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珠沉浸在女兒失而複得的喜悅裏,無知無覺地和她共享了久違的晚餐,直到每晚睡前必吃的膠囊發揮藥效,昏昏沉沉地陷入甜美的夢境之中。


    也許是睡前情緒過分激動,徐文珠竟然罕見地半夜醒來了。她想著正好借此機會多和女兒相處一會兒,便像以前那樣悄悄地推開了她的臥室門,卻沒想到——她找遍了整間屋子,也沒有看見半個人影。


    徐文珠淚眼婆娑,剜心一般講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任冬苒有些無措,對方話語裏爆炸的信息量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期。按照她的設想,徐泠泠應該看到照片記憶恢複,接著自然地上演母女情深的戲碼。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這樣……受到刺激、不知所蹤。


    蔣寧給她遞了一個安撫的眼神,一邊拿著她的手機繼續安慰徐文珠,一邊將自己的手機遞給任冬苒。


    任冬苒了然,朝著她點點頭,然後接過手機匆匆出門。


    蔣寧佇立在原地,長久地注視著任冬苒離去的方向,在心底默默歎了口氣。


    為什麽每次都要搞成這個樣子呢?為什麽,她還是不肯放棄呢?


    任冬苒下了樓梯,一時卻頓住了腳步。


    她該去哪兒?她該去找徐泠泠。


    那徐泠泠現在在哪兒?她又該怎麽去找她?


    任冬苒咬著拇指,急得在原地打轉。關於徐泠泠的去處有無數種可能,而她現在所能做的卻僅有一種——因為她自己不敢開車上路,便隻能按出了任秋時的電話號碼。


    等待電話接通的“嘟嘟”聲響起,任冬苒焦急地撕著指尖的倒刺。他要是不接電話該怎麽辦?她要是找不到徐泠泠……該怎麽辦?


    幸好,短暫幾瞬過後,手機裏傳來了那個熟悉的聲音:“喂?是……冬苒嗎?”


    任冬苒驀地鬆了口氣,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三言兩語地把徐泠泠失蹤的情況轉達給了哥哥,並報上了自己現在所處的位置,等待他來接她。


    任冬苒再次坐進車裏,卻是沒有了放歌的心情。任秋時看著空蕩蕩的副駕駛憑空多出一個人影,他有些舍不得將目光從妹妹身上移開,卻不得不假裝看不見、開口詢問:“冬苒?你上車了嗎?”


    任冬苒點點頭:“嗯嗯,我上車了。我想想……哥哥,我們先去我的初中看一看吧。”


    任秋時頷首應下,轉動方向盤,思緒卻緊緊牽扯著身邊的人。自家妹妹能夠這麽自然地提出要去本應位於千裏之外的初中看看……究竟是她根本沒意識到有什麽不對勁?還是說……她其實已經隱隱發現了這個空間虛假的本質?


    偷偷瞥了一眼任冬苒焦急的神色,任秋時沒有貿然出聲。他隨著前方亮起的紅燈,穩穩地踩下了刹車。


    還剩下兩天時間……他沒有失敗的機會。


    他一定要把自己的妹妹帶回去。


    見到闊別多年的初中,任冬苒卻沒什麽懷舊的心思。她看著已經有些褪色的赤紅磚牆,縱使記憶不全,但一踏入這片土地,她卻似乎能夠感受到過去在此與摯友死別的悲痛。


    正巧打鈴上課,熙熙攘攘的校園片刻後便重歸寧靜。任秋時找不到合適的理由進去,任冬苒便獨自下了車。她想著徐泠泠過去就是在這裏一躍而下的,或許……她會想要重回故地看看呢?雖然感覺這份心情有些太過樂觀,但任冬苒還是飄向了天台。


    空曠的天台讓風從四麵八方一起襲來,雖然任冬苒吹不到,但耳畔“呼呼”的狂嘯似乎讓她也沾染了些許寒意。她小心地沿著圍欄轉了一圈,看到了幾個結伴翹課的學生、在角落偷偷抽煙的老師,甚至還見到學校養的幾隻鴨子歪歪扭扭地下到池塘遊泳、流浪貓躺在地上懶洋洋地朝著灑有陽光的地方滾了一圈,卻偏偏不見徐泠泠的身影。


    為什麽徐泠泠不在這呢?任冬苒焦急地蹲下、用力揉了揉突突蹦跳的太陽穴,記憶恢複,她難道不會想要回憶一下自己生前的時光嗎?就像傳聞中的那句“殺人犯最終都會回到案發現場”一樣,她……她殺死了自己,難道不會想要看一看自己生命最後結束的地方嗎?


    既然不是這裏……難道說,徐泠泠有什麽事情是生前沒有做完的嗎?


    任冬苒目光一凜,想到了那個給她帶來一係列災禍的、衣冠楚楚冠冕堂皇的社會敗類,連忙衝回車上,指揮任秋時在導航目的地輸入“蓓蕾培訓藝考機構”。


    任冬苒蜷縮在副駕駛,無意識地撕扯著手指上的倒刺,連不知何時指尖冒血了也沒有發現。她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見到蔣、徐二人時她們向她介紹的黑霧……她記得鬼魂的確觸碰不到人類,但如果借助黑霧的話……好像是可以傷人的?


    任冬苒腦子一團漿糊,她還沒有想清自己是不是讚成以暴製暴,又擔心假如徐泠泠當真利用了黑霧會遭到反噬,不過也有可能徐泠泠根本就不在那裏……


    眼看著鮮血掛在皮膚上搖搖欲墜,再扯下去估計會變成一條難以阻止的小溪,任秋時輕輕舒出一口氣,語氣有些嚴肅:“冬苒?冬苒?你是不是又在撕手上的倒刺了?”


    冷不丁聽見自己的名字,任冬苒渾身一個激靈,像是上課時被班主任發現正在開小差一樣下意識地將手背到身後,嘴裏也結結巴巴:“沒、沒、沒有啊,哥哥……哈哈。”


    “這樣啊,那就好。”


    任冬苒偷偷瞥了眼任秋時,對方看起來神色無異、正在認真開車,剛剛的詢問似乎也不過是隨口一提罷了。她悄悄鬆了口氣,哥哥又看不見自己,她在這瞎緊張個什麽勁兒呢!雖然心聲囂張地張牙舞爪,但她還是誠實地觀察著哥哥的一舉一動,小心翼翼地抽出手,輕輕舔舐起指尖的血珠。


    剛剛的思緒被任秋時突然打斷,她先前焦躁的心情也稍稍安定了些許。


    徐泠泠是她的朋友,她也支持她的決定。如果徐泠泠不在那裏……那她就換個地方、繼續找下去。


    她已經把她弄丟過一次……她不想再把她弄丟第二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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