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時間,興王朱厚熜何朱厚照在一同觀看西遊記。


    這當然是一本好書,足以傳唱數百年,往後延續也可以延續是百年時間的那種。


    它足夠迷人,那隻猴的強大,反抗,不屈不撓,堅韌不拔,淵渟嶽峙,無所不能,幾乎是每個男人夢想成為的英雄,足夠將所有男人的心都給牢牢握住,令其魂縈夢繞。


    朱厚照皇帝本人當然也非常喜歡,這隻猴子非常對他脾氣,和他一樣,一生中充滿反叛,充斥無言的抗爭,而最重要的是,逃不出佛祖的手掌心。


    對於他來說,他當然能夠做到毫無顧忌。


    在這個下午時間中想怎樣度過,就怎樣度過,他的時間永遠充裕。


    但趙月姑就不這麽想了,因為她不太看得慣一名男人可以將一天時間都扔進無窮無盡的想著法打發時間中去,更不可能忍受一名男人終日無所事事,甘於墮落。


    朱厚熜就不一樣,他雖然還不是個頂好的男人,不像自己的阿爹,能射殺野獸,能帶著阿叔阿伯阿娘阿嬸,跑了不知多少裏,一起找著飯轍。


    但他正朝著自己的方向一點一點去奔,去使勁兒,這就比天下絕大多數人都更值得人欣賞了,即便她趙月姑的天下裏,迄今為止都沒太多的人,可這不妨礙她這般認為。


    在她樸素的觀念之中,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不能空度自己的人生。


    哪怕是摘野菜的生活,也必須想著那不去摘野菜,而是吃白米飯的人生。


    用稍微文雅一些的說法就是,下者不甘其位,窮者不困於窮也。


    而這點在此時此刻的朱厚熜看來,也是一樣。


    他從昨天朱厚照來到自己家開始,就接連不斷觀察著自己這位堂兄,琢磨,揣度著他一言一行中包含的思維。


    “思維”這個詞也是陸斌偶然談論時提及的,他說這是主宰一個人行為的核心,往往與他的經曆,他的教育,他的人生軌跡有關聯,多數時候也會主導其人以後的行為。


    朱厚熜更願意稱之為“精神”


    不得不說,這個詞匯,與他朱厚熜真的是天生就相配。


    在手中無事,腦中也沒有事的時候,他就會去琢磨,琢磨著印象深刻的人,琢磨著他們的行為舉止中有那些想法,這種想法又代表著他們是怎樣的人?


    但這種機會,並不怎麽多,過於繁雜紛亂的事務占據了他全部的時間,恨不得連放屁的功夫都省下來,去解決在糖霜工藝,糖霜買賣,流民工人,皇莊農民,梁鬆山上不斷聚集的流民等等問題。


    朱厚照來之前,他就這麽琢磨過一個人——陸斌。


    對,陸斌!


    這是個不得不去琢磨的人,即便這是自己比手足還要親的兄弟。


    自己的這個兄弟,實在是太過於讓人好奇了。


    他有什麽樣的思維,內核又是什麽樣的,想法是什麽?


    為什麽王先生當年直接說自己沒法教他?


    為什麽他又說自己不願意學習儒家學問?


    為什麽他後來又聽從建議主動去學了?


    他最終什麽也沒有琢磨出來,因為過於淺薄的閱曆,讓他有些看不懂自己的弟弟。


    他也慶幸,自己的弟弟叫自己看不懂。


    現在麵前對坐的這個朱厚照,則是第二個讓他不得不琢磨的人。


    因為他現在手中無事,一切本該屬於他的工作,被陸斌接手過去。


    腦子裏也不敢有許多其他的事情,他必須聚精會神的去盯著朱厚照的行為舉止,觀察著一切正常或反常的行為。


    對於他朱厚熜來說,迄今為止的人生,雖然不夠漫長,卻足夠精彩。


    他的人生現在充斥著需要做的事情,每一天的時間都恨不得分為兩個朱厚熜來用。


    而聚攏在他身邊的人當中,他也非常欣賞有兩個兒子的趙老八,那是個相當能吃苦,年過三十五還充滿活力的男人。


    那個男人,在這個時代,他那完全可以說已然過半的人生中,他的生命還如同中午時的太陽一樣,熱烈而有朝氣。


    他總是說著要找自己的侄子,要給兒子們討媳婦,要蓋一個大青磚瓦頂的房子,好叫逝去的老娘,老婆以及列祖列宗都瞧一瞧他的本事,最後他還提到複仇,總期待著有一天能夠被選中成為兵丁,刷威武的刀以及威武的盾,手刃仇人腦袋。


    他的言語不空,已經付出行動,有數次在王府這裏碰了釘子之後想著要不要做府衙中最末等的小兵,但因為不公正的待遇以及坑爹的軍戶製度而放棄,許多人向他投遞去的都是詫異目光,不解當前時代怎麽會有人想當最次等的丘八?


