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梁儲送上車了?還有楊慎?你把他請到咱們城吏司去了?”


    朱厚熜下朝之後直接見了陸斌,這孫子現在還打著迷糊眼呢,原本他想要睡一會兒來著。


    隻是陸斌也是有兩個月沒見著影子,該說不說,這不要臉的混球兒,隻曉得四處打晃的家夥,歇了這般長時間沒見著,著實是有些想念了。


    “是啊,沒想到那梁老頭兒,竟然這麽厲害,什麽都查清楚了,什麽都曉得,竟能夠忍著,任由咱們算計。”


    “咱們這哪裏叫算計,頭兩天楊廷和找見我了,跟我仔細分析了最近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情,聽了之後,我隻能感歎,幸虧算計的是張鶴齡那白癡。”朱厚熜頗為自嘲的嗤笑一聲,顯然他也知道了不少內情。


    “他怎麽跟你說的?”陸斌一邊說著一邊抬手打開禦書房的門,一邊搓著手,北直隸的寒涼,實在是叫人難以忍受,好在禦書房的空間相對小很多,又早有宮中的太監將炭盆點上,方進入就能感受到暖意。


    “你能想到,黃偉忠,李鼎尚,費竹堂這三個死人居然一開始就在他清除名單之上嗎?”朱厚熜也縮了縮脖子,他徑直朝著床榻便走,那邊正靠近炭盆,雖然煙火氣重些,但是終歸叫人舒適不少。


    “他和我說過這件事情,吏部,禮部都是他的營盤,從那裏出來的人,一開始就不可能是張鶴齡的人。”


    “你聽這事就不感到驚訝嗎?”


    “其實當時聽到的時候,我隻覺得楊廷和深不可測,甚至心裏產生了絕不可與之為敵的念頭,而直至現在,一想起這件事情我會打心底感覺到恐懼。”


    “是啊,李素,那個跳出來的李素,居然是他的人,居然是他的人,一個上躥下跳,幫腔作勢的李素,居然是楊廷和的人,而且還甘願背負罵名,他現在仍是言官,隻不過從科道言官變為了禦史言官,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算是升遷了。”


    “李素?”


    “原本是工部給事中,起頭的人就有他,結果黃偉忠死了,他還活著,還升官了。”朱厚熜頗為感歎的說道,然後略顯愜意的往嘴裏扔了顆鬆子仁,邊嚼入肚中便言道“以後這個人可就得注意了,這個人的心機絕對不淺。”


    陸斌舒舒服服散在朱厚熜的龍床上,順帶著還將朱厚熜鞋子踢進床肚兒裏去“知道了,赫赫有名的楊公門下馬前卒,我可不敢小看,誒,你就不好奇梁儲這個人嗎?”


    “好奇,不過也叫楊廷和給我解開疑惑了,隻能說,那老家夥有能力,可惜一輩子也沒有幾次機會將自己真實能力展現出來。”


    “是啊,那梁老頭兒,可惜了,明明身居高位,卻可以用鬱鬱不得誌來稱呼,真是叫我也感到稀奇。”


    沒成想,朱厚熜卻近乎冷酷的道“但這是他自己的選擇,這隻能說明,他的器量隻到這裏,左不過中平之人而已,也沒有必要多做長籲短歎之態。”


    “不,哥,我跟你的看法不一樣,我還是認為梁儲可惜了,而且,若是我料想的不錯,這般可惜的可能還不止他一個人。 ”


    “但,終歸路是他自己選的,人人都擁有決定自己走什麽路,成什麽人的權力,他梁儲當然也有,如果他一開始就是於謙,文天祥那樣剛烈無畏的勇士,那麽他的感歎全然不可能會出現,我固然能對他無法拯救孩童,無法盡職盡責,違背自身所學之道義的悲傷有感同身受之處,固然惋惜其人不凡的見識,超卓的才能,可我絕不會因此挽留這個人半分,我的評斷是,有才能,有良心,卻於朝無用。”


    “可你有沒有想過,倘若朝局不那麽混亂,政治清明的狀態下,這個人會做出什麽樣的貢獻呢?你必須知道,自成化先皇以來至今,國朝雖偶有作為,可終究是朝綱混亂,劉瑾,張彩,焦芳這樣的人總有生存的土壤,奸人容易當道,奸臣也容易出現,如楊廷和,其人不可謂不天賦異稟,不可謂不是名臣之姿,可終其一生,政治功績最優秀的地方竟然是鬥劉瑾!直至今日,方才稍微施展為國為民的報複,可這又是為前人擦屁股,為後人鋪路,堪稱遺書遺產般的舉動,你觀此情此景,不覺荒謬嗎?”


