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數學家陳景潤在數論研究中,對“哥德巴赫猜想”問題進行精心解析和科學推算,證明了……”


    收音機裏,廣播著來自新華社的報道。


    三劍客圍聚在長條桌旁,各有造型,恨不能把頭塞進喇叭。


    臉上皆有種後世看爽文小說時,到大高潮的極度亢奮。


    1978年,這個國家最耀眼的明星,不是剛演完《創業》而家喻戶曉的張連文。


    也不是讓小青年們癡迷不已的靡靡之音,鄧麗君。


    而是數學家陳景潤。


    社會掀起一股空前的陳景潤熱,這也讓靠邊多年的學術界人士,再一次獲得大家的關注和尊重。


    同時更激勵了萬千學子。


    燕園裏,這一陣學習風氣尤為濃鬱,人人懷揣著成為下一個陳景潤的夢想。


    少許為名望,多半還是打著為國爭光的心思。


    瞧,這個年代就是這麽純粹。


    “啪!”


    “好球!”


    “攔網!攔網!”


    李建昆站在窗邊,瞅著樓下活動場上,正進行的一場排球比賽。


    嶄新的藍白相間的排球,彈力十足;中網雪白直繃,不再鬆垮垮,更沒有洞。


    嘴角微微揚起。


    “建昆啊,你這無名英雄做的,那幾個寢室的家夥,突然得到一部收音機,臥槽一臉懵,還以為係裏大發慈悲呢。”


    胡自強撇撇嘴說。


    看不懂這操作。


    李建昆也不解釋,東西他采購到位,交給係學生會,兌現承諾,至於名聲,就不要了。


    扛把子提點得好,這年頭跟錢沾邊的事,能多低調就多低調。


    兜也差不多見底。


    倒也不心疼,辦了件大實事。


    “我說你們還學不學?不學我可走了。”


    “學啊!來來!”


    三劍客達成一致想法,每天抽出一個鍾,畫一張照片,以解生活之憂。


    嗯,僅一張,不能多。


    絕不能沉迷金錢,那不是個好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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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


    西城。


    東直門往南,有個60年代修建的人工湖,湖形蜿蜒,並非一坨,有處地勢狹窄,湖麵橫一石拱橋。


    年輕男女們來人工湖遊玩,總愛從這橋上過。


    不乏小商小販,便瞄中這地方。


    這年頭的管理說不清,有些地方被默許可以賣東西,有些地方不允許,紅袖章見天晃悠;有些地方今兒可以,明兒不行。


    君不見,天安門廣場上還有賣蘿卜的。


    在京城靠中心地帶,小商小販們機動性賊強。


    陳亞軍也瞄中這架小橋,抱一瓦楞箱,左瞅瞅右掃掃,這個點卻沒發現一個同行,心頭擂鼓不止,箱子硬是不敢往地上擱。


    牙關緊咬。


    至少做了一刻鍾的心理建設,方心一橫!


    死就死吧!


    扯開箱口,往地上一蹲,滿臉通紅。


    “誒,這是啥玩藝兒?”


    生意來得那叫一個快。


    陳亞軍頭皮發麻,用盡所有力氣,壓製住心頭的羞恥,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結結巴巴介紹道:


    “這這叫石膏像,可以買回家擺著,好看又不貴。”


    呼!


    一輩子不曾知道,原來說話這麽費勁。


    “呀!這不是……”


    沒錯,教員半身像。


    雪白,莊嚴,立體,誰瞅著不肅然起敬?


    不比家裏中堂上貼的畫,稀罕百倍?


    一對年輕情侶。


    男的立馬意識到,帶一尊回去,老爺子一準歡喜,遂問:“同誌,怎麽賣的?”


    “兩毛。”


    李建昆給定的價,人大學生怎麽說,怎麽來唄。


    畢竟就一點石膏水,也沒啥成本。


    “咦?還真不貴。不過,是不是特脆啊,一摔就壞?”


    男青年拿起一個,上手便知道輕重。


    “大哥,您沒事摔它幹嘛?拿回家找一高台,擺著不就成了?”


    口條不自覺利索了些。


    “也是。行吧,買一個。”


    第一筆買賣便如此達成,順利得讓陳亞軍不可思議,尤其接過兩角錢的票子時,手都是抖的。


    這是他人生中賺到的第一筆錢。


    在回京做了整整半年窩囊廢後。


    險些沒喜極而泣。


    不承想,就這一對兒,生意還有得做。


    姑娘相中另一個石膏像,眼睛都挪不開,忙不迭彎腰撿出一個,歡喜道:“這小豬也太可愛了吧!”


