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舒她們已經生著了火,謝翀用竹筒接了幾筒水,做了個簡易灶台,先把水燒上。


    包袱裏還有幹糧,隻是有些涼,熱一熱就可以吃。


    官差給的饃饃,她們自然是不吃的,但也沒丟,都留著呢。


    看到謝家大房這一舉動,流放犯人中,不少人覺得新奇,但也有人覺得不屑。


    盧氏看了謝翀一眼,眸色陰沉,冷笑一聲,搖搖頭,“果然是個粗鄙的,隻會幹雜活。”


    她就是看不慣謝翀,畢竟不是親生的。


    盧老大這時湊過來,問盧氏借食物。


    盧家人不多,但沒誰給他們送別,官差給的饃饃實在難以入口,他見盧氏手裏不僅有肉餅子白饅頭,還有各種點心,實在忍不住,便厚著臉皮前來索要。


    盧氏是他親姐姐,想來也不會拒絕。


    盧氏確實沒有拒絕,還大方的給了他一個包袱,裏麵有不少食物,足夠盧家人吃幾天了。


    盧老大喜不自勝,連忙抱著包袱跑回去,連一聲謝都沒說。


    陳氏看的心疼,皺緊眉頭,捅了捅自家男人,“夫君,你看祖母,她怎麽能這麽大方?那都是我跟二弟妹娘家送來的吃食。


    她就這樣拿去做人情?”


    那整整一大包,可以吃好幾天呢。


    剛才給了三房也就罷了,現在連外人都給。


    盧家不如侯府,從前便一直打秋風,現在還這樣。


    謝雲逸伺候了老侯爺回來,累的前胸貼後背,狼吞虎咽吃著肉餅,“咱們不還有吃的嗎?


    再說,盧家大爺還是我外祖父,給了就給了吧。”


    他現在倒也不怕,手裏吃食多,祖父那裏還有些銀票,應該夠他們用了。


    都是親人,幫襯一下也無妨。


    陳氏聽得心裏憋屈,轉頭看向妯娌杜氏,跟她抱怨起來。


    杜氏看了一眼,心裏也有些不爽。


    她決定從現在起,就要看好手裏的包袱,不能再給其他人了。


    這本來就是她的東西,別人可做不了主。


    娘家給她的東西雖多,但點心也有保質期,現在天氣熱,放不了幾日就會壞。


    她還有女兒和夫君,幸好夫君沒有妾室和庶子,不然都不夠吃。


    祖母也真是,連問都不問一聲,就把她的東西送人,還擺侯府老夫人的派頭呢。


    謝家其他人開始吃飯了,崔六娘一家都還在忙活。


    謝瑜在溪邊找了幾條蚯蚓,拿出自己小包袱裏的魚線,將魚鉤係好,拿了根木頭棍子當浮標,串好一截蚯蚓後,就丟進水裏。


    她試圖將識海中的太上仙竿附上去,但是並不行。


    可能是沒有魚竿或者太簡陋的原因。


    她隻能這樣先釣著,釣不到寶貝,釣兩條魚也不錯。


    謝雲瀾乖乖蹲在她身邊,目光一動不動的盯著小溪,手裏玩著一根狗尾巴草。


    崔六娘找了藥草回來,在一旁碾磨,柳縈縈看了一眼,好奇詢問,“娘,用不用幫忙?”


    這草是做什麽的。


    “不用。”崔六娘盯著附近的官差瞧了瞧,確定沒人注意她們這邊後,對她開口,“縈縈,聽娘的話,把這東西抹在臉上和手上。


    這種東西會讓你身上起疹子,不過不要擔心,過幾日就會恢複。


    娘怕你們長得太打眼,有些官差會起小心思。”


    草藥她找的多,剩下的就裝進竹筒中隨身帶著,再種一些在空間裏,以免後麵找不到了。


    這種草藥用一次,隻能管五六天,她們得一直用到流放結束才行。


    聽完解釋,柳縈縈自然不會有疑問,聽話的點點頭,“我知道了,娘。”


    她一會兒就跟大嫂把這東西分了。


    娘的擔心不無道理,她一路上也在關注那些個官差,現在大家有吃的喝的,不用求到他們麵前,倒也還好。


    要是之後吃喝的東西用完,恐怕……


    謝家女眷最多,韓家和盧家都還好一些。


    “魚,魚……”溪邊,魚線彈動,一條魚上鉤,謝雲瀾突然興奮的拍手,謝雲荊忙完後站在旁邊看著她們倆,聽見雙胞胎哥哥的聲音後,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