    但這行為並不妨礙朱厚熜欣賞,任何為自身目標付諸行動的行為都值得讚揚,沒有什麽需要厭棄的地方,哪怕是複仇。


    他應當鼓勵,幫助似趙老八這樣的人,完成自己的目標。


    居其上者不固守其位,富者非為富不仁也!


    說的通俗一點,即便生活不需要他有所追求,可他也不能任由自己死於享樂,是的,對於他來說,似父王那樣死去,乃是非常淒涼的晚景,他絕對不能陷入那種地步。


    隻是,眼前的朱厚照,這則又是一個不同的人。


    從人的角度來說,單論朱厚熜所見識到的地方罷。


    朱厚照這個人絕對是那種矛盾的綜合體,一個通俗意義上不知道他究竟在琢磨什麽,似乎一點兒也不守本份的家夥。


    觀察他的履曆,以及他熟悉的人,熟悉他的人,對他的看法就知道。


    無論是他的先生楊廷和,亦或者他的近侍,寵臣們都得出一個清晰而相同的結論——這是一個頑童。


    一個隨心所欲的人,一個叛逆少年心性的人,一個不適合皇位的皇帝。


    不適合皇位,這個結論沒有錯誤。


    但,是他的行為不適合皇位,還是他的心不適合皇位呢?


    兩者也許都有,兩者也都沒有。


    準確來說就是,他能幹皇帝該幹的工作,他能想到皇帝該想到的事情,他能玩皇帝該玩的權術,但通常情況下他不幹。


    這個通常情況占據了他人生的大多數時間,基本讓人忽略了他殺最親近之內侍太監劉瑾的果決。


    劉瑾,是一個該死,必須死,怎麽死都不冤枉的太監不假,但不可忽略的是,他是伴隨朱厚照長大的太監。


    這個太監貪財,好利,權欲重沒錯,但不可忽略的是,他的身影占據了朱厚照迄今為止超過一半以上的人生曆程。


    你猜,午夜夢回,雷雨驚夢時,鬥雞爭雄,趣味盎然時,清明重陽,思念老父時,作為人的朱厚照會不會下意識去喊“劉伴伴,快來!”這句話呢?


    無論如何,旁人是無從而知他的真實想法了,畢竟作為皇帝的朱厚照,因為一名太監可能會對國家有威脅,可能會造反這個緣故,毫不猶豫就將其淩遲處死了。


    劉瑾不死,搏命告狀的大臣不能留下性命。


    而國家需要楊一清勝過需要劉瑾。


    這是任誰都知道的事情。


    劉瑾最終也沒能等來一紙留命的詔書。


    而熟悉這件事情之後,再去看擺在眼前,一心一意看著書,似乎一丁點兒無趣之事都不想沾邊的朱厚照。


    你就會發覺,眼前這個朱厚照,和當時那個冷酷下達命令,處死劉瑾的皇帝朱厚照,其實沒有太大區別。


    作為人的朱厚照,關不關心,血脈親近的堂兄弟,這是一件無從得知的事情。


    但作為皇帝,作為一個隻允許將心神交托在江山社稷以及本人性命的皇帝,他明顯在朱厚熜身上投注了超出常理的關心。


    無論這種關心是什麽態度,基本都可以當作惡意來處理。


    這種惡意並不出於他的本人,而是出於他保護自身,保護地位,保護國家的想法。


    當朱厚熜得出這樣一個結果之後自己都感到了不可思議 。


    原來這樣一個人,也可以有保護國家的想法嗎?


    雖然不可思議,但的確能夠感受到,他對蒙古韃靼部落達延汗小王子的征討,其中存在著出於保護國家的想法,且能夠看到他為之付出了努力。


    在應州戰場上表現出來他的凶狠,毋庸置疑,那應當是他第一次親手染血,而據他所說:親手殺了一個敵人。


    他的矛盾特性,也正在這凶狠的皇帝狀態與玩鬧的人狀態間,表露無疑。


    修建豹房,搜集各種猛獸,不顧安危要親自與老虎搏鬥,冷落皇後夏氏幾十年,叫人家活守寡,自己卻將他人之妻劉良女視作真愛之人,可寵愛劉良女的同時,又四處搜尋貌美婦人,他人之妻妹以供娛樂。


    好賜朱家姓,寵愛的臣子,類似江彬,幾乎人人都能稱自己為朱姓。


    又有寧王朱宸濠送花燈,引火燒了宮殿,他卻在旁哈哈大笑,直指曰“是好一棚大煙火也!”


