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好痛。


    魏姨娘撲通一下單膝跪地,身子前傾,麵色因為疼痛而扭曲。


    可即便如此,她也沒鬆開抱著女兒的手。


    兩個官差對視一眼,甩著鞭子走過來,朝她伸出手,美其名曰好心攙扶。


    魏姨娘嚇得不輕,趕緊搖頭拒絕,抱著女兒想要站起來。


    可剛一用力,她膝蓋就傳來一陣鑽心的疼,根本無法支撐她站立,反倒是害得她抱著謝穎,直接摔倒在地。


    “娘!”謝穎虛弱的爬起來,趕緊去扶她。


    魏姨娘麵色慌張,咬牙撐著地麵爬起來,摟著謝穎,一瘸一拐的往前奔去。


    兩個官差眼中生出一股惡趣味,猶如狩獵的野獸一般,緊緊盯著魏姨娘婀娜的背影。


    其中一個官差嗅了下手裏殘留的肌膚溫度,勢在必得的笑了笑。


    崔六娘察覺這一幕,拉著謝瑜的手緊了緊,看了看自家兩個兒媳,眼底劃過一抹厭惡。


    這才走幾天,這群人就要開始找目標下手了?真是猖獗。


    柳縈縈也看到了他們的惡行,臉龐繃緊了些,輕輕擰眉。


    還好娘讓她們塗了那種草藥,不然被他們盯上,又得豁出去一番才能保全自身了吧。


    謝雲祁下察覺她輕顫的身子,下意識攬住她的肩膀,“怎麽了,縈縈?”


    柳縈縈抿唇,眼神淩厲的小聲嘀咕。


    謝雲祁挑眉,觀察了一下周圍的幾個官差,見他們目光似乎一直落在年輕女眷身上,他心中生出些許忐忑。


    “縈縈,無論如何,都要護好自己,其他人都別去操心。”


    這些官差應該還能隱忍一段時間,等到所有人手裏銀子用光,吃不飽飯的時候,那才可怕。


    柳縈縈點頭,有些不甘和生氣。


    這些官差,顯然已經把隊伍中的女眷視為他們的禁臠。


    謝家人雖然可惡,可她並不覺得看著女眷落入魔爪是什麽可喜可賀的事情。


    她們有一萬種方法去死,但絕不能是這種屈辱又殘忍的方式。


    進入五月,氣溫明顯灼熱了許多,尤其是臨近中午的太陽,曬得人腦子直發蒙。


    盧氏顫顫巍巍的走著,手裏的棍子戳啊戳,肚子不時還咕咕幾聲,嚇得她立馬就要夾緊屁股。


    要是再出現之前拉肚子的情況,她就不用活了,丟死人。


    她杵著棍子,停下來歇了口氣,長籲短歎,目光疲倦。


    不行,她走不動了。


    “蔡氏,安氏,快過來扶著我。”盧氏看向不遠處的兩個姨娘,又開始端架子,口氣高傲的指使道。


    蔡氏和安氏都是老侯爺房裏人,而且進府沒幾年,之前一個個嬌嫩得跟朵鮮花似的,可這幾天被盧氏折磨得,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樣,更別說昨天還拉了一夜肚子。


    聽見盧氏的吩咐,同樣杵著棍子,蔫噠噠的兩人抬起頭,對視一眼,紛紛搖頭。


    “老夫人,你自己走吧,我可沒力氣了。”安氏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氣喘籲籲,唇瓣都有些幹裂。


    “是啊,老夫人,我們也走不動了。”蔡氏抿著嘴角,臉色蒼白憔悴,濕漉漉的發絲貼著頭皮,十分狼狽。


    身為高門妾室,有諸多無奈,她們倆原以為在流放前,可以被賣出去,大不了去教坊司或者為奴為婢,誰知上頭的命令是讓侯府妾室充為官妓。


    這下所有妾室都選擇了留下來,流放好歹還有一條活路,要是去了軍營,充做官妓,沒兩年就得染病暴斃。


    她們也不是底層出身,都是江南那邊有名的清倌,後被人送給老侯爺,原以為可以享受榮華富貴,誰知……


    老夫人善妒,先前在府裏,她們就沒過上幾天好日子,要不是老侯爺吩咐,她們才不會伺候盧氏。


    “怎麽?你們中午不想吃飯了?”盧氏眯了眯精明的眼睛,冷冰冰威脅道。


    “……”安氏嗓子眼都要冒煙了,心中頗有些氣憤,可偏偏老夫人拿捏住了她們的死穴。


    她們家人不在京城,沒人送行,手裏一沒吃的,二沒銀兩,隻能靠著老侯爺勉強得些剩下的點心餅子果腹,倒也比吃官差給的饃饃強。


    無奈,兩人隻能步伐沉重的走過去,扶著渾身還有些臭味的老夫人。


    但兩人也不是好惹的。


    扶著也就扶著,兩人默契十足的加快了步伐,搞得盧氏腳步完全跟不上,不時就要腿軟,不時就要趔趄一下,比她自己走都夠嗆。


    盧氏又不是老糊塗了,一看就知道是這兩個黑心肝的賤人在故意搞她,氣的她想破口大罵,可又沒力氣,“哎喲,哎喲,你們兩個,你們兩個賤婢……想整死我啊,慢點,慢點啊……”