    不能叫。


    別讓人知道了。


    謝雲瀾掙紮扭動身子,氣鼓鼓的瞪著謝雲荊。


    壞蛋弟弟。


    謝雲荊看了看周圍,還好沒有引起太多人注意,他忙把謝雲瀾拽開,拖到自家大哥身邊,讓大哥摁住他。


    謝雲霆一臉迷惑,被迫捂著謝雲瀾的嘴,不知發生了什麽。


    謝雲祁輕笑,看著一臉不高興的弟弟,聲音平和的安撫道,“雲瀾,別說話,不然一會兒妹妹不給你魚吃。”


    謝雲瀾眨眨眼睛,安靜下來。


    謝雲霆一聽便懂了。


    是不是小瑜又釣魚去了。


    難道釣中了。


    謝雲霆沒有猜錯,確實是釣中了,不過溪裏的魚很小,還沒謝雲荊巴掌大。


    他幫著謝瑜把魚從鉤上取下來,丟進一個比較深的竹筒中。


    蒼蠅腿再小也是肉啊。


    他摸摸謝瑜圓潤的腦袋瓜,眼睛彎彎,對她豎起大拇指。


    謝瑜眼珠子一轉,表情略怪。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四哥剛用這隻手抓了魚,又來摸她的腦袋?


    嗨,真是的(~_~;)!!


    見有魚上鉤,謝瑜來了幹勁兒,想著一會兒還要走路,時間不多了,她又在包袱裏搜搜找找,取出新的魚線和魚鉤,開始兩根線一起往水裏放。


    在釣了幾條小魚後,天上太陽越發大起來,謝瑜坐在一塊小石頭上,身後傳來食物的香味兒,水裏的浮標又動了動。


    她趕忙提起魚線,兩條又肥又長的黑影咬住魚鉤,瘋狂扭動身子,謝瑜小臉一白,作勢就要把魚線丟出去。


    得虧謝雲荊動作快,抓住她小手,將她連人帶魚旋轉一百八十度,兩條黑長的東西也被他甩在草地上。


    “四哥!”謝瑜驚呼。


    是蛇啊,別……


    誒,怎麽不是。


    她定睛一瞧,發現居然隻是兩條黃鱔。


    尷尬,她撓撓頭,咧嘴嘿嘿一笑。


    嚇死她了,還以為是水蛇呢。


    謝雲荊將她放下來,快速把兩條肥碩的鱔魚取下來裝進竹筒裏,然後才對她笑笑。


    傻妹妹!


    差點浪費兩條大鱔魚。


    謝瑜沒想到她四哥眼力這麽好,她都還沒看清楚呢。


    不過這兩條黃鱔真夠肥的,都快趕上水蛇的體型了,不知道活了多久。


    顧明舒聽著動靜,湊過來看了一眼。


    兩條大鱔魚在竹筒裏瘋狂扭動,爭先恐後想要往外爬。


    但竹筒太高,它們也爬不出來,這少說得有一斤重了吧。


    謝翀也看了看他們兄妹二人,還在處理竹筒,崔六娘問起來,他解釋道,“我多做幾個,留著路上備用。”


    這竹子質量不錯,耐燒,他之前駐守邊境在外麵巡邏過夜時,就常用這種竹子做飯吃。


    這種竹子在邊境還不好找呢。


    他們手裏沒鍋,有個煮東西的工具,也能方便很多。


    “行行行,快做完這個吃飯了。”崔六娘點點頭,去溪邊洗了手,順便提醒一下她們兄妹倆。


    “小瑜,別釣了,回來吃飯。”


    “好的,娘。”謝瑜剛把魚鉤丟下去,還說再釣幾條魚的,看來沒希望了。


    柳縈縈把餅子熱好,又用竹筒煮了一鍋野菜湯,隻放了一點點鹽巴下去,這湯的鮮味便竄出來。


    一家人吃完暖呼呼的飯食,渾身力氣恢複得七七八八,官差又在催促上路了。


    謝翀把熱水倒進水囊中,戴上枷鎖,步伐越發輕快。


    相比起昨日,崔六娘能清晰感受到身體中的異樣。


    本來有些疲倦的身子在今早起床後,十分輕鬆,就像沉珂徹底治愈,整個人都年輕了十幾歲。


    下午,謝雲瀾有了幾條魚的陪伴,沒再耷拉小臉,腳下生風,頂著枷鎖都還走得老快。


    噗通!


    “啊!”


    背著謝清月的羅氏一個趔趄摔倒在地,謝清月一個不察,又臉龐著地,發出一道尖叫。


    “三嬸!”陳氏她們愣了一下,猶豫再三,還是選擇上前攙扶。


    謝清月捂著臉,從羅氏身上爬起來,剛想動怒,可看到羅氏煞白的麵容時,終於有些慌了神,“娘,您怎麽了?”


