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電話,任冬苒突如其來感到一陣茫然。


    她所做的這些真的有意義嗎?她腿上的文字真的和三人的死因有關嗎?說不定隻是在普通地暗示著需要她打破一麵鏡子什麽的……再說,就算她知道了真相又能怎麽樣呢?反正她早就已經死了,難道還能真的死而複生不成?


    任秋時看出妹妹的失落與心不在焉,便提起了先前被二人忽略的事:“對了,我剛剛仔細想了一下……爸、任國梁對我的態度突然變差,就是在七年前。”


    任冬苒被他的話牽引住思緒,她對上哥哥了然的雙眼,對方像是讀懂了她的猜想一樣點了點頭:“沒錯,那應該就是因為他發現了我不是他的親生兒子……也正好是在你初三的時候。”


    他垂下眼簾遮住過分複雜的情緒,如果不是他的疏忽,任冬苒本不該遭受這些才對。


    那時他剛上大學,隻有逢年過節才會回一趟家。難怪他每次回家都會發現媽媽和妹妹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以前的任國梁還隻是在酒醉過後才可能無差別攻擊一二,但那時開始,他即便是在清醒的情況下……也會通過暴力泄憤。


    雖然任秋時也想辦法阻止過,但每次報警的結果也隻是按照家庭情感糾紛草草處理,而他就算苦口婆心地勸方素梅離婚、也隻會得到“他保證過不會再犯”的答案。


    當時任國梁拒絕給他提供學費,他便隻能通過打工還助學貸,根本沒法存夠錢給她們倆另找住處。他也搞不懂為什麽自己的母親會一次又一次地為任國梁虛假的道歉所妥協。


    難道就因為她的弟弟是靠著任國梁的關係才找到了那個鐵飯碗嗎?弟弟的前途難道值得她忍受長達這麽多年的皮肉之苦嗎?


    他勸不動執迷不悟的母親,隻能努力伸長雙臂護佑尚且年幼的妹妹。


    當時的他想著,隻要再忍一年,等任冬苒上了高中,她就可以寄宿在學校,減少回家的頻次。再過三年,她上大學的時候,自己應該也存下了一些錢,就能夠將她接出去租房住了。


    他本以為自己的規劃已經最大程度規避了風險,卻沒想到這會讓她同時遭受家庭與學校的雙重壓力。


    任冬苒不知道任秋時正在心裏進行愧疚的自白,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覺得這倒是可以作為當時她對徐泠泠關注減少的解釋之一。


    時間總是這樣,無聲無息地讓傷口結了痂,通過淘洗敦促新肉生長。再痛苦的回憶也漸漸被模糊成一個小小的疤痕,融進每一天平凡的日常生活裏。隻要不被觸及,就不會輕易想起。


    她看了眼已經將要五點的手機屏,草草從櫃子裏拿了些可能用得上的本子,又在衣櫃裏找出初中校服,一並讓任秋時帶上,然後便站起身決定和哥哥一起打道回府。


    出乎任冬苒的意料,她走出房間時居然對上了方素梅充滿感情的雙眼。


    任冬苒一時看不懂對方到底是什麽意思,她看起來像是有些忌憚,又像是仍在怨恨她。


    方素梅受到了自己親生兒子意味深長的的“威脅”,糾結半晌,還是不太情願地擠出個笑容:“冬苒,是準備走了嗎?再坐會兒吧,媽、媽媽有話跟你說。”


    任冬苒摸不清對方葫蘆裏在賣什麽藥,她警惕地環抱住雙臂立在牆邊,和繼母保持在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有什麽事?就這樣說吧,我趕時間。”


    像是被她的舉動寒了心,方素梅有些失落地垂下視線:“就是……媽媽突然想起來,以前有的時候做得確實有些過分……”她頓了頓,最後還是沒法直白講出道歉的話,“誰能想到現在你都已經……所以,原諒媽媽吧,好不好?”


    看著任冬苒麵若冰霜的臉色,方素梅咬咬牙,再接再厲:“其實……媽媽一直都想和你緩解母女關係的,隻是一直沒有這個機會。本以為我們就這樣陰陽兩隔了,沒想到居然還能再次相見。這難道不是上天給的最後的機會嗎?”這已經是她能夠做出的最大限度的退讓了。


    任冬苒注意到,方素梅的視線小幅度地瞥向了一旁微笑不語的任秋時。


    她說方素梅是突然吃錯什麽藥了想來跟她和解,不過這看起來似乎是任秋時的意思……她感受到哥哥落在自己身上的溫柔注視,最後還是不想辜負他的好意,點了點頭:“知道了,以後我會把你當成真正的媽媽來看待的。”


    可惜她根本就沒有以後了。


    得到了任冬苒的同意,方素梅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任冬苒也順利踏上了返程。


    破曉的曙光照亮了道路兩旁尚未蘇醒的店鋪,她注視著窗外飛馳後退的樹木花壇,心底卻有些納悶:方素梅到底做了什麽對不起她的事,至於看起來那麽戰戰兢兢的嗎?


    她現存唯一相關的印象就是初次見麵時被她指著鼻子冷嘲熱諷以及年少時被拉到飯局給長輩敬酒,難道……還有其他更過分的嗎?


    任冬苒躊躇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問出了口。既然任秋時希望二人能夠和解,那麽,給其中一方講清楚來龍去脈,他大概也不會拒絕吧?


    聽到妹妹的請求,任秋時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他清清嗓子:“你確定要聽嗎?可能……不是什麽令人開心的故事哦?”


    任冬苒用力地點了點頭,反正她都已經死了,聽聽自己過去的事情又能有什麽大不了的?


    見她執意如此,任秋時便隻得開口:“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完整,但光是這兩件事情……就已經完全超出我的接受範圍了。”


    雖然任秋時的措辭都小心翼翼地盡量委婉,但他言語間的真相還是打了任冬苒一個措手不及。


    她還以為說來說去,總歸是重組家庭裏的那些小摩擦,卻沒想到——方素梅竟然曾經想要讓她去陪客戶……睡覺?甚至還在高考前就幫她物色好了婆家,恨不得她一考完就直接嫁過去?


    從他人之口聽到自己曾經受到的惡意,任冬苒被荒謬得說不出話,啞然地看著任秋時遇到紅燈踩下刹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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