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六娘吹滅燭火,假裝打了個嗬欠,聲音疲倦的說道,“大家夥快睡吧,今天太累了,明天還得趕路呢。”


    “好的,娘!”其他人皆出聲附和,跟著鬧出一陣睡覺的響動。


    屋外人看著突然黑下來的柴房,皺了皺眉,剛要推門的手一頓,心裏正不得勁兒呢,又聽見崔六娘出聲。


    “他爹,把門關好沒有?別讓老鼠跑進來了。”


    “我去看看。”


    謝翀聲音渾厚,有種氣勢洶洶的感覺,腳步聲十分明顯的走到門口。


    屋外人一聽,趕緊弓著腰離開了。


    謝翀拉開門,隻瞧見黑暗中一道猥瑣的身影竄進前院,消失不見。


    看背影有些熟悉,他低頭,借著院子裏不算明亮的燭火,看見地上有一道較明顯的鞋印。


    從足底花紋來看,應該是……某個官差的。


    崔六娘走過來,麵上沒有一點害怕的感覺,“怎麽樣?走了嗎?”


    誰啊,大半夜的不睡覺,跑到柴房來偷窺。


    要是謝家人,就應該拉進來暴揍一頓。


    謝翀將她推回屋子,把門關好,落下門栓,壓著聲音對眾人說道,“走了,是一個官差,保不齊是起壞心思了。”


    他家女眷漂亮,六娘都讓她們在臉上做手腳了,還沒避免他們的心思,看來得加強防範才行。


    謝雲祁握著柳縈縈的手一緊,眉頭微蹙,麵色沉重道,“娘,縈縈,大嫂,以後你們別單獨行動。


    讓雲荊或者爹陪你們一起。”


    今天白日他就察覺不對,沒想到晚上他們更是明目張膽。


    還好發現及時,大家都沒睡。


    顧明舒點點頭,摸了下胸口放著的簪子,麵露悵然。


    “可是他們帶著刀,萬一起了衝突,爹和雲荊也不好隨意還手啊。”


    柳縈縈也很擔憂,她雖會些拳腳功夫,可手裏沒武器,心裏沒底。


    謝翀見狀,安撫道,“這倒沒必要擔心。


    隻要爹在,豁出性命也會保護你們的。


    那些官差也是人,是人就有缺點,如果錢財收買不了他們,那就用他們的小命做威脅。”


    他可不是那種死板性子,什麽不到迫不得已,不會出手的想法,還是往一邊兒靠吧。


    就那些官差的三腳貓功夫,別說一個,就是十個,他也敢空手奪白刃。


    從前都是家裏人護著他,但凡誰敢動他妻兒老小,休怪他不客氣。


    謝雲霆也拍拍顧明舒的肩頭,出聲安慰,“放心,阿舒。


    我眼睛看不見,但武功尚在,保護你們不成問題。”


    顧明舒捏捏他的大掌,稍鬆口氣,反向安慰他,“你也別擔心,我身上帶著防身武器的。”


    她有自知之明,不會亂跑,跟家裏人分開的。


    崔六娘不知想到了什麽,眼神閃爍著幽光,湊到謝翀耳邊嘀咕了兩句。


    謝翀眼底劃過一抹精光,讚許的點頭,覺得她的法子十分可行。


    夫妻二人對視一眼,倒是把幾個孩子搞得好奇不已。


    謝翀確定門口沒人後,對他們揮揮手,“快睡去吧,爹守著外麵就行。”


    又給耽擱一會兒,孩子睡覺少,可是要長不高的。


    謝瑜打了個迷迷瞪瞪的哈欠,被崔六娘趕緊抱起來,回空間睡覺去。


    崔六娘脫了外衣在她身邊躺下,捋了捋她易碎的頭發,目光慈愛,“小瑜,明早有什麽想吃的沒有?”


    明天一早她要出門買些東西,做早飯來不及了,還是直接外麵去買吧。


    謝瑜在她懷裏拱了拱,小短腿橫豎不一,微微搖頭。


    她吃啥都行( ??? ? ??? )