    羅氏呼吸不暢,臉色蒼白,陳氏和錢氏一個掐人中,一個喂水,緩了許久,羅氏才稍有好轉,慢慢睜開眼睛。


    “娘,你沒事吧。”謝清月眼淚汪汪,拉著羅氏的手,心裏總算有了一絲愧疚。


    然而不等羅氏開口,旁邊察覺異樣的官差又走過來,舉起鞭子在空中甩了兩下,高聲大喝。


    “幹什麽,幹什麽,趕緊給老子走啊。


    不準休息。”


    呸,這才走了兩天,就堅持不住了,果然是高門貴婦,弱不禁風。


    謝清月慌張至極,想要扶起羅氏,可她身子嬌弱,力氣又小,幾次三番都把人扶不起來。


    還是陳氏和錢氏幫忙,三人合力才將羅氏扶起來。


    羅氏眼前一陣發黑,腳步虛浮,別人走三步她才走一步,盡管有謝清月扶著,可也走的艱難,很快就落在後頭。


    連被三個兒子抬著的謝老三都超過了她們。


    後頭的官差罵罵咧咧,鞭子的威脅近在咫尺。


    羅氏大部分體重都依靠在謝清月身上,謝清月沒走一會兒就滿頭薄汗,渾身緊繃。


    “爹……”


    她不行了,她朝關係不親的謝老三開口,神色微妙,“你幫幫娘吧。”


    好歹來個人幫她扶一下啊。


    謝老三看了憔悴的羅氏一眼,冷哼一聲,眼中沒有任何溫度,“我怎麽幫她?你們自己慢慢走不就行了。”


    謝老三不喜這個嫡妻,也不喜打小病弱的謝清月。


    當初他要娶的人並不是羅氏,羅氏占了正室的位置,卻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這麽多年,他跟羅氏早已形同陌路。


    幾個妾室也譏諷的掃了一眼羅氏,步伐平穩的走著。


    這不,還是生兒子好,生女兒一點用都沒有。


    “爹……”謝清月張了張口,卻被羅氏阻攔,讓她別求他。


    “沒事的,清月,娘一會兒找根棍子,可以自己走的。”


    羅氏眼神冷漠的盯著謝老三背影,呼吸紊亂,聲音虛弱無比。


    謝清月無奈,又有些埋怨。


    她娘怎麽這麽弱,這才背她沒兩天就不行了。


    唉,真倒黴,要是能跟爹他們一起就好了。


    謝清月的想法,羅氏自然不知道,她還因為拖累了女兒,心懷愧疚。


    不過羅氏隻是累的,沒背謝清月後,整個人好了許多,步伐漸漸也快起來。


    這讓她意識到,想和女兒走完流放之路,她必須得先保證自己的身體。


    清月雖然身體弱,可這麽多年調養下來,早就好的差不多,明日起,就讓她自己多走走吧。


    她要是出事了,清月可就真的難了。


    夜幕降臨,今晚果然沒有歇在驛站。


    官差們找了個避風的樹林,圈了一個範圍後,就讓流放的犯人們在這兒落腳。


    樹林簡陋得可怕,陰氣沉沉,可累了一天的眾人也沒過多想法,隻想趕緊休息了。


    他們一股腦坐下來,又是一陣此起彼伏的唉聲歎氣。


    官差叫來幾個人去撿柴火,先把火燒起來,省的引來附近的野獸。


    老侯爺靠著大樹,重重咳嗽幾聲,沉重的枷鎖壓得他身形越發佝僂,連帶頭發胡須都白完了。


    謝雲逸給他撫背,關心的皺起眉頭,“祖父,您還好嗎?


    要是明日路過城裏,給您抓一點藥吧。”


    短短幾日,祖父便蒼老得不成樣子,他看著心裏著實難受。


    “不礙事……咳咳。”老侯爺擺擺手,取下枷鎖喝了口水,氣息逐漸平緩。


    “去看看你祖母怎麽樣吧?”


    他的身體他知道,撐多久算多久。


    這兩天他一直觀察著家裏人的情況,雖表麵看著風平浪靜,但也是礙於他還活著的情況下,要是他撐不住了,謝家幾房估計就會分崩離析。


    為了家裏人,他一定會撐下去的。


    而且,有人盼著他死呢。


    可他偏要活著。


    突然,一聲尖叫從樹林裏傳來。


    “啊,有蛇,有蛇,我被蛇咬了!”周氏捂著腳踝,驚恐大叫起來,一瞬間臉色煞白。


    什麽?有蛇。


    所有人都慌了神,立馬站起來,害怕的左右右看,擠成一團。


    “哪裏有蛇?哪裏有蛇?”


    “啊,不要過來啊,我不要咬我。”


    “救命啊!”


    女眷們六神無主的慌亂嚷嚷,個個嚇得花容失色。


    謝清舞害怕的上前扶著周氏,一臉緊張,“娘,你哪裏被咬了?”


    謝雲山也走過來,眼底劃過一抹晦氣,故作擔憂的問,“娘,你沒事吧?”


    他娘也太倒黴了吧,前腳剛受傷,後腳又被蛇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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