楢山縣楢山村,都是因為楢山而命名。


    如今是秋天,又正值災年,李長生沿著山路走了許久,都不見一點綠色。


    道旁盡是枯黃的草根,和被扒了皮的樹枝,卯時剛過,晨霧還未散盡,朦朦朧朧裏整個楢山都是一片枯黃,隻有山坳險峻處還有一些綠色。


    走進楢山的時候,李長生就感覺身體一輕,想來李長壽已經轉世去了,這李長壽也是可憐父母心,被親兒子毒死變成鬼,還要給自己的兒子考慮。


    徹底接管身體的李長生,調整呼吸走在通往深山的小路上。


    但是還沒走多遠,李長生就在不遠處的枯樹根下,看到了一株靈芝。


    李長生無奈把靈芝采了下來,抬眼又看到一株長著紅果的人參,扶著老腰站了一會,李長生不得不又去把人參挖出來。


    這些東西看著像是李長生運氣好,其實就是李長生運氣好,他剩餘的本源,在兌換結束了以後,就化作了氣運,這些氣運足夠讓他逢凶化吉,遇難成祥。


    如果他可以抓住機會,趁勢乘風,未必不能像一些小說主角一樣,一路高歌猛進,勢如破竹的修煉突破,以運補運,最後似烈火烹油一樣燒的個花團錦簇的大好未來。


    不過李長生本性恬淡,不喜爭鬥,現在又是個七八十歲的老年人身體,這些氣運還是鎮壓起來慢慢細水長流,有需要再取用的好。


    挖完人參,日頭已經高起,李長生打算先到山坳裏看看有沒有什麽黃精野果之類的墊墊肚子。


    可還沒走兩步,一團東西從山上滾下來,“嘭”的摔在李長生麵前。


    定睛一看,是一個約莫十七八歲的少年,少年一身破爛的藏藍道袍,鬢發淩亂,身上還沾著灰塵草葉。


    此時正坐在地上,手裏的劍被甩出去好遠,“咣啷”一聲落在李長生麵前。


    “那個小道士,你在這作甚?”


    以李長生的性子,本來是不願理會,不過想到這小道士也可能是自己的機緣,所以叫了一聲。


    “那個老頭子,你又在這作甚?”


    李長生撿起地上的劍,拍了拍灰塵,笑嗬嗬的說道。


    “老頭子我進山修仙,小道士你嘞。”


    小道士一聽從地上爬了起來,圍著李長生轉了好幾圈,最後一錘手。


    “我知道了,你定是山裏的老神仙,看我打不過那個蝙蝠妖,來幫我的。”


    然後兩手攤在李長生麵前,倒把李長生弄的疑惑不已。


    “你這是作甚。”


    “法寶啊,就跟話本裏說的一樣,你給我克製妖怪的法寶,讓我拿著降妖除魔。”


    這一舉動倒是把李長生弄得哭笑不得。


    “沒有。”


    李長生把劍丟向小道士,拄著拐杖轉身就走。


    還當是給我送法寶的呢,原來是問我要法寶的。


    小道士輕巧的抓住劍柄,不依不撓的追在李長生身後。


    “老神仙,老神仙,是不是我沒有扶你?”


    “還是有什麽考驗?”


    小道士到底年輕,兩步就追上了李長生,跟在李長生身邊喋喋不休。


    “老神仙,我叫辛玉,雲峴郡人士,我家…”


    李長生身體老朽,走一段路就得歇一會。


    而辛玉倒也乖覺,李長生坐在路邊歇腳的時候,他就從一個儲物袋裏拿出水和食物。


    不過從他期待的眼睛裏,李長生看得出來,這些食物和水,是要拿法寶換的。


    李長生接過水囊和食物,看了一下,像是黃精膏玉所製,沒多少靈氣,但是很頂餓。


    看著小子腳步虛浮修為不深,這樣都能安然逃出,想來那個妖也不怎麽厲害,李長生之前也是入了道的,各家功法秘術都了然於胸,指點兩句殺個小妖的能力還是有的,這食物和水接了也就接了。


    “你是來楢山斬妖除魔的?”