    主要她也不知道有哪些吃的,從前她都是吃海裏的魚蝦藻類,跟人不一樣。


    崔六娘輕笑,摸摸她毛茸茸的小腦袋,摟著她快速進入夢鄉。


    寂靜的空間裏,水流潺潺,謝雲瀾躺在床上,睜著眼睛,不知在想些什麽。


    癡傻了十五年,突然清醒過來,他整個人還有些不知所措。


    與其說現在是十五歲的自己,不如說現在是一歲的自己,他什麽都不會,一切認知還處於混沌狀態。


    一隻手突然橫過來,啪的一下摔他臉上,給他打的腦瓜子發懵,直接兩眼一黑。


    這不,一下子就睡著了。


    暈過去前,謝雲瀾想,明天晚上他就是打地鋪,都不跟謝雲荊這個臭小子睡一張床了。


    柴房中,謝翀和謝雲霆守在外麵,院子外偶爾傳來兩聲蟋蟀鳴叫,並不影響他們休息。


    前院這會兒聲音嘈雜,一群人不僅要洗頭發洗澡,還要吃飯鋪床,如廁洗衣服。


    一通忙活下來,月亮都快下崗了。


    今夜住宿驛站的人不耐煩極了,得知外麵是一群流放的罪人時,火氣更是直往上竄。


    他們連忙叫來驛卒質問,讓他管管這群人。


    都流放了,還洗頭洗澡吵個不停,真當自己還是人呢。


    驛卒今夜收了不少銀子,心裏高興得冒泡,被這一問,笑容立馬收斂,趕緊說自己馬上處理。


    千萬別鬧出事兒,他最怕麻煩了。


    砰!


    住宿的商客將門猛地一關,驛卒碰了一鼻子灰,口中無聲罵罵咧咧,揮舞拳頭,不屑的唾棄了兩句。


    早知道今夜要來一群出手闊綽的流放犯人,他寧可把這屋子騰給他們住,二十兩一間呢,夠他好幾年的俸祿了。


    下了台階,驛卒便去前院嗬斥那群發出動靜的人。


    礙於眼下身份,幾家人不得放輕動作,壓著嗓子不再大聲說話。


    驛卒滿意的看了他們一眼,又趕緊回屋抱著銀子睡覺去。


    勞累折騰了一整日,羅氏躺在散發著淡淡酸臭的雜草上,雙目僵直,許久都沒緩過來。


    濕潤的頭發貼著頭皮,使得她本就脹痛的腦袋越發難受。


    “娘,我的腿好疼啊。”謝清月躺在她身邊,不停發出嘶嘶的聲音,不知道的還以為蛇精附體了。


    四叔今天將她的腳啃的鮮血淋漓,連句道歉的話都沒有,疼死她了。


    她爹也是,自己有屋子住,一點都不管她跟娘的死活。


    “包裏有藥,自己去拿吧。”羅氏眼皮子十分沉重,卻沒有絲毫睡意,腦子清醒無比。


    “娘!”謝清月不滿起來,推了她一把,帶著哭腔開口,“你怎麽回事,我說我腳疼。


    你倒是幫幫我啊。”


    羅氏愣了一下,認命的爬起來,在包袱裏翻找藥罐子,又掀起她的褲腿,給她上藥。


    “嗷,疼!!”謝清月驚呼,疼得眼淚花在眼眶裏直打轉,“你輕點啊,娘!”


    娘幹什麽呢,下手這麽重。


    她這傷口如此深,還不知道以後會不會留疤,娘怎麽一點都不關心她。


    “別叫了!”羅氏猶如驚弓之鳥,趕緊低喝,讓她住嘴。


    這麽晚了,旁邊人都睡下了,她這麽大聲做什麽。


    謝清月小臉茫然,眼睛裏除了淚花外,還滿是錯愕。


    她娘今天怎麽了?這麽奇怪,居然吼她。


    謝清月氣的直接背過身去抹眼淚,根本不想看著她。


    羅氏歎口氣,難得沒有哄她,隻是把藥隨意放回去,又躺下來,睜著眼睛放空自己。


    她眼中求生意誌明明滅滅。


    落到這種地步,又是風吹日曬,又是吃糞挨打的,她連活下去的希望都生不出半分來。


    好累啊!


    謝清月見半天她娘都不開口哄她,又提高了一點哭聲。


    “哭什麽哭,小聲點,死丫頭。”謝清舞沒好氣的罵聲從另一邊傳來。


    謝清月一下子止了聲,縮著脖子,靜得跟鵪鶉似的。


    等了片刻,羅氏沒有再像從前那樣替謝清月出頭,氣的她更是無法理解,咬著嘴唇低聲啜泣起來。


    謝清舞捂著肚子,神色略顯煩躁,唇色泛白的靠在牆角,手裏拿著一碗熱水,不時抿上兩口。


    周氏渾身濕答答的挪過來,鼻青臉腫的麵容比起前日更顯突兀醜陋,壓著聲音對謝清舞開口,“清舞,你手頭還有銀子沒有,給娘一點,娘想給你哥哥找個大夫。”


    雲山的眼睛不能再拖了,趁這會兒還在城裏,她得趕緊去給他找個大夫才行。


    周氏已經很倦怠,四肢沉重得不像樣,可一看到自家兒子痛苦的模樣,她又必須得堅持住。


    “沒有!”謝清舞話語生硬的拒絕,眼神冷漠。


    她的銀子就那麽點兒,要是給謝雲山用了,她怎麽辦?


