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翀老神在在的靠著牆,並不承認,聲音淡漠,“我?要真是我,可不就是燒庫房那麽簡單了,我連帶你們侯府一塊兒都給燒了。”


    老侯爺一噎,神色晦暗,並不是很相信,“除了你還能有誰?”


    謝翀目光落在謝老三謝老四身上,毫不留情譏誚道,“還有你那幾個廢物兒子啊!”


    “你……”謝老三瞪大眼睛,又被氣到了。


    可惜他現在半身不遂,想動手都困難。


    謝家男兒也都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主要他們都知道自己打不過謝雲荊,不敢亂開口,省的平白無故又挨頓打。


    老侯爺長長地歎口氣,知道他不會承認,可他又害怕,擔心庫房下麵的秘密被他們發現了。


    一陣冷風吹來,穿著單薄的他縮了縮身子,眼神黯淡無光。


    就這樣,又壓抑的過了幾日,上麵對謝家謀逆的定罪也下來了。


    “……明日一早,流放邊境……為奴十年,方可重新恢複庶民身份。”


    宣旨的公公話音一落,牢裏頓時就炸開了鍋,哭聲一片,叫喊連天。


    “都被抄家了,還要流放?”


    “不,不可能,我不去,我不去啊!”


    “怎麽可能呢,皇上不會這樣對我們謝家的。”


    “嗚嗚嗚……我不要被流放啊!”


    “不讓人活了啊,救命啊,我們是無辜的。”


    “………”


    所有人都慌了神,沒想到他們還要被流放,還是邊境那麽遠。


    邊境荒蕪,寸草不生,為奴十年,這不是讓他們去送死嗎?


    可聖旨已下,再無轉圜餘地,所有人心都涼了,臉上沒有半點血色。


    老侯爺十分激動地站起來,掙紮著衝外頭的宣旨公公大叫,“我要見皇上,我要見皇上,我不服!


    不是說了不會重罰謝家了嗎?”


    怎會如此,流放?他這把老骨頭能挺的過去嗎?


    宣旨公公麵色不改,隻是稍稍後退,鎮定十足的說道,“安靜點,叫什麽叫。


    皇上說了,這已經是對謝家法外開恩,再有不服,就滿門抄斬!”


    他們都逼宮謀反了,還想讓皇上輕饒了他們?


    做夢吧。


    要不是貴妃娘娘以死謝罪,別說流放了,就是誅九族都不為過。


    說完,他就帶著人飄飄然而去,徒留一臉煞白的謝家人慢慢消化這個噩耗。


    崔六娘抿唇,抱著女兒,神色難得緊張。


    明日就要開始流放?


    她總覺得不太真實,這短短半月,謝家變化堪稱翻天覆地。


    顧明舒念著兒子,倒是沒什麽情緒。


    柳縈縈則是有些擔心謝雲祁,她夫君身子那麽弱,流放路上,他真的能堅持過去嗎?


    小盧氏哭的眼睛都快瞎了,雙手哆嗦著拉住盧氏的衣袖,六神無主,“娘,我不要被流放啊,娘,這可怎麽辦啊?”


    盧氏已經餓得頭暈眼花,被她這一扯,差點沒忍住暈倒,她也一臉恍惚,攥著自己的袖子,雙目渙散,“不……”


    眼下她腦瓜子嗡嗡,絲毫想不出任何辦法。


    豈止是流放,還有為奴十年呢。


    蒼天啊,她謝家百年望族啊,竟也淪落至此。


    謝老三一臉灰白,似乎早有預料這個結局,就是在聽到這個事實的時候,背脊不自覺的佝僂了幾分。


    “爹,這不是真的對吧?”謝雲章坐在謝老三身旁,肥碩的身子隨著哭泣抖了抖,滿臉都寫著害怕二字。


    謝雲慶和謝雲傑也坐在一旁,跟著叫嚷。


    他們三兄弟,文不成武不就,除了一身肥肉,什麽都沒有。


    流放,這不是要他們的命嗎?


    謝老三看了他們一眼,強打精神安慰道,“怕什麽,總比殺頭要好吧。”


    “啊——”謝雲章垮了臉,哀嚎一聲,以頭搶地,哭的不能自已。


    其他人謝家人都被他的舉動給震驚到了,堂堂七尺男兒,何必作此小女人姿態。


    三叔說的對,流放總比砍頭好吧。


    謝老三一臉羞愧,沉重的閉上眼睛。


    這時他也才明白,自己從前對他們三個逆子多有縱容,現在連一點挫折都沒辦法承受。


    他悔啊!


    “祖父,你快想想辦法啊,皇上為什麽會對我們謝家這麽殘忍?”謝雲逸不服,雙目赤紅的衝老侯爺大喊,內心顯然無法接受。


    無緣無故,祖父和爹就謀反了?他們連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過。


    會不會是被誰陷害的呢?


