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如魚感覺自己被禁錮在了一片虛無中,怎麽都出不去。


    她在那裏,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裏全都是回憶,好多片段一閃而過,又那麽清晰,就是走不出來。


    她看到爸爸給奶奶送完年禮回來時黯然神傷,他坐在媽媽身邊,像是一個迷途的羔羊。


    他對著媽媽詢問:“你說,同樣是兒子,他們怎麽就瞧不上我呢?我做的再多再好,他們都說是應該的。


    就是我年年交的養老錢和養老糧,我也明知道是進了那幾兄弟家的肚子,我還是按時交的。


    可,我就想得到一句認可,說我不比他們的其他的兒子差,怎麽就不能呢!他們怎麽就不能給我一個好臉色呢?”


    一個一米八高的農村漢子,坐在炕邊,雙手抱頭緊揪著頭發不放,像個可憐的流浪狗。


    鏡頭一轉,又到了小時候發壓歲錢的時候。奶奶給堂哥一個人一毛,給堂姐五分,可是,到了她這裏,她隻會說:


    “七七啊,你看看你這病秧子樣,都花了那麽些錢治病了,這壓歲錢奶奶就不給你了。


    奶奶給你攢著,留著你來年好看病,不然就該叫你買糖花了,多浪費。你說是不是?七七最乖最懂事兒了。”


    鏡頭再一轉,她看到她爸爸被抬回來那天,她媽媽幾次哭暈在炕上。


    她奶奶也哭的死去活來,還低著頭,拿著一個小手絹,一邊哭一邊擦眼淚,一邊數落爸爸的不是,說他不應該逞強,白白送了自己的性命,看著傷心不已。


    可是,晚上奶奶還是毫不猶豫的回了自己的家。她揣起手絹,也沒看到她眼睛有一絲紅腫。


    明明自己和媽媽的眼睛都腫的不行,還哭得通紅通紅的。


    可奶奶真會哭,眼睛都不紅不腫的。


    鏡頭再一轉,是她的爺爺奶奶身邊,圍著堂哥堂姐,奶奶給他們發好吃的。


    到她了,奶奶會說:“哎呀,剛好發完了,下次再有,一定先給七七,七七最乖了。”


    然後,他們一群人坐在一起吃,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看著。


    最後,她又看到爸爸媽媽死了,奶奶和大伯、二伯趁著天黑打暈她,把她裝進麻袋裏,賣給山裏的老光棍。


    她還清楚的聽見那個老光棍說的話:“這麽漂亮的小姑娘,雖然瘦了點,但也將就吧!就是一百塊錢,要是生不了兒子,我可找你們退錢。”


    滿嘴流裏流氣,不像個好人,然後她就被迫,從一個肩頭換到了另一個肩頭。


    隔著麻袋,她都聞到了,他身上那股子長年不洗一次澡的味道,熏的她不得不清醒過來。


    後來,到了老光棍的家裏,他放下她,把她從麻袋裏撈出來,就看到他迫不及待的朝她撲過來。


    那時,她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推開了老光棍,可也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她抵死不從,老光棍也打出了火氣,勢必就要打服她。


