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朱厚熜不可以沒有陸斌。


    他朱厚熜可以沒有錦衣玉食,但,不可以沒有陸斌。


    “你這渾廝,早告訴你,耍帥的事情讓為兄來嘛,早曉得你心裏苦成這樣,你哥我能叫你,能叫你......”


    “反正,不管怎麽樣,你不能回家,你哥我就隻有你這麽一個能幫襯我的兄弟,我們還要許多大事沒有完成,你想想,咱趙家村還沒整的全富裕起來,三千多流民常平常安他們願望還沒有完成,還要咱們哥倆,你不是講過嗎?咱們與生俱來就是要改變這個世道的,可不能說話不算數啊。 ”


    “你陸斌,不能給你哥我丟下,聽明白沒有?咱們要講好了,不能回家知道不?起碼,不能到沒有哥的地方去。”


    “媽的,這個世道是不好,可越是不好,就越不能不管你知道不?”這是朱厚熜秉持禮儀的人生中第一次粗俗如兵卒“我他娘,我他娘也知道,這個世道他不好,但,我們得讓它變好。”


    “我現在還記得你跟我講過的那個存在於理想中的世道,人人能吃飽飯,人人都有衣服穿,人人都有屋子住,人人都有車坐,人人都在想著好日子過,人人都不會認為百業低賤,人人都認為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人人都可以表達自己看法,人人都勇敢追求自己的夢想,人人都以自己為國家的一員而自豪。”


    “你總在私底下提的那個詞怎麽說的來著,世界,對,世界,你說的那個世界,可能就是你講的家吧,娘的,你哥我也想去那個世界瞧一瞧啊,你他媽可不能自己躲回家懂不懂?你他媽來一趟,不是為回家來的,你他媽得叫你哥我也見識見識你那個夢想中的家才行,知道不?”


    “哥,你丫屁股好重啊。”


    “彼其娘之!”


    “哥,我餓了。”


    “那個月姑!月姑!小斌醒了!你和莫戈去小灶上端些粥水來,順帶叫一下芸娘,讓她拿些銀子,去哄一哄剛才被我攆出外麵的醫者。”


    門外趙月姑丟進來喜出望外又惱恨不已的聲音“陸斌醒了!那就好,我就說,小斌壯的和小牛犢子一樣,朱厚熜!你這家夥!凶巴巴威脅了人,卻要叫芸娘做這等收後尾的事!我待會兒一定拉著芸娘一塊找你算賬!”


    “你算賬便算賬,叫芸娘做什麽,真是不可理喻!哎!哎!哎!月姑!我朱厚熜剛才一時心急火燎,口不擇言沒了分寸的事情,你衝進來做甚?哎呦!”


    模糊間陸斌隻見著一人影竄進又竄出,然後朱厚熜就抱著腳在那兒跳。


    ......


    陸斌隻燒了一日,當天便醒了。


    但燒退下之後,人沒那麽容易恢複過來,得有一段時間來調養。


    醫者們判斷他是勞累過甚,又是倒春寒時節,一時不慎,受了些寒氣而導致的。


    開來驅寒的方子,又給了溫補的法子,叫其休息。


    至於,至親至愛的老母親,範蘭同誌,火急火燎,催促馬車撞掉三個店鋪掛牌,五個商號布帆,七八個小攤小販,然後見著兒子過了危急,抹了一陣眼淚之後。


    這會兒已經在跟老父親商量著過兩天是用竹條還是用鞋底板來打孩子。


    對於抽的姿勢,抽的用具,他們倆爭論許久都沒有統一意見。


    但對於抽或者不抽,同樣也沒有征求過陸斌的意見。


    當然,這也是陸斌頭一次見識到自家老娘展露聽風就是雨的性子。


    隻是得了醫者一句“受了些許寒氣”便奉為圭臬,要不是親爹攔著,她能給老爹的兜襠布都扯下來給自己裹上。


    硬生生給陸斌裹成了球。


    父親陸鬆見著自己沒有事情之後,因為有本職工作的緣故,待了一日,又謝過被叫來的醫者們,再把寶衣局後麵巷子裏那個老郎中偷摸用轎子抬了來後,就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後來就時不時來望一望,多數時間他都不在這兒。


    朱厚熜也趨同一致,不過他還威脅了一句“你小子好了就給你哥我早點爬起來啊,想把你的事情全丟給我,那是想也不要想!門!兒!都!沒!有!”