    “清舞,你別這樣,娘知道你手裏有銀子的。”周氏皺眉,有些不悅的看向她。


    先前清舞被休回來時,滿頭的珠寶首飾,怎麽可能沒有銀子。


    她要的不多,一點就夠了。


    謝清舞抬起頭,馬棚裏光線昏暗,沒人看清她蒼白的麵容,腹中陣陣絞痛,更是令她渾身發抖。


    “有又如何,難不成還要給謝雲山那個雜種用。”


    “啪!”周氏生氣,一巴掌扇在謝清舞臉上。


    謝清舞愣住,臉上清晰的痛感讓她目露愕然。


    周氏也是一驚,不可思議看向自己的手,慌張解釋道,“不是,清舞,娘不是故意的。


    雲山是你親哥哥,你怎麽能這樣說他呢。”


    她想去安撫謝清舞,卻被她躲開。


    “你為了他打我?”謝清舞捂著臉,根本就聽不進她任何解釋的話。


    從小到大,她娘都沒打過她一次,如今為了謝雲山那個孽種,竟然對她動手。


    她今天肚子疼成這樣,娘都沒有關心過她一次,難道她就不是娘親生的嗎?


    廚房的嬸子尚且知道關心她,給她一碗熱水,可她娘呢?


    真是令她太失望了。


    周氏急切,唇瓣囁嚅,手足無措道,“清舞,沒有,娘不是故意的。


    你聽娘說啊。


    你哥哥的眼睛不能有事,你得幫幫他,不然他下半輩子怎麽辦呐。”


    雲山年紀輕輕,還沒娶媳婦,要是瞎了,跟大房的那人一樣,這輩子就完了。


    謝清舞聞言,冷漠勾唇,把碗往地上一摔。


    “怎麽辦?那就去死啊。”難不成還讓她養著。


    “我說了,他不是我哥哥,我是堂堂謝家的嫡女,他一個來路不明的孽種,有什麽資格當我哥哥。”


    周氏惱怒,情緒激動的盯著她,目光裏滿是失望,“謝清舞,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自私自利的女兒。


    你再怎麽說,他也是和你從一個肚皮裏出來的,就是你哥哥。”


    自私?她就自私怎麽了。


    謝清舞梗著脖子,聲音尖銳,“呸,他才不是。


    想要銀子,不可能!我是不會給你的。”


    謝雲山死了最好,死了就不會成為附加在她身上的汙點了。


    “你……你……你快把銀子拿出來……”


    周氏見她不肯拿銀子,又急著去找大夫,便開始對她強行搜身,舉止蠻橫,“把銀子給我,給我!”


    謝清舞趕忙抵抗,氣的麵色扭曲,“沒有,你做什麽,你還是不是我娘。


    你憑什麽拿我的銀子。”


    “還給我,還給我啊!”


    她娘瘋了不成,難道她眼裏就隻有謝雲山了嗎?


    隻可惜她現在身體虛弱,搶不過\"為母則剛\"的周氏,一下子便被她將身上的銀子搜刮了去。


    周氏沒想到她身上還有不少銀子,眼前一亮,直接抓走一半,又將她推開,“娘就拿一半,以後讓你哥哥還你便是。”


    “啊!”謝清舞的後腦勺磕著牆壁,疼得她驚呼一聲,不可置信的看向周氏。


    周氏絲毫沒察覺她被撞到了腦袋,反而拿著銀子趕緊往外走。


    嘶~謝清舞肚子又疼起來,她看著周氏的背影,心中難過極了,衝她咆哮道,“把銀子還給我!”


    “清舞,你就體諒娘一下吧。”周氏頭也不回的說道,生怕謝清舞追上來,三步並作兩步的出了馬棚。


    有救了,雲山的眼睛有救了。


    體諒?嗬!


    誰來體諒她呢。


    謝清舞眼中陰光一閃,握緊拳頭,扶著牆壁站起來,朝另一邊男人待著的地方衝去。


    “謝雲山,我讓你用我銀子,我讓你惹我,我跟你拚了!”


    她舉起地上撿來的一根棍子,劈頭蓋臉就朝隱忍疼痛的謝雲山砸去。


    讓你用我銀子,讓你奪走娘的注意力,讓你看輕她……


    謝清舞眼神瘋魔,下手狠厲,謝雲山還沒反應過來,身上就挨了好幾棍子。


    “啊!”


    “娘?”


    “謝清舞你瘋了,住手,你做什麽!”謝雲山慌亂揮舞雙手,臉色難堪,衝著眼前一片黑暗之地大叫。


    周圍人自顧不暇,沒誰出手相助。


    謝清舞使盡全身力氣,恨不得把謝雲山砸成肉泥,眼睛都被染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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