    “自然荒謬!可這不是中庸的理由,這不是委身屈才的理由,這更不是縱惡人當道,隻當作不知的理由,同樣為才,王先生可謂傑出矣!王陽明江西繳匪,平叛,悟心學,拯救南昌百姓,為千萬儒生再開新路,這樣的功績,這樣的璀璨,才是真正值得欣賞和讚揚!既有才幹,便該當解決國朝民生之男,縱然不能夠像王先生一樣,也因盡力而為,而不是困再蠅營狗苟之上,最終徒歎歲月無情,悔行差踏錯!”


    “可,正如你所說的,王先生才能冠古今而不能尋一也!卻遊離於朝堂之外,直至今日,吾等二人仍舊不能想出辦法,讓王先生入朝為官,先生固然厲害,可朝中氣濁水渾,卻容不得先生這樣大才更多實施自己想法,這就如同王安石變法時,臣子反對而法不能通一樣,縱然是有才,才違背出身之道,又如何能夠暢通無阻呢!”


    兩人大眼瞪小眼,如同兩隻大公雞一樣爭論著,可惜,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他們仍誰也說服不了對方,仍誰也說服不了自己。


    若是陌生人,或者是真正的君王與臣子,是絕不會有這種場景發生。


    可他們是兄弟,雖然各執己見,但也覺舒心,畢竟有一個能夠質疑自己的人,其實是一件幸運的事情,至少犯了錯,能知道自己錯在哪兒。


    而且不會感到孤單。


    兩隻鬥雞就仰著脖子對峙了好一會兒。


    然後不約而同的如同懶蛇一般癱在龍床之上。


    ......“哥,我把楊慎和他老婆黃娥聘請為那些孩子們的老師了。”


    “為啥?”


    “我手頭上有個孩子叫小武,舌頭沒了半截,手腳也不能動彈。”


    “你說的那個孩子,我知道。”朱厚熜眼中出現深深的憎惡之色,並毫不掩飾的在陸斌麵前展現出來“你為什麽那麽簡單就讓慧空死了?你應該明白,這種惡徒,應當處之以極刑,公之於眾,你僅僅是比較痛苦的殺了他,沒有叫他宗族蒙羞,沒有叫他遺臭萬年,這,你是不是又心軟了?”


    “楊慎,梁儲都說過類似的話,可我是不敢苟同的,事實上,我下令以淩遲之刑對待此人時,便是違背我心中的意願了,我一直都認為,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隨意決定他人生命,隻有國家律法才能夠做這樣的事情,而國家律法則必須以公平公正為本,一切刑名應當以民安民穩為本,君王亦不能超脫於律法之上。”


    朱厚熜想了想,關於這個話題也與自己這位弟弟討論多次,每一次都能曉得他是對的,但每一次他都覺得自身想要提三尺青鋒,先殺個盡興,再去執行這件對的事情。


    “算了,這個事情,反正已經結束。”


    “結束?你沒有在開玩笑吧?”陸斌愕然發問,好似朱厚熜說了一件非常讓人吃驚的話語。


    “怎麽?你難不成還想要宰了張鶴齡不成?”


    “你看著吧,我早晚要用國法將這兄弟兩給宰掉,你相信我,這會是讓他們兄弟最痛苦,最後悔的死法,我一定會用國法殺他們,一定!”陸斌近乎於啟誓一般道。


    朱厚熜笑了笑“好,到時候,這個決斷一定要讓我來頒布,我想我會很享受他們兄弟的表情。”


    兩人雖然麵帶笑容,可眸子裏閃著同種意義的幽幽鬼火。


    憋屈,算計人都算計的憋屈!


    娘的,雖然死的都是該死的,可最該死的,就因為身份是皇親國戚,是勳爵貴族,是太後親弟,就被硬生生包庇下來了,唯一處罰是削爵,至於閉門思過?天大笑話!他們隻要瞧不見皇帝,也不被皇帝瞧見,這就叫閉門思過了!


    “呼!說說楊慎的事情吧,你是準備把他們夫妻二人吸收到咱們隊伍裏麵來嗎?怎麽僅僅一天時間,你就判斷兩人乃是誌同道合之輩?”