    母親與霜姨娘展現出了十足的耐心,兩位大爺級別的人物,愣守了一旬。


    霜姨娘好歹是照顧,但自己家親老娘——陸斌總懷疑她是在惦記著抽自己一頓。


    當然,後來這頓打還是沒能跑掉就是了,不得不感歎,母親作為一名女性,那堪稱天賦級別的記仇能力。


    另外也不得不提幾件小事。


    陸斌現在有一個弟弟,名叫陸煒,霜姨娘所出,老爹終於如願以償的親自取了一回名字,滿足了他以木旺火的偉大情操。


    頭一胎那孩子因為胎位不正,沒了,這是前年出生的,霜姨娘遭了兩回難才誕生,因而老陸同誌非常喜愛這個孩子。


    也正是因為這樣,他表露出了在封建大家族時代看來過多的溺愛,所以不僅被老老陸聞訊特意趕回來毒打了一頓不說,本來霜姨娘跟母親講好的自己哺育幾年親兒子,也嚇得立刻把陸煒送到了母親身邊,由專門乳母照顧。


    封建時代較為和諧的大家族就是這樣,嫡長子繼承一切暫且不說,其生母的地位,與生母的人際關係是真正的兩回事情。


    霜姨娘都可以說是這個時代非常例外的存在了,因為她與主母的關係足夠好,而老爺子距離這邊的陸家也足夠。


    隻是,她還是對老爹產生了十足芥蒂的情緒,埋怨自家老爺實在不曉得是非,好不容易才找自家主母求來的養兒子機會,就這麽被糟蹋掉了。


    她對於將兒子送去主母那一房,認主母為母這件事情,倒沒什麽意見。


    這主要有兩個原因。


    一來,這不僅是鐵打的規矩,而且在感情上,自己就是主母丫鬟,老爺的小妾這個身份霜姨娘都認為得排在丫鬟後麵,平日裏陸鬆隻要是不在家,都她睡主母那屋。


    二來則是,在她看來,這是一件互惠互利的事情,庶出子,以後要想過點兒好日子,其實看的還得是主母和嫡長子的意思,雖然無論老爺,主母還是大少爺,都不是那種冷血冷肺的人,但該考量的還是得考量。


    再就是朱厚熜她母親前兩年懷的一胎,小女嬰,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生出來之後不足一個月就沒了,因為範蘭照顧的好,本來差點抑鬱的蔣王妃,總算是走出了這個陰影,不過這兩年以來,死活也不肯再養,隻願抱著倆女兒過日子。


    至於兩女兒,嗬嗬,這就不得不提一嘴王府這該死的循規蹈矩了。


    比大一歲半的姐姐,小三歲的一妹妹,天天跟著老嬤嬤學禮儀,學姿態,兩姑娘家的,每天最大願望就是指望著有機會找塊石頭敲死嬤嬤。


    隻是...這樣的願望,原本她們是沒有的,直到趙月姑三天兩頭來興王府之後......


    呸!朱厚熜也就仗著他是男兒身,又是世子,王府裏麵爹老大他老二的這個身份。


    要不然那繁文縟節的東西,能管死這丫!


    陸斌待到身體稍好之後,隻是一旬日就下了床榻。


    不得不說,親愛的陸鬆同誌,每日清晨,夜裏非得親自鍛煉其體魄,每日各種肉食入腹,還是非常有用處的。


    但老爹在自己“大病”初愈之後,立刻開始加訓練項目,這就是他老人家道德方麵出現問題的體現了。


    因為年紀漸長,臂力逐漸加增,他開始每日按照規定的姿勢練習持刀立刀,老爹允許自己可以拿不住,拿的晃,但不允許自己拿脫手。


    且親自盯著,跟訓練士卒似的。


    一些武藝動作,閃躲動作,老爹也開始抽時間來逐漸教自己了,比側閃槍頭刺,蹲閃橫刀斬,腰腹不對人,膀子朝前伸,林林總總,非常板正的東西。


    這大概是陸斌迄今為止的人生裏頭一次見到老頭子嚴肅且古板的模樣。


    尤其是在教閃躲動作這一塊,真正是記不得就打,打到有記性為止,照老爹的說法就是,這些東西非得刻到骨子裏麵去不可。


    而最叫人無語的是,自家母親,一邊望著抹眼淚,一邊晚上跟老爹吵架,一邊盯著自己不放鬆,生怕叫自己躲了懶去......


