,便將門關得嚴嚴實實。


    回到屋中,她放下飯菜,走到床邊。


    一個蓋著黑蓋頭,身形高挑瘦弱的人坐在床邊一動不動,細長又蒼白的手掌合在腹部,指甲泛著黑色,幽暗詭異。


    女子緩緩揭開她頭上蓋頭,在燭火照耀下,露出一張女人的遍布青灰色的死白臉龐,臉龐兩側還攀附著許多黑色經絡。


    暈染丹蔻的手緩緩劃過女人麵容,她媚惑一笑,餘光瞧向屋外。


    找到他們了!


    隻要汲取完這最後一絲國運,師尊的大業方—可—成。


    哈哈哈!


    屋外,哀嚎聲不絕於耳。


    此時不少人被蜂毒折磨得神誌不清,渾身又疼又癢,美滋滋吃雞喝酒的老叟被念叨得心煩不已,砰得一聲把酒壺放在桌上。


    嗨呀!


    難怪天象顯示,在遇到他的關門弟子前,還有一劫,果然沒錯。


    真想給他們的嘴全堵上,吵死了。


    這時,他抬起頭,望向天空,兩顆不知名的星辰正好重疊,驚得他一屁股坐起來,瞪大眼珠。


    咦?時機已到。


    怪哉,他也沒有見到人啊。


    老叟掐指一算,又是皺眉又是不斷看天象的,最後目光落在門外。


    嗖的一聲,他飛奔出院子,視線先是近看,再是眺望。


    人呢?


    他關門弟子呢?


    等了許久,老叟還沒看到人,隱約覺得不太對。


    難道他關門弟子在那群流放的人裏?可他沒看到有小孩兒啊。


    不對,好像有兩個來著,剛才太混亂,他沒來得及細看。


    回去找找。


    啞仆送完飯菜,就給趙明他們打開兩間房,謝雲軒、謝雲逸他們也想要房間,就跟啞仆交流起來。


    可交流半天,也沒看懂他在比劃什麽。


    謝雲荊擠進來,咧嘴一笑,輕鬆靠手語拿下一間屋子。


    啞仆跟他溝通流暢,臉上露出寬厚笑容,連房錢都隻收了他一半。


    謝雲荊頭一次遇見同類,倒還高興得不行,嘰裏咕嚕一通比劃。


    崔六娘微微一笑,接過鑰匙,先帶家裏人進了屋。


    謝雲逸盯著謝雲荊的背影,火冒三丈。


    臭啞巴,比劃完沒有?真礙事。


    他這手勢也就隻有遇到鄉野村夫的時候才能用上吧,畢竟他們都是用嘴溝通的。


    謝雲荊察覺背後有人在盯著他,立馬回頭,謝雲逸嚇了一激靈,趕緊埋低腦袋。


    “慢點,雲祁!”進入房間,謝翀把背上的謝雲祁放下來,順勢環顧一圈環境。


    屋子倒也沒他想得那般簡陋,還算寬敞,一應俱全,連被子什麽的,都準備了不止一床。


    可他瞧剛才那老叟完全沒個開店的態度,應該不會心細到這種程度。


    或許是那個啞仆吧。


    “辛苦你了,爹!”謝雲祁呼吸微亂,滿眼慚愧。


    謝翀輕撫他肩頭,又扶著他坐下來,“你這孩子,跟爹還客氣什麽。


    快坐下休息吧。”


    他得出去查看一下,這家店讓他感到有一絲奇怪。


    顧明舒把門關上,剛想和柳縈縈將自家夫君扶進空間裏去,便被謝翀攔住。


    “今晚不急,得小心些,店家和方才露麵的女子都會功夫,以防萬一,等吃了飯再……休息。”


    謝翀將前後窗戶都關上後,麵色謹慎的對兩個兒媳叮囑道。


    顧明舒心裏一緊,將手攥在胸口,“好的,爹,我會注意的。”


    她對危險不怎麽敏感,都聽家裏人的。


    謝瑜的腳可算能沾地了,在屋子裏噠噠噠的繞著跑了兩圈。


    崔六娘看著她,微微一笑,把身上髒外衣脫下來後,就準備出門去做飯。


    今晚就借這家店的廚房和食材用用吧。


    不過她心裏仍舊泛著焦慮,想趕緊去空間熬藥,畢竟雲祁的病還有些反反複複。


    “雲荊這小子,可真能聊。


    六娘,你歇歇,我去做飯就行。”謝翀見崔六娘要出門,趕忙把手裏的茶水喝完,伸手拉住她。


    崔六娘一笑,“我去吧,你今日背孩子也累了,我今天什麽都沒做,一頓飯而已。”


    她今天可輕鬆了,走到現在腿都沒酸過。


    “娘,我跟你一起去。”謝雲瀾放下包袱走過來。


    “嗯!”崔六娘點頭答應,柳縈縈也忙要跟出來,被她拒絕了。


    無奈,柳縈縈就隻能開始收拾床鋪,把包袱裏的東西拿出來清點一番。


    謝雲荊回來時,手裏端著一大盤新鮮果子,臉上掛著笑,心情愉悅。


    他把果子放在桌上,看著家裏人,比了個大家吃的手勢。


    謝雲祁勾唇,點點頭,到底是個孩子,一點小事兒就能高興成這樣。


    顧明舒抖抖被子,順口誇讚道,“雲荊真厲害。”