    老侯爺捂著臉,心中悲痛、悔恨,說不出的無奈和懊惱。


    他能有什麽辦法?


    除非回到從前,老老實實的為君效力,不生出狂悖野心。


    可世上哪有什麽後悔藥呢。


    “我不想流放,我不想被流放!”周氏瘋瘋癲癲的坐在地上嚷嚷著,揮舞雙手,試圖想出什麽脫困之法。


    耳邊盡是女眷們無助的啼哭聲。


    二房謝雲逸的一位年輕小妾,見此情形,害怕得渾身都在哆嗦。


    流放,還不如去死!


    她活著就是為了榮華富貴,誰願意被流放,去那鳥不拉屎的邊境為奴為婢。


    再說,她無兒無女,活著也沒什麽盼頭。


    “我不去,我不才不要被流放!”她扶著牆壁站起來,看了一眼窗戶外麵,然後便朝著對麵牆壁直接撞過去。


    響亮的一道撞擊聲過後,鮮血飛濺,女子身體軟綿綿的倒下,頓時沒了氣息。


    “啊!”女眷們嚇得魂不附體,尖叫連連。


    崔六娘急忙捂住謝瑜的眼睛,拉著兩個兒媳回避。


    謝清月又被嚇暈了,羅氏抱著她嚎啕大哭。


    畫麵血腥,嚇壞了不少人,牢房中甚至隱隱飄來一股騷臭味。


    從前大家都是身嬌體貴的高門夫人,可眼下落了難,身在牢中,又沒有任何求生的本領,難免被嚇得心神恍惚。


    但眼下沒人再出言嘲諷,都在想辦法怎麽保全自身。


    陳氏縮在角落中,死去小妾的屍體麵對著她,尚未閉合的雙眼就這麽直勾勾的盯著她,在她心裏印下濃烈一筆。


    她也想死,可她還有夫君和孩子。


    獄卒罵罵咧咧的走進來將屍體拖走,地上鮮血蜿蜒,也沒人處理,血腥味飄的到處都是。


    杜氏摟著女兒,聽著女兒害怕的哭聲,她也跟著恐慌落淚。


    她還有女兒,她不敢死啊,再難她都會堅持下去的。


    可女兒還這麽小,她們以後怎麽辦啊?


    就在眾人忙著哭泣之時,謝老二的兩個妾室摸到了地上的碎片,又相互對視一眼,都看出彼此的目地。


    她們已經年老,從前還能靠著老爺的憐憫和自己的積蓄在府中苟活,今時不同往日了,她們沒有孩子,沒有積蓄,老爺也死了,身後無人撐腰,要想在流放路上活下去,簡直太困難。


    不過她們不是為了自殺,而是為了報仇。


    兩人把手裏的碎片藏在袖子裏,慢慢靠近小盧氏。


    眾人都在哭,無暇顧及她們二人,等她們倆來到小盧氏身邊後,未等小盧氏反應過來,兩人便同時摁住小盧氏的雙臂,舉起手裏鋒利的碎片。


    “去死吧,賤婦!”


    一刀劃在小盧氏臉上,猝防不及的小盧氏被劃個正著,還沒來得及茫然,就發出一聲驚恐的慘叫。


    “啊!”


    她的臉…好疼!


    眾人被這突然發生的一幕驚呆了,鮮血飛濺在旁邊的盧氏臉上,她呆呆的看著這一幕,竟下意識的躲開了。


    小盧氏驚恐大叫,未等她反抗,另一個妾室也舉起手裏的碎片,朝她身上刺去。


    “毒婦,你猖狂一輩子,可曾想過會有今日這般下場,替我女兒拿命來!”


    她的女兒,四個月大了,都被小盧氏這個心狠手辣的毒婦落了胎。


    明明不會礙著她的,偏偏這個賤人趁老爺不在,讓她強行跪了三日祠堂,硬是生生把孩子跪沒了。


    此仇不報,她枉為人母。


    這麽多年過去了,她以為自己都放下來,沒想到老天爺又給了她報仇的機會。


    “啊啊啊!救命啊,救命啊!”小盧氏痛的眼淚狂飆,蜷縮著身子瘋狂掙紮,臉上遍布驚恐之色。


    她身上很快就被這個妾室劃得鮮血淋漓,十幾條口子同時不斷往外冒血,看起來極為恐怖。


    妾室麵目猙獰,瘋狂揮舞手裏的碎片,即使碎片刺入自己的手中,她也不覺得有絲毫痛感。


    她要給自己的女兒報仇。


    妾室專挑小盧氏的肚子劃,隔著衣服,也將她肚皮劃得稀巴爛。


    另一個妾室則是朝小盧氏臉上下手,兩人癲狂的模樣將周圍人嚇得不輕。


    “啊,來人啊,來人啊!”陳氏反應過來後,想要上前阻攔,可又礙於那兩個妾室手裏的武器,隻能急得跺腳。


    杜氏慌裏慌張的爬起來,衝兩人大叫,“別劃了,別劃了,會死人的,你們想做什麽。”


    “大家一起幫忙啊,婆母,您沒事吧?李姨娘,王姨娘,你們幹什麽,快住手,住手啊!!”