    辛玉見李長生接過食水,連連點頭。


    “對,揭的浮玉山的榜子,斬楢山蝙蝠妖。”


    李長生灌了一口水囊裏的水,沁人心脾的冰涼,從喉間一線穿過胸膛落入空蕩蕩的胃中。


    “你且說說,這個蝙蝠妖是怎麽回事。”


    提起蝙蝠妖,辛玉可是起了勁,他直接坐在李長生對麵,一邊比劃一邊說。


    “那蝙蝠妖有一人高,渾身白毛,滿口的利齒,隻是一撲我就被甩了出來。”


    “它沒有殺你嗎?”


    “浮玉山說這妖不會殺人。”


    “那你為什麽要斬它。”


    “正因為它不會殺人我才來的。”


    李長生把遞到嘴邊的糕又放了下來,問辛玉。


    “浮玉山還貼什麽榜了。”


    “還有清剿河伯,伐廟破神,斬妖除魔,誅滅異獸。”


    伐山破廟,誅殺通靈的獸類,這是仙神之爭?為此甚至不惜誅殺一些有可能成神的神異靈獸,看來已經是打的火熱了。


    “浮玉山有做這些榜上的事嗎?”


    說道這個問題,辛玉也有點遲疑。


    “浮玉山要正麵對抗天庭…不過倒也有一些浮玉山的外門弟子擊殺一些散修討伐失敗的妖獸。”


    那就是先讓散修惹怒靈獸被殺掉,然後等它們殺生之後天眷受損再殺,李長生把玉糕塞進嘴裏,灌了一口水咽下噎人的玉糕,把手裏的水袋扔回辛玉懷裏,拄著拐杖站起身說道。


    “我受你一食一水,給你指條明路,放棄這個任務,找個山清水秀的靈地閉關靜誦黃庭,不要摻和仙神戰事。”


    “可…”


    辛玉剛一張口,霎時間天空之中烏雲大作,電閃雷鳴。。


    濃厚的黑雲瞬間就籠罩了整個世界,放眼望去,綿延萬萬裏的天空盡是烏雲和閃電。


    天,怒了。


    厚重的黑雲遮蔽了整個天空,所有光線都被烏雲所阻隔,但青藍色的閃電奔襲在烏雲之中,整個世界都籠罩在著一明一滅的憤怒裏。


    辛玉被著變動驚的一時失了魂,嚇得一動不敢動,許久才顫顫巍巍的問道。


    “老...老神仙,這這這,這是怎麽回事。”


    “看這異象,應該是隕了一位雷神。”李長生搖了搖頭“天怒了啊。”


    神與道同,受天道所鍾愛。


    修仙的本就是逆天而為,奪天地造化為己用,順天而行還能有些氣運眷顧,逆天而行定是劫難重重。


    弑神者,天厭之。


    天厭之人三步一小劫,五步一大劫,且天地靈氣會離之而去。


    這個雷神或許還是個天生神隻,不然這異象不至於這麽大。


    麻煩了,神隕之地也有劫難。


    往後這雲州的都靈脈怕是都要漏成篩子了。


    “轟隆隆~”


    “劈~啪!”


    李長生正要走,一道水桶粗的雷光披落在李長生麵前的山路上。


    那雷光落在地上凝而不散。


    片刻之後,竟然化作了一個磨盤大的蓮花,那蓮花花開九品,層層蓮瓣之中赫然沉睡著一個奶白的嬰孩。


    而與此同時,李長生周身的氣運頓時消散的無影無蹤。


    天道!!彼爾娘之!!!


    饒是李長生古井無波的天生道心,也忍不住泛起波瀾。


    這雷神轉世本來就是個燙手山芋,你丟這麽個燙手山芋給我,還把他當做是機緣!


    還扣我氣運!!


    這先天雷神被弑殺,雲州早就是神道敵對者的地盤了,這種地方再帶著個雷神轉世,豈不是找死。


    李長生想也不想,直接當做沒看見。


    但剛一扭頭,立馬腳滑,摔了個跟頭。


    “老神仙...這這這!!!”