    謝雲荊可不會害羞,陽光一笑,又是俊朗小夥兒一枚。


    謝瑜拿起果子,先遞給自家大哥,又遞給大嫂、二嫂,但沒給她二哥。


    畢竟她娘說過,二哥不能吃涼的東西。


    謝翀去外麵轉了一圈回來,神色如常。


    “爹。”謝雲霆摸摸自家妹妹的小腦袋,咬了一口手裏果子,“您發現什麽了嗎?”


    他總覺得這家店有些奇怪,可具體何處奇怪,他又說不太上來。


    就是跟之前的驛站和客棧都不一樣。


    隻是他看不見,不知道具體情況如何。


    謝翀擦了擦手,接過女兒遞來的果子,端著和藹笑容道,“店應該不是黑店。


    可我瞧那店家行為古怪,剛才還嫌棄我們得緊,這會兒又在院子裏東張西望。


    像是在找什麽東西一般。”


    至於方才那女子,住在他們屋子對麵,距離甚遠,就算進空間,她也察覺不了。


    謝雲霆點頭,放心了些。


    謝雲荊一頭霧水,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麽。


    哢嚓。


    還是啃他的果子吧。


    謝翀見屋中沒啥事兒,閑著也是閑著,就去廚房換了崔六娘回來。


    謝瑜無聊,這會兒她娘和四哥都在,便想抓緊工夫進空間垂釣。


    可她剛要跟崔六娘提起這話,門外就響起敲門聲。


    屋中眾人齊齊看向大門。


    崔六娘起身。


    她打開門,看著門口的老叟,眼底劃過一抹意外,但還是頗有禮貌的頷首問好,“店家可是有事兒?”


    老叟嘿嘿一笑,態度和善,舉起手裏的一盤果子,“方才老夫見你孫子可愛,正巧昨個兒在山中得了些小孩兒愛吃的甜果,給你們送上一碟!”


    “孫子?”崔六娘神色微變,他能看見銘兒!!!


    見崔六娘神情緊張,老叟摸著胡須,眉眼含笑,越發客氣,“對啊,就是剛才你兒子抱著的,難道不是你孫子?


    或是你小兒子?”


    什麽身份不重要。


    重要的是總算找對了,他的好徒弟,可把他等急了。


    “……”崔六娘眼角一抽,不想跟他計較,淡淡道,“店家,那是我女兒!”


    他什麽眼神啊。


    還有,他說話能不能說明白,嚇她一大跳,還以為他能看見空間裏的銘兒呢。


    她就說嘛。


    “不可能!!”老叟猛地低呼,臉上笑容一滯。


    怎麽可能是女孩兒呢。


    卦象顯示不會出錯,應該是個男孩兒才對。


    “你讓我瞧瞧。”


    剛才他問過外麵的人,隻剩這屋子裏還有個小孩兒,不應該啊。


    “店家,你這話何意?


    難不成我連我女兒是女是男都分不清?”崔六娘的語氣已經從平靜變得冷硬,得虧他沒有直接往裏衝,不然她就要翻臉了。


    他該不是來找麻煩的吧。


    還是說,在打她女兒的主意?


    謝雲荊和柳縈縈這時也聞聲來到門口,目光警惕的盯著他。


    老叟目光越過她們看向屋子裏,眉頭緊鎖,神色淩亂,“老夫不是這個意思,你讓老夫瞧瞧你女兒。


    老夫隻是最近學了一點占卜之術,想給她相個麵。”


    “不必了!”崔六娘一口回絕,態度疏離,“店家,我女兒好得很,若要相麵,你找別人吧。”


    禍福吉凶,自有天定,他相出來又能如何。


    況且她不信他。


    嘿!


    這婦人怎這般……這般……古板呢。


    他隻是看一眼,驗證一番而已,又不會亂來。


    老叟尚未得到答案,自是不會放棄,他一動不動的站在門口,幽幽歎口氣,“這位夫人,咱們商量商量,老夫隻看一眼,若你同意,今晚就不收你們住店的銀錢了。”


    崔六娘心中疑惑更甚,要不是看在他一把年紀的份上,她都想上手了,“店家,我們不缺這點銀錢。


    你趕緊回吧。”


    “怎麽了,六娘?”這時,謝翀也端著飯菜回來。


    崔六娘鬆口氣,擰眉訴說道,“店家非要見小瑜,說什麽自己會相麵。


    我再三婉拒,他也不聽。”


    “是嗎?”謝翀垮了臉,聲音冰冷,“店家,酒喝多了,就趕緊回去睡覺。


    大晚上的打擾客人,這不好吧。”


    老叟嗦著牙花子,微微頭疼,轉身欲解釋。


    可當他瞧見謝翀麵相時,不禁瞳孔一顫,略顯驚詫。


    此人麵相怎如此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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