    看著已經成了一個血人的婆母,錢氏嚇得雙腿發軟,根本不敢靠近。


    “救我,救命啊……”


    “賤人,你們……啊……敢以下犯上……”


    “啊啊啊!救命啊,救命啊!”


    小盧氏慘叫連連,到後麵嗓子都啞了,隔壁的謝雲逸聽到叫聲後,急得臉色蒼白,“娘,娘你怎麽了?


    陳氏,發生了什麽事?娘她怎麽了?”


    謝雲桐和謝雲軒對視一眼,猜到發生了什麽,並未開口詢問。


    這是嫡母活該,他們小娘的命,不也是被她害了去,他們才不會為她求情呢。


    謝雲逸瞪大眼睛,扯著嗓子呐喊,但沒人有空回應他。


    盧氏回過神,跟著喝止了兩聲,可根本就沒用,她年老體弱,也不會上前阻止。


    “姑母救……救救……救我……”


    小盧氏聲音越來越弱,兩個妾室仍不停手,像是折磨,又像是泄憤,恨不得將小盧氏千刀萬剮,眼睛都殺紅了。


    周圍無人上前幫忙,陳氏、杜氏急得嗷嗷哭,怎麽喊都沒用。


    謝柔躲在四房謝清珠懷裏,眼淚就沒幹過,“祖母,別打祖母了……”


    周氏看的遍體生寒,搓了搓胳膊,看向四房的那個幾個妾室。


    四房妾室膽子小,周氏雖喜歡罵人立規矩,但也沒跟她們動過手,所以那幾個人隻是不停的哭。


    倒是總跟她不對付的黃姨娘,一臉不善,挑釁的盯著她。


    黃姨娘有個兒子,生的又漂亮,在侯府時,經常給周氏找不痛快,但謝四爺偏愛她,隻會和稀泥,以至於黃姨娘越發囂張。


    周氏咬牙,瞪了她一眼。


    別以為她兒子瞎了眼,這個女人就想爬到她頭上去,她的女兒可是伯爵府的世子夫人,一定會想辦法救她的。


    黃姨娘不甘示弱的瞪回來,又指了指小盧氏,對她警告一笑。


    剛處理完一個屍體的獄卒還沒歇口氣,又被謝家女眷這邊的動靜驚擾,等他們急急忙忙現身時,小盧氏已經被刺成了刺蝟,渾身是血,出氣多,進氣少,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住手!住手!”兩個獄卒開了門進來,一鞭子抽在兩個妾室身上,大聲喝止。


    兩個妾室吃痛,轉頭看向獄卒,雙目猩紅,滿手鮮血,把獄卒都給嚇了一大跳。


    瑪德,好狠的兩個女人。


    獄卒趕忙把殺瘋了的兩個妾室強行拉開。


    “咳咳……救……嗬……救我……”小盧氏蜷縮著身子躺在茅草上,眼角滾落一行淚水,不斷有鮮血從她口中溢出來。


    原本一張保養得宜的臉蛋被刮花,皮肉翻滾,看著都駭人,身上更是沒塊好肉,衣服都被劃成了破布條子。


    兩個賤人,等她好起來後,有她們好果子吃。


    小盧氏眼中迸發出強烈的求生欲望,縱然渾身都疼,可她還是想活下去。


    “娘!”陳氏慌張的撲過來,想要將她扶起來,可看她遍體鱗傷,根本就不知道扶哪裏。


    杜氏跟著跪倒在地,傷心落淚,“娘,你堅持住。”


    “官爺,給我娘找個大夫來吧,求求你們了。”錢氏捂著胸口,一臉擔憂的懇求道。


    獄卒皺眉,看了眼旁邊的兩個妾室,猶豫了一番。


    他們看樣子這人也活不成了,傷成這樣,還請什麽大夫啊。


    王姨娘和李姨娘一聽要給小盧氏請大夫,兩人又應激了,雙目中恨意翻湧。


    毒婦,禍害遺千年,這都不死。


    雖兩人被獄卒拉住,可她們距離小盧氏也不遠。


    王姨娘咬牙切齒,餘光尋找了一下地上,並沒有多餘的碎片,她們手裏的碎片也都被獄卒收走了。


    可她不服,小盧氏不死,她怎麽能安心去九泉見自己的孩兒呢。


    胸中怒火中燒,王姨娘舔了舔嘴角的血漬,忽然想到一個法子,陰冷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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