    可惜,他高估她了,她不禁打的,他把她打死了,死時雙目圓瞪,滿眼不服氣,全身都血乎乎的。


    老光棍嚇壞了,連夜把她扔進了深山裏。


    然後她的靈魂因為不甘心,就隻能圍著自己的屍骨轉圈圈,走不出方圓三米。


    她看著自己的屍體被蟲蟻啃咬爬行,看著路過的野狼都嫌棄她的屍體臭了,躲的遠遠的。


    直到有一天,一個在深山裏執行任務的高大軍人,滿臉油彩,看不清麵部五官,腳下一不小心,差點踩到她的屍骨,若有所思,然後拿著軍用匕首挖坑把她給埋了。


    後來,她就能走了,她就跟著他,看著他一次次執行高危險的任務,多次受傷,又一次次脫離險境,被救了回來。


    最後,生命好似定格在他三十二歲那一年,他為救戰友,擋下了一顆子彈,可這顆子彈,也正中他的心髒,一槍斃命。


    邊境偷獵者的獵槍,火藥很猛,救無可救,他就那樣死在了當場。


    她瘋了似地衝向那個狩獵者,試圖捶打他,可是,她揮出去的拳頭卻無濟於事。


    他死了,他也能看到她了,她不再是孤零零的一個鬼了,可是她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軍人看她哭的稀裏嘩啦,在一旁想捶死那個偷獵者時,他在一旁有些手足無措。


    她看他這樣子,一下子就不哭了,破涕為笑。


    他鬆了一口氣,才問她:“姑娘,死的是我,你為什麽看上去更生氣?”


    她能不氣嗎?


    他可是埋了她屍骨的好人,而且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軍人英雄。


    花如魚如實地講了她們倆的奇遇,他聽的嘖嘖驚奇,剛想解釋一句,他一回到軍營後,她就進不去了,隻能在軍營外麵流浪。


    突然就聽他拔高了聲音,問:“那我豈不是被你看光了。”


    花如魚解釋的話還沒有出口,就聽他又說:“你把我看光了,你要對我的清白負責。”


    當時,她愣是從他的鬼魂裏,看到了幾分強裝的淡定,還有一絲羞澀。


    然後又聽他說:“哎呀!這輩子是沒希望了,都變成鬼了。不如下輩子吧!要是有下輩子,你要來做我媳婦報答我,知不知道?


    我保證就沒有人敢欺負你,你不欺負別人就不錯了。老子槍林彈雨的,戎馬一生,連個媳婦都沒娶到,就這麽死了,說起來都丟人。


    說好了,就不許反悔啊!我的小媳婦。”


    說好什麽了,她壓根就沒有開口說過話好嗎?


    她又氣又惱,哪有人攜恩以報的,還要以身相許,當這是戲台子上,看大戲呢!


    後來,他們怎麽分開了?怎麽分開的?


    怎麽就想不起來了呢?


    真是的!


    怎麽回事?


    不應該啊!


    ......


    “啊!”她猛地驚醒,夢裏的懊惱還在腦海裏回蕩。


    一個身影一個鯉魚打挺,從對床跳過來,拉住了她的手,感覺她的手一片冰涼,有些急切的問:“七七,怎麽了?做噩夢了嗎?”


    花如魚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好一會兒,才問:“天哥,這是哪裏?都天黑了嗎?”聲音裏有一絲睡久了,缺少水分的幹啞。


    錦天少有的懊惱,說:“對不起,早知道,應該晚些時候,再找合適的機會告訴你,關於老丈人身世的真相的。


    這裏是醫院,醫生說你醒了就沒大事兒了。你還害怕嗎?我去把燈點亮?”


    “好。”


    這時候花如魚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手心一片冰冷汗濕。


    錦天開完燈回來,就發現花如魚的頭發都濕透了,裙子也因為出汗,上半身半濕半幹,服帖地貼在身上,更顯得身材凸凹有致,玲瓏挺翹。


    昏黃老舊的電燈泡,在這寂靜的夜裏暈染開一層層的漣漪,擴散開來。


    錦天覺得口幹舌燥,他知道這個時候不能這樣。


    他幽深的眸子看向她,不動聲色地給她的被子往上拉了拉,還輕撫了一下她貼在頭皮上的劉海。


    說:“你都冒汗了,這估計也是冷汗。我打點熱水,你擦一下,本來就體弱,省得再感冒了。”


    花如魚剛想說,咱們剛住院,沒有就算了吧,忍忍也就過去了。


    就見他彎腰低身,從床底下拿出一個臉盆,走了出去,步伐頗有些急迫和慌亂。


    花如魚不解,他急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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