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荊腿軟的扶著牆壁,臉色比謝餘還白上幾分,渾身上下有種不在人世間的飄飄然。


    謝餘被他逗笑了。


    這人好傻的感覺,膽子比她還小。


    謝雲荊在逃與不逃中掙紮幾番,想著不能連累家裏人,他硬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準備跟這個小女鬼對峙。


    但轉念一想。


    鬼好像不會打噴嚏。


    再一想這是侯府柴房,經常有犯錯的下人被關在此處,他立馬鬆了口氣兒。


    不過,這小女鬼……不是,小丫頭是不是有點太小了,感覺才四五歲一樣。


    謝家有這麽小的下人嗎?


    咕咕咕~


    謝雲荊猛地聽見謝餘肚子發出的饑餓聲,他猶豫了一下,試探地靠近,從袖子裏掏出一塊香噴噴的小點心。


    謝餘眼前一亮,有吃的。


    謝雲荊瞧著她,慢慢,慢慢的把點心遞過去,抬了抬手。


    謝餘眼神亮晶晶,似乎在問真的是給她的嗎?


    謝雲荊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他不會說話,隻是嗯嗯兩聲,點點頭。


    愣了兩息的功夫,謝餘在身上擦擦手,伸手接過這塊誘人的小點心,“謝謝你。”


    好沙啞的聲音。


    她差點以為不是自己在說話。


    謝雲荊搖搖頭,比了一個讓她吃的動作。


    他今天偷柴火被這個小丫頭發現了,這是收買她的賄賂,得看著她吃下去,自己再提要求。


    謝餘餓極了,沒有多想,拿起點心就往嘴裏塞。


    “咳咳……”點心很甜,味道很好,就是她喉嚨痛,有點咽不下去。


    謝餘嗆咳起來,臉蛋兒通紅,隨後,又是一口瘀血噴出。


    “!!”謝雲荊驚呆了。


    他沒有給點心裏下毒的。


    謝餘一口沒吃,又暈了,看起來氣息奄奄。


    “啊啊啊啊啊………”謝雲荊急得上竄下跳,抓耳撓腮。


    怎麽辦?怎麽辦?小丫頭暈倒了。


    可他的點心是沒毒的,出門前,他才吃了好幾塊呢。


    這是二嫂親手做的,肯定沒問題。


    可是……


    看著呼吸越發微弱的小丫頭,謝雲荊急得一腦門兒汗,就差沒懷疑人生了。


    這時,他發現謝餘背後有些滲血,屁股上也是鮮紅一片。


    她受傷了?


    那她會不會死啊?見死不救……


    這樣她就不會把自己今晚的事兒給說出去了。


    但那不符合娘和大哥教他的道理啊。


    算了,算了。


    謝雲荊怕再想下去謝餘會沒命,幹脆直接將她扛起來,轉身朝外走去,還不忘拎上他的柴火袋子。


    一邊扛人,一邊扛袋子,他縱身一躍,很是輕鬆的就翻過圍牆。


    一股藥味兒彌漫在謝餘鼻尖,她昏昏沉沉的睡著,恍惚間,又開始做夢。


    不過這次,她夢到了很好的事情,她夢見有人給她做新衣服,夢見有人給她摘果子烤兔子,還有人給她唱搖籃曲。


    她們生活在一起……


    床邊,謝家大夫人崔六娘手法輕緩的給小姑娘擦洗上藥,眼中不甚憐惜。


    這才多大的孩子啊,四房的人也能下得去手。


    縱然是奴婢,可也是條活生生的命,怎能如此重責。


    屋外,謝雲荊給自家二哥比劃著,講述他怎麽發現謝餘,怎麽被她嚇到,然後不忍心她喪命,就把她帶了回來的過程。


    謝雲祁看完他比劃後,責備的搖搖頭,聲音虛弱道,“雲荊,以後別胡鬧了。


    你連她是什麽人都不知道就帶回來,咳咳咳……


    而且咱們家不是一個好去處,你把她帶回來,要是被四房知道了,會很麻煩的,咳咳……”


    謝雲荊一臉沮喪,小狗難過。


    但他摸摸腦袋,還是聽話的點頭。


    腳步聲靠近。


    柳縈縈端著熬好的藥走進來,反駁著自家夫君的話,對謝雲荊一通誇獎,“誰說的,我覺得雲荊做的對。


    夫君,你都不知道,這小丫頭傷的有多重。


    要是雲荊不把人帶回來,說不定她熬不過今晚。”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雖然這丫頭是其他房的人,可她實在可憐,娘都心疼得差點掉眼淚。