    陳亞軍目前隻有兩個模具,這種大肚子小豬,是第二個。


    男青年見她喜歡,豈能不上道?這不正談著麽,一副愛屋及烏的模樣,接過後,發現不對。


    “咦?這重不少啊?”


    那是,別看個頭沒大多少,做這玩藝兒費勁,教員像按照李老師的交代,隻灌三遍石膏水。


    這玩藝兒足足灌五遍。


    厚不少呢。


    陳亞軍笑著解釋,道:“這小豬不光好看,喏,瞅見背上這條槽沒?塞錢的,平時拿放多,就做厚點,能當存錢罐使。”


    謔!


    聽他這麽一說,姑娘趕緊打量,還真是那麽回事,越發愛不釋手。


    男青年還能咋的?掏兜唄,問:“這多少?”


    “五毛。”


    “嘖!”


    那就貴了。


    “要不我自己買吧。”姑娘道。


    男青年渾身一緊,那不能夠。


    “喏,給!”


    幹脆又利落。


    再入賬五毛,陳亞軍腦子裏嗡嗡的,這錢來得太快了!


    打劫似的!


    這苦逼的娃,觸底反彈,人生頭一回嚐到賺錢的樂趣,和生意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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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昏時分。


    貓眼胡同。


    陳亞軍抱一沉甸甸的瓦楞箱,哼著小曲,走路帶風,嗖嗖衝進大雜院。


    “喲,亞軍回了,這抱的啥呀,一早見你抱出門,咋又帶回來?”


    隔壁張大爺好奇打聽。


    “嘿嘿,好東西。”


    應一句,陳亞軍鑽進自個家門。


    他半下午便收攤了,為啥這麽晚回?


    答案在瓦楞箱裏。


    “媽!爸!人呢人呢!”


    “叫魂啊。”


    “幹嘛!”


    搭眼望向老爺子,一副見到自己就晦氣的模樣,陳亞軍心說,您老待會別抱著我舔。


    瓦楞箱擱在吃飯的四方桌上。


    陳亞軍也不接茬,紙帽一翻,掏東西。


    “唰!”


    一塊肥膘子肉,能有二斤。


    “啪!啪!啪!啪!啪!”


    牡丹香煙,五包。


    一包一包拍在桌麵上。


    拍得陳家兩口子瞳孔逐次放大。


    “唰唰唰!”


    接連三包牛屎紙,裝的啥不知道,但見紙背全被油膩浸透,鼻尖隱約有股肉食的香氣。


    “肉鹵,還半隻烤鴨。”


    陳亞軍頭也不回地解釋一句。


    接著掏!


    一袋蜂蜜麵包。


    一兜蘋果。


    兩瓶橘子罐頭。


    一瓶牛欄山。


    “啪!”


    “得,今兒就這些吧,晚上搞一桌,其他的都是你們惦記的。”


    懵!


    陳家兩口子,四隻眼珠險些奪眶而出。


    看鬼一般望著他。


    陳亞軍整這一出,為揚眉吐氣不假,也有目的。


    腰板挺得筆直,又從兜裏摸出一把票子,拍在老母親手上。


    “媽,還您的。您兒子我,說話還算話吧?我昨晚搗鼓的那玩藝兒,是不是瞎折騰?”


    知道他昨晚擱哪裏製作石膏像麽?


    屋後有個茅坑,旁邊有塊空,牆邊堆滿酸菜壇子,蚊蟲蒼蠅成堆,至少吸走他二兩血。


    陳父不敢置信問:“這就是你昨兒晚,弄的那玩藝兒,變出來的?”


    “那可不。搶手著呢!擱人工湖那邊一蹲,半下午搶光光,我要不是去淘換這些個,能這麽晚回?”


    “哎呀!我家小軍還真幹起正事了!他媽,還不快給孩子倒杯水,瞧這滿頭大汗。”


    不多會,大哥一家三口,二哥,前後腳紛紛到家。


    驚呆了喂!


    陳亞軍的家庭地位,嘩嘩水漲船高,吃晚飯時,挨在老爺子和大哥旁邊。


    他那個不成器,很少給錢裏拿錢的二哥,被趕到他以前的位置,挨著小侄女坐。


    晚上,陳亞軍的工作室,便換到堂屋。


    蠟燭變燈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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