    還有他學晉風,好男風,以各種方法搜羅男寵,他從宮裏的太監中遴選俊秀者“以充寵幸”,稱為“老兒當”。


    甚至有他愛好人婦,卻將有孕之婦弄回豹房,待生育之後,不知為何人所生這樣令群臣驚悚的事情。


    ......


    林林總總歸置在一起,其矛盾的特征,幾乎分明擺在眼前。


    那麽問題來了,朱厚照內心的世界究竟是什麽樣的?


    身處雲端,心向逍遙?上有父命,下有私心,由是上下皆無一時之定乎?


    朱厚熜無心觀書,隻盯著朱厚照去看,結合他知道的,以及他看到的,想要知曉朱厚照的行為,代表著什麽樣的內心世界。


    他現在呈現在自己麵前的皇帝形象,究竟是感受到了怎樣的威脅?


    不必說的,相信他還未進入安陸的時候就能夠清楚明白的分辨出來。


    這是一個絕對沒有能力舉旗造反的地方,毋庸置疑!


    一個稱不上富庶的地區,一個衛所編製絕對不齊的王府,一個受到朝堂重視的王爺。


    這三個特征集結在一塊,就是王爺是神仙,也沒法一個人對抗數萬大軍不是?


    朱宸濠都有機會拚一下,但興王府絕對沒有,這是事實!


    而寧王也沒能力將朱厚照皇帝的那一麵勾搭出來,我朱厚熜憑什麽?


    “報!!!臣朱彬求見陛下。”


    門外忽然傳來一聲響亮的動靜,朱厚熜被打斷想法,腦袋裏浮現出一抹問號,朱彬?


    “進!”朱厚照露出微笑,直接吩咐道。


    約莫是左右無人,那平素高傲,殺氣重殺性也重的江彬,宛如一名太監,不,比太監還要諂媚十倍不止,連滾帶爬的闖進來,撲通!就是一跪“幹爹爹,幹爹爹,兒子朱彬剛剛在這安陸城中發現了一件大喜的事情,特來告知幹爹爹知道。”


    朱厚照故作誇張,裝作吃驚,一點兒也不理會趙月姑露出的那抹嫌惡之色“哦?是何喜事?怎得叫我幹兒子露出這種丟醜樣子?速速報與為父知道!”


    “這......”江彬故意斜看了朱厚熜一眼。


    “這又什麽,都是自家人,按照輩分來說,你得叫他一聲叔叔。”


    “誒!誒,幹兒子這就講給長輩,講給幹爹爹聽,嘿!說來也是湊巧見兒,幹兒子這正在城中閑著無事亂逛呢,正巧瞧見了一忙的不可開膠的地兒,原以為是一處食肆,正打算碰個飯轍兒,沒成想,還有護衛不讓進,於是兒子就奇了,這光天化日之下,除了要緊之地,衙門管轄之所,各家各戶哪兒會有地方放護衛把守的道理?”


    “哦?那是一處什麽要緊去處?竟然還放護衛!你可打聽清楚了?”


    “嘿!嘿!那是自然,兒子可也是廢了好大功夫,就仗著一身楞膽子,硬生生和人又踹又打的,搏了好一番功夫,幹兒子手下好幾名弟兄都被撓了傷口出來,這才見著真東西,裏麵竟然反著成袋子成袋子裝的糖塊兒,這不瞧還不知道,竟都是白的,裝了船都怕是幾艘裝不下的數量。”


    “當真是喜慶事情,這別的我不知道,唯獨這糖霜,我卻曉得,恨不得比真金白銀還要值錢一些,好幹兒子,你打人的時候可問出來了?有沒有方子?是誰家的產業?”


    “這,兒子蠢笨,一時沒有問得。”


    啪!一聲清脆動靜,那朱厚照歡喜的臉色瞬間變成鐵青這一張臉,好像真就是爹跟兒子一樣“你這糊塗蛋兒,怎麽能這般蠢笨?都把朕的臉麵甩出去了!還不曉得把要緊事務逼出來嗎?還不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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