    “黃娥,也就是楊慎他妻子,我準備納入到我們當中來,至於楊慎,我判斷不清楚,暫且讓其為學生們的老師,觀察一下,不過,既然是黃娥選擇的良人,而且又是那個軸脾氣,估計差不了才對。”


    看著自己弟弟仿若自己跟自己嘀嘀咕咕的模樣,朱厚熜頓時心有三分喜色。


    因為這貨打小就有這麽個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特點,他總在莫名奇妙的時候,以這種嘀嘀咕咕的態度去判斷一個分明都不認識,幾乎從沒有見過的人,比如王先生當年在家邊上晃悠叫他們撞見的時候,比如背地裏評斷江彬,錢寧這些人,比如碎碎念楊廷和的時候,後來念叨朱厚照,以及進京拿名單瞅著嚴嵩,張璁,桂鄂這些人興奮的念叨。


    可以說,隻要是這副狀態下,他去念叨某一個人,哪怕這個人壞都得壞的出彩才行。


    沒錯,這就是熟知曆史的優勢了,還是那句話,能在曆史這本書上留名的人,必有過人之處,你稍微差點兒意思,抱歉,資治通鑒,二十四史能啃下來的人都不多,就別指望著陸斌看野史,個人自傳,地方縣誌之類的玩意了。


    而楊慎以及黃娥,這對夫妻,無疑是能夠在史書上留名的高端人才。


    陸斌從打眼看到這兩人,知道其名字起,口水就嘩啦啦流個不停。


    雖然兩人並不是那種政治型人才或是那種能力型人才,而是屬於那種詩文型人才。


    但不妨礙人家有本事。


    以楊慎為例子,若說他的詩文天賦,人脈關係,在外口碑均為頂級,那麽其做官能力至少也是中上水準(其親爹都是那種政治家了,兒子就算再水,至少也比一般人要好。)


    而楊慎身上,最勾動陸斌心魄的所在,就是其應試能力,對,字麵意思,對付考試的能力。


    因為明朝挺忌諱父子官這種狀況,後麵的張居正同學就因為自己是首輔的緣故,而讓其子明明有進士水準而不得為官,理由就是犯忌諱,所以,你可以想見,楊慎當年那篇考試時做的八股到底得有多強悍,才能愣是在自己父親為朝中大佬的情況下,還能於正德六年狀元及第!


    要知道,陸斌手下可有著一大批嗷嗷待考的野心小子等著往上爬呢!可憐趙常平那小子,年紀輕輕就開始揪頭發,遲早是英年早禿的命。


    而那些腿腳不好,複仇心極重的家夥們,指不定以後也得走文官這路子。


    後麵還有個思想狂人李贄,這哥們也是八股高手。


    不過李贄太遠,楊慎卻就在眼巴前。


    這楊慎要是放過了,他陸斌睡醒了都得扇自己兩巴掌。


    黃娥則更是不能放過的人物。


    某種意義上來說,陸斌認為黃娥要比楊慎那廝重要十倍不止。


    這位夫人可是曆史上蜀中四大才女之一。


    其他三位是西漢時卓文君,李唐時薛濤,五代十國時候後蜀花蕊夫人。


    除卻花蕊夫人乃是亡國寫悲的悲情人物之外,其她姐三,全是因愛情而出名。


    卓文君與司馬相如夫妻恩愛,薛濤三角戀,黃娥苦等楊慎。


    而本書是略少涉及愛情的。


    之所以提這麽一句,是因為——她們在男人們用冷兵器包打全天下的封建時代裏談!戀!愛!


    漢唐時期,儒風不死板,不逼仄,或許能理解一些,畢竟武則天她老人家自己麵首三千,夠開放的了。


    但明朝不同,經曆宋時程朱理學的洗禮,三綱五常風氣已經徹入禮教骨髓,男子對於女子幾乎有主宰一般的權力,所謂父母之言媒妁之名,夫為妻綱父為子綱已然成為定則。


    在就是這個時代,而且是其爹為官,其家為官員家庭的情況下,非常不符合封建禮教的自己挑選丈夫,而且寧死不嫁,硬生生等到二十歲,等死了楊慎原配夫人,然後才嫁給楊慎。


    關鍵要素:自我意識,不受拘束。


    再加上能將那個叫陸斌也頭疼腦熱的小武給哄的轉出了生機的母性光環。


    陸斌覺得當時下跪還是挺值的,楊慎那廝嘴又臭又硬的根本不打緊,這位黃娥才是正兒八經大咖,錯過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的傳奇存在。


    至於楊慎,他是左眼瞧過去,右眼瞧過來,他都沒瞧出來這廝哪一點配得上他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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