    嗬哧嗬哧,盧氏累的上氣不接下氣,咬牙切齒的瞪著她們倆,一把老骨頭就跟要散架一樣。


    安氏斜了她一眼,話語彎酸的說道,“老夫人,我們不走快點就要挨打了,您就堅持一下吧。”


    老東西,不是你讓她們扶著的嗎?真是不識好歹。


    “你,你們兩個……我一把年紀,怎麽走的快,你們是想活活逼死我嗎?”盧氏氣憤,保養得宜的臉蛋因為這些天的風吹日曬,缺衣少食,早就沒有從前的雍容。


    她一動怒,又披頭散發,就跟大街上撒潑的瘋婦沒兩樣。


    前麵兒不遠的老侯爺回過頭來,正好對上盧氏猙獰的麵容,他眼底閃過一抹嫌棄,出聲喝止,“你別說話了,省點力氣趕緊走吧。”


    盧氏唇瓣翕動,老臉氣的通紅,不服氣的開口,“你沒看見這兩個小蹄子是怎麽對我的嗎?”


    “老侯爺,我們不想挨打,所以才走的快了些。


    老夫人不滿意,我們也沒辦法啊。”蔡氏委屈,淚眼朦朧的看向老侯爺,聲音文弱,跟盧氏形成鮮明對比。


    老侯爺深吸口氣,盯著盧氏,冷厲開口,“你別耍你的老夫人威風,趕緊走,再多說一句,我看誰還願意扶你。”


    有這罵人的力氣,還不如留著走快點,她才五十歲出頭,從前保養得好,怎麽就走不動了?


    這些天她吃的東西也不少,孫輩都順著她,她還叫苦連天,非要拖累了大家才高興嗎?


    盧氏被他嗬斥得沒臉,想要反駁又見官差揮舞鞭子走過來,她隻好偃旗息鼓,等著中午分東西的時候,再整治這兩個賤婢。


    噗通……


    隊伍中傳來一聲沉悶巨響,坐在滑杆上的謝老三被丟在地上,啃了一嘴的灰塵,直接從睡夢中驚醒。


    “嗷,你們三個小兔崽子幹啥呢?”


    謝老三捂著屁股,嚎叫一聲,疼得臉色扭曲。


    他被杖責的幾十大板,雖然骨頭斷了,但腿上還有知覺,這下一摔,便導致他好不容易愈合的傷口再度開裂,鮮血慢慢浸紅褲子……


    “爹……


    嗬,我……我不行了。”謝雲章鼻青臉腫,捂著肚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渾身癱軟無力,累的直喘氣。


    謝雲慶也半跪在地,兩腿哆嗦,有氣無力的擺擺手,聲音沙啞道。


    “爹,不行了,歇歇,歇歇,我走不動了。”


    謝雲傑年紀最小,更是不用說,咕咚咕咚往嘴裏灌了幾口水,臉色曬得通紅。


    這還是他們三兄弟同時抬謝老三的情況下,都累得不成人樣。


    謝老三實在太重,他們三個抬了這幾天,肩膀也痛,手臂也痛,兩條腿更是猶如灌鉛一般。


    三人的姨娘趕緊上前給他們扇風擦汗,根本顧不上一旁摔得呲牙咧嘴的謝老三。


    “你們三個兔崽子,這才幾天都受不了……


    疼死老子了。”


    謝老三疼得滿頭大汗,忽然又聞到一股血腥味,他摸了一把褲子,滿手的鮮血。


    難怪這麽疼,原來是傷口裂開了。


    “左氏,鄭氏,過來扶我一把啊。”


    這三個娘們幹啥呢,就沒一個關心他一下嗎?


    左姨娘眼神閃爍,不知道在想什麽,還是聽話的上前攙扶,敷衍的給他擦了擦汗水。


    可這會兒三個孩子都沒力氣,還怎麽往前走啊?


