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橫豎都是末路一條,死到臨頭蔣寧竟生出幾分解脫之感——或許,她死了,就能帶著那些肮髒一起下地獄去了吧?


    蔣寧自認為沒做過什麽壞事,可她也算不上什麽完完本本的良善。雖然並非她的本意、更不是由她指使……可她到底在無形之中做了幫凶。


    最開始,她當然不知道郭善在家補習的真正目的,隻以為他還是那個循循善誘心係學生的良師。所以她總是熱情招待前來補習的女孩們,歡欣鼓舞地做糕點、仔細叮囑她們“路上小心”“下次再來”。


    那時的蔣寧哪裏知道,在那些女孩眼中,她的笑容是對郭善行徑的默許,她的邀約無異於厲鬼索命的訊號。


    發現這一切也並沒有那麽意外。畢竟多年之後再回過頭來仔細想想……她自己又何嚐不是那些女孩中的一個呢?


    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她成功地獲得了“名分”……於是也戴上鐐銬,揮舞起沾血的鐮刀。


    假如她就這樣一直被蒙在鼓裏該有多好?假如根本沒有人撕開醜惡的現實該有多好?為什麽有人要垂憐她朝她伸出援手?為什麽有人要擁護正義、顯得她卑劣又可悲?


    蔣寧閉上眼,一滴淚將將要落便被火舌迅速吞沒。她還是不明白……郭善為什麽要殺她?她明明沒有表露出自己知曉他做的那些齷齪事……隻不過是實在忍受不了自己沒日沒夜良心的譴責,最終向他提了離婚。


    僅此而已。


    就是這個提議為她招來了殺身之禍嗎?是不舍得她?怎麽可能……還是覺得她會去揭發他?假如是後者……那他可真是多慮了。一個被他飼養在身邊多年百依百順的寵物,怎麽可能狠起心來咬他一口呢?


    怎麽可能呢?


    怎麽……不可能呢?


    團團黑霧包裹之中,蔣寧再睜眼時已是滿目寂寥。她本是溫柔善良的性子,最終卻是被無端卷入這場醜惡的風暴。


    看著麵前昔日丈夫惶恐無措的模樣,蔣寧微微提起唇角,纏繞著惡意的手撫上他的臉頰,聲音輕柔地仿佛風一吹就會徹底飄散:“怎麽這個表情看我啊?老……公?你……難道很怕我嗎?”


    郭善好歹比先前嚇唬了一下就屁滾尿流的章耿鎮定不少,他嘴角微顫,去拉蔣寧的手,聲音竟也能保持往日的平和:“怎麽會,寧寧…….我舍不得你還來不及呢!你想起了什麽?是我們戀愛的細節嗎?還是海邊煙花求婚?或者是那一場我精心策劃盛大的婚禮?”


    蔣寧搖了搖頭,語氣淡淡:“都不是……而是這個。”裹著黑霧的拳頭向前一抓,一下子便破開郭善的胸膛,再抽出手時已是好端端地掂量著一顆還在跳動的心髒。


    任冬苒被蔣寧狠厲的動作嚇了一大跳,克製住想要尖叫或嘔吐的生理性衝動,一點點移到思婷旁邊,以防萬一待會兒夫妻打架,她可不想殃及無辜。


    “原以為你幹了這麽多黑心事,心髒應該也是一片漆黑……到沒想到,竟然紅得這麽鮮豔可口。”蔣寧有一搭沒一搭地拋著郭善的心髒玩,還不忘掀起眼皮嘲諷他:“怎麽?傻啦?平時就知道欺負女人……就沒想過有朝一日也會被女人欺負嗎?”話音剛落,幾團黑霧便飛速衝向郭善,將他的四肢、脖頸和腰際牢牢固定在牆壁上。


    任冬苒縮在桌角,有些害怕蔣寧搞出來的動靜,但心底又實在好奇,便探出小半個腦袋偷瞟了一眼。隻見郭善成大字展開,胸口敞著一個還在淌血的窟窿,也不知道怎麽的竟然還有精力在那罵罵咧咧。


    眼看蔣寧占了上風,她的體力似乎也勉強恢複了幾成,任冬苒終於能夠支起身子重新站立、開始做點善後工作。思婷趴的位置有點太靠近戰局,她便將她小心抬起,一點一點挪著步子把她送到客廳的沙發躺下,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渾身的不知道哪個窟窿眼就會再次飆血。


    安置完思婷,任冬苒再挪回書房時卻是攻守交換、兩極反轉。黑霧竟被郭善掙脫、堵進了他空蕩蕩的胸腔,而那把剪刀不知何時又捅進了蔣寧的胸膛。


    任冬苒目瞪口呆,不顧血液再次決堤的危機,拔腿就衝上去攬著蔣寧想要離開,卻被郭善一把扯住頭發,他的另一隻手拔出蔣寧胸前的剪刀,這次狠狠地刺進了她的頸側。


    鮮血噴濺,任冬苒迷迷糊糊之間似乎聽到了門鈴響起。


    那會是誰呢?是警察嗎?還是說其實是哥哥?抑或者……可能是徐文珠?


    可惜任冬苒大概永遠也無法知道答案了。破裂的大動脈在收納整齊書櫃上開出朵朵紅梅。大腦也疼得像是要爆炸,甚至勝過頸側的不適。


    她徹底脫力栽倒在地,不甘地伸著手想要抓住什麽,卻隻抓到了思婷遺落在此的蝴蝶結筆袋。


    徹底昏厥的前一秒,任冬苒最後的念頭是覺得這一幕……好像有些似曾相識。


    周圍一片漆黑,任冬苒恍惚半晌,才意識到自己正獨自站在回家的那條小巷裏。


    她心有餘悸地摸了摸頸側,掌心的平滑讓她忍不住一驚:她不是剛剛才被郭善捅了一刀嗎?怎麽傷口瞬間愈合甚至連塊疤痕都沒見著?


    心底隱隱有了些猜想。任冬苒低下頭,潔白的裙擺映入眼簾,一反先前落滿血斑的異態。


    她又小心地提起裙角,先前還用力刻在她大腿上的三句告誡也同樣不翼而飛。可還沒等她仔細確認,就聽見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小女娃,大晚上的傻站在那幹啥呢?快回家嘍!”


    任冬苒愣了愣,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句“小女娃”是在喊自己,連忙轉身揚起笑朝著不遠處的中年女人揮揮手應下她熱情的關心,然後才緩慢而珍重地踏上自己的歸途。


    任冬苒很確定,自己和哥哥租住的房子就在小巷盡頭。雖然需要拐好幾個彎,但也不存在不認路的情況,所以她出現在這……是想讓她回家的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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