    至於寶衣閣諸事,朱厚熜當然不會放過他陸斌,在恢複健康之後,他就給自己拽走了。


    因為關於購買股份所得的銀兩,地契陸續歸總。


    又有不少農具,耕牛要買。


    以及將要大麵積開工,弄作坊,開船隊,協商組馬隊。


    他把芸娘,常安,常平叫著,他跟自己列計劃,叫這三人幫忙計算。


    至於為啥不叫上莫戈,朱厚熜表示,在算賬和列計劃這兩件事,他還是比較相信陸斌的。


    確切來說,在這兩件事上,叫莫戈滾遠一點,對大家都好。


    陸斌覺得自己當時看見朱厚熜這丫頭頂上冒出過一團愣被氣出來的青煙。


    這一部分,沒有什麽需要過多贅述的地方,也沒什麽要提及之處。


    頂多就是開辦作坊的時候,他們遵照老師的建議,充當真正最懵懂無知的孩童,在施工的地方不停打著轉悠,在最細微處琢磨,在最細小處考量。


    時不時還幫襯著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小事情,比如遞個磚頭,抬個水盆之類的事情。


    他們發現這的確如周清那老頭兒說的一樣,非常有裨益,比如在木料與磚石上,這當中許多步驟都可以用規範,成建製的形式運轉,讓速度提升的同時,又可以節省人力。


    又例如,這些工人的訴求,因為汗水流淌的多,他們都表達出,需要鹽水的想法,可又舍不得錢,鹽對於他們來說是萬萬不能從自己家獲取的東西。


    而從主家提供的飯食裏獲得的鹽分,對於一日工作來說,遠不夠消耗,他們的進度就會越來越慢,遠不如頭幾日。


    這個問題在朱厚熜下了每日一早在自家工地上準備一大缸鹽水之後,立刻就得到了解決,他們家需要施工的地方,是最快,也是最好的。


    有士子家族的地方也在建一些水車,糧倉,庫房之類的工。


    朱厚熜曾滿懷疑惑的問及為何不準備多餘鹽水,以添力氣。


    他得到了一個叫他憎惡到作嘔的答案:一群未識得教化的愚民,也配食我上好青鹽?


    朱厚熜在揍那家夥的時候,陸斌給了人後腦勺一棍子,他最近剛從自己爹那兒學了一些敲悶棍,下黑手的知識,確信那癟犢子醒的時候想不起來誰套的麻袋。


    不過,同樣是學習這套理論的人,陸斌對莫戈是感到自愧不如的,因為他朝人家胯下踹了三腳,效果分別是,翻白眼昏過去,醒了,吐白沫昏過去。


    這癟犢子以後還能不能做男人,都成問題。


    朝堂之上,陸墀老爺子最近一段時間沒功夫往家裏寄信,隻是去年過年的時候回來一次,講過自己準備略微巴結一下江彬這件事算是徹底告吹了。


    當年劉瑾遭多少人惦記,現在這個叫江彬的就遭多少人的惦記。


    因為他把朱厚照老先生忽悠去了宣府,靠近邊疆的所在,楊廷和楊老師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把江彬腦袋擰下來下酒。


    估計朝中負責盯著陛下,但是沒看住的梁儲、劉忠兩人,想法和楊閣老差不多,甚至可能要更極端一些,比如細細的做成臊子,從江彬的腳指頭開始。


    這會兒去跟江彬近,基本等同於找死,老爺子始終認為,大佬惦記上的,少摻和為妙。


    另外就是錢寧,老爺子做的更絕,他一刀切斷了這個關係。


    錢寧曾表示要升他的官讓老爺子成為他真正的下屬,他不僅拒絕了,還直接選了出外差繳京郊之匪,更是直接一封辭呈交了上去,準備告老還鄉。


    原因也簡單,錢寧這廝爭寵爭不過江彬 ,然後就毅然決然選擇忠實踐行他一直在踐行的搞錢這條道路。


    這本來也沒什麽,哪兒有當官的不收錢?


    直到陸墀老爺子發覺,這孫子光明正大,冠冕堂皇的收了寧王朱宸濠銀子。


    而寧王朱宸濠,據老爺子可靠消息,這丫已經在造反路上,就差立旗子,上造反招牌這個步驟了。


    老爺子覺得,你錢寧死不死的不要緊,不要濺我陸墀一身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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