    謝老三坐在地上,銅陵大的眼睛瞪著自己三個兒子,神色怨懟,“歇夠了沒有,趕緊走啊,真是白養你們三個。”


    沒看到官差都要過來了嗎。


    “爹,我真不行了,沒力氣,你就饒了我吧。”


    謝雲慶說什麽也不抬他了,他扯開衣服一看,肩膀上都磨出血泡了。


    好疼。


    “你說什麽?”謝老三虎目一瞪,慍怒的低喝,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他們渾身是肉,這就扛不住了?


    “爹,你就是打死我我也走不動了啊。”謝雲慶先是渾身一哆嗦,隨後又愁苦著臉,異常無奈的歎氣。


    “老爺,要不然……要不然讓二房的三公子和四房的二公子幫下忙吧,您看雲慶的肩膀都成什麽樣了。


    他還在長個子呢。”孟姨娘心疼兒子,想了個主意,把目標落在謝雲軒和謝雲啟身上。


    他們兩個年輕力壯,怎麽也比自己才十幾歲的兒子強啊。


    而且隊伍中,就他們最輕鬆,沒有拖兒帶女的負擔。


    謝老三聽著,轉念一想,也覺得可行。


    不過他沒有自己開口,而是讓謝雲章去把他爹給找了過來。


    “爹,我這幾個廢物兒子走不動了,你讓雲軒和雲啟幫個忙吧。”謝老三理直氣壯,渾然不覺這話難為情。


    在人想要活下去的時候,自然有各種求生之法。


    他好歹是雲軒和雲啟的親叔叔,幫他一下也是情理之中,大不了到了邊境,他好好補償他們一番便是。


    老侯爺對這個剩下的唯一有出息的兒子還是很看重,他咳嗽兩聲,點點頭,轉身看向隊伍群中的目標人物,“雲軒,雲啟,你們二人過來幫你三叔一把。”


    雲章他們確實太小了,才十四五歲,力氣不夠大,抬著老三實在困難。


    謝雲啟聽見召喚,眼底快速掠過一道晦暗之色,戴著枷鎖步伐搖晃地走過來,老實巴交的開口,“祖父,有何吩咐?”


    嗯?


    老侯爺打量了他一眼,見他一臉暗沉,腳步虛浮,一副文弱書生還即將要倒下的模樣,立馬就沒了想法。


    這……別說抬人了,能自己走下去就不錯了。


    謝老四擔心兒子,竄過來,口幹舌燥的說道,“爹,您也不看看,雲啟身子這麽弱,怎麽能幫忙。”


    憑啥要他兒子幫忙,這可是他唯一的兒子了。


    謝老三不虞的看了他一眼,“老四,我隻是讓他抬走一段,又不是一直讓他抬著。”


    謝老四頭發淩亂,衣衫髒臭,抗拒的揮舞手腳,一口大黃牙張張合合,“那也不行啊,你看看我兒子多瘦,你兒子多胖。


    三哥,你還有三個兒子,我就這一個了,您就放過他吧。”


    說罷,他就拉著“虛弱”的謝雲啟離開了。


    老侯爺皺眉,杵著棍子,臉色陰沉。


    這個老四……親兄弟都這般冷漠,真不知道盧氏是如何教導的。


    這時,謝雲軒走過來,還不等老侯爺開口吩咐,他就直接拒絕道,“祖父,您還是找別人吧,我媳婦兒身子太弱,我還得照顧她呢。”


    他又不用求三叔,憑啥要幫忙抬他。


    而且三叔重的跟豬一樣,他也不想吃這個苦。


    “雲軒!”老侯爺看了眼旁邊局促且臉色還算紅潤的錢氏,聲音冷厲,教訓起來,“你難道不是謝家人嗎?你媳婦重要還是你叔叔重要?”


    他媳婦好手好腳,自己能走,照顧什麽照顧。


    謝雲軒抬眉,在他的詢問中選擇轉移話題,指著前頭步伐還算輕快的盧家人,“祖父。


    您還不如找盧家的人,他們吃我們那麽多東西,幫點小忙也無可厚非吧。”


    他一個文弱書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找他也是白找。


    四叔都能拒絕,他如何不能。


    說完他也帶著錢氏走了。


    老侯爺沒想到謝雲軒如此不聽他的話,一張老臉頓時陰沉的可以滴出水來。


    謝老三憤憤不平的抱怨,急切起來,“二哥這是怎麽教導孩子的,一個個的都要翻天了不成。


    連您的話都不聽。”


    他們都不願意幫忙,那他怎麽辦?難不成爬著走嗎?


    老侯爺看了看周圍,再度尋找起人手來,可偏偏謝家那麽多人裏麵,他愣是找不到一個可以搭把手的人物。


    還能找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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