    看著這丫頭,她就想到小時候的自己,娘去世後,她也遭過一段時間的毒打虐待。


    感同身受,當時也是有人將她拯救於水火之中,所以她才能活下來。


    謝雲荊咧嘴,燦爛一笑,眼神無比明亮。


    嘻嘻。


    還是二嫂好。


    (小狗開心)


    謝雲祁臉上帶著溫和又無奈的笑容,自家新婦不知侯府的情況,他們大房已經不和其他房來往多年。


    其他幾房對大房避如蛇蠍,生怕沾染分毫。


    這個丫頭要是被發現來過這邊,回去之後,下場恐怕會很慘的。


    他也是為這個小丫頭考慮。


    柳縈縈把藥端進去,崔六娘換出來,端著一盆血水,白色布條都浸透了。


    謝雲荊趕緊接過這盆水,殷勤的端出去處理掉。


    謝雲祁攏著披風,遞過一杯熱茶,聲音略微擔憂的問,“娘,她沒事了吧?”


    崔六娘歎息一聲,喝了口水,“燒著呢。”


    小丫頭不僅受了外傷,還受了內傷,得虧她手裏還有幾片百年人參,用了兩片,倒是把氣息穩住了。


    能不能熬過今夜,就看她運氣了。


    說罷,她又皺起眉頭,看了一下眼前唇色青紫的兒子。


    “你怎麽還不休息,不是讓你趕緊回屋睡覺嘛。”


    這孩子也是,多大個人了,一點也不聽話。


    謝雲祁淺笑,眨眨眼,周身書卷氣十足,“馬上!”


    他睡覺淺,一有動靜就醒。


    就算回屋也睡不好,還不如陪縈縈忙會兒。


    “娘,您早些休息吧,我跟縈縈留在這兒就行。”


    說到這個,崔六娘表情一變,眉頭一壓,氣場就出來了,“我可睡不著,雲荊偷東西的事兒,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要不是今晚被她發現,恐怕他們還要一直瞞著自己呢。


    她就說廚房裏的柴火怎麽用的這麽慢,天天熬藥都不見少。


    糟糕!


    謝雲祁嗬嗬,心裏打鼓,皮笑肉不笑,“雲荊隻是想鍛煉自己的輕功,沒想偷東西。”


    崔六娘眼睛一瞪,柳眉上揚,謝雲祁頓時就怕了,“是我讓雲荊去偷的,京中柴火貴,家裏銀錢不太夠,我就……咳咳,我就讓雲荊沒事去隔壁拿點回來。”


    家中進項就靠著大哥刻木雕、大嫂繡花維持,可家裏一半人要吃藥,還都是極其貴重的藥材,娘和大嫂的嫁妝都快用空了。


    日子還要過,能節省一點就節省一點。


    “胡鬧!”崔六娘虎目一瞪,臉上猙獰的傷疤張牙舞爪,她壓著聲音告誡道,“小時偷針大時偷金,雲荊身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有手有腳,怎麽能行偷竊之事。”


    家中情況就是再不好,也不能去偷東西啊。


    要是大郎知道雲荊……她心中不禁酸澀起來。


    謝雲祁抿著嘴角,連忙搖頭,“娘!”


    “咳咳咳……”


    “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教導好雲荊,你別怪他,我讓他把柴火換回去就是了……咳咳……”


    崔六娘趕緊站起來給他順氣,疲倦的眼中露出一抹擔憂,“好了,好了,快別說了。


    子不教父之過,你們爹管不了你們,都是我的錯。”


    她雖指責孩子不該這樣做,可心裏更多的還是自責。


    她埋怨自己,埋怨自己沒有能力,護不住自己的孩子。


    要是不托生在自己肚子裏,她這幾個孩子定都不會被折斷羽翼,屈於內宅,潦了一生。


    若真是她前世做了孽,那就報應在她身上,何苦要讓自己的孩子承擔這一切呢。


    崔六娘神色鬱鬱,謝雲祁握住她粗糙的大手,對她溫厚一笑,“娘,都會好的。”


    娘照顧父親已經很辛苦了,是他不該縱著雲荊胡鬧。


    主要是之前四房的堂弟搶了雲瀾的玉佩,雲荊氣不過,就一心想跟四房對著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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