    李長生錘了錘老腰,歎了口氣,看來不養這個雷神,要不了三步自己就得死在劫難裏。


    先天神隻轉世,生有大運。


    養著至少不用擔心平地摔了。


    李長生道心通明,很快就調整了過來,不再意氣用事。


    而是拄著拐杖,輕輕托起了那雷霆蓮花。


    剛一接觸人氣,那蓮花就化作一個普普通通的棉布繈褓。


    那個雷神轉世身上異於常人的氣息也消失不見,變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嬰兒。


    不過目睹了一切的辛玉可不敢把他當做什麽普通嬰兒,戰戰兢兢的看著李長生,想求一個答案。


    “這是個天地所生的天人。”李長生眉眼耷拉,淡淡的說道“也是因為這場雷暴,他才得以出生。”


    李長生說的都是實話,隻不過沒有說全。


    這個世界還有天生神隻,自然是靈韻未消的年輕階段,天生異人和天人都是存在的。


    “這孩子天生地養,根骨非凡,我打算收在身邊教養。”


    這話一出,辛玉不再疑他,而是有些羨慕起來這個小孩兒了。


    天人天生地養,壽元遠超凡人,且根骨絕佳,也沒有凡塵牽掛。


    李長生一手拄著拐杖,一手抱著先天雷神轉世,歎了口氣。


    剛在此界複生的時候,已經極力避免沾染因果,連應了句爹都要還上因果。


    可沒想到,一天還沒過去,手裏就抱了一個,旁邊還跟了一個。


    看來最初那種不染塵世的路子是走不通了。


    罷了,罷了。


    不入世,怎麽出世。


    先下山走一遭,再上山清修。


    一念及此,李長生換了條路,向著山另一邊走去。


    那邊有個縣城,嶺陽縣。


    雖然先天雷神已經轉世到了李長生麵前,但是天上的烏雲雷鳴卻並沒有散去,反而愈演愈烈。


    “轟隆隆!!”


    “嘩啦~”


    陡然之間,瓢潑一樣的大雨就下了起來。


    不過在雨將要落下之前,李長生和辛玉剛好到了一出破爛的廟宇之中。


    兩人前腳剛進廟裏,外麵的雨就瓢潑一樣的下了起來。


    這次不是李長生自己的氣運使然,是沾了這神明轉世的光。


    也不知道這個先天雷神是什麽情況,明明已經神物自晦,潛藏了起來。


    還是有這麽大的氣運存在。


    ……


    大雨傾盆。


    破廟中。


    辛玉自覺的用法力升起火堆,驅散寒意。


    李長生抱著孩子,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辛玉施法,好奇的問道。


    “你這是什麽修為。”


    “練氣啊。”辛玉添柴的手一頓,狐疑的看了一眼李長生。


    “靈氣雖多,但十分浮躁,神魂體魄都沒有絲毫打熬的痕跡。”


    李長生拍了拍懷裏因雨聲有些不安的孩子,轉而又問道。


    “你這的境界怎麽劃分。”


    聽到李長生的話,辛玉再傻也察覺了不對,隻是礙於之前李長生見識非凡,又有天人降生在麵前這一遭,遂又回答道。


    “練氣、築基、金丹、元嬰,後麵的我也不太明了。”


    “這築基是怎麽築。”


    “凝氣化液,是為築基。”


    “你說的那什麽門派,是不是山門高聳,法陣儼然,拘拿靈脈以供修煉?”


    “正是如此,還需吸收靈石,服用丹丸。”說到這裏辛玉歎了口氣“凡俗財物不過爾爾,我蹉跎多年,身上金銀散盡,也不過堪堪練氣四層。”


    “修命不修性,修行第一病。”


    “這...”辛玉眼珠轉了轉,咬牙說道“還請老神仙教我!”


    辛玉想著若是騙子,打不了一走了之,若是真的,就賺大了。


    “李長生,以後叫我李老就行。”李長生沒有理會辛玉的小心思“我也不知道如何教你,隻是你那個功法今後怕是不好練了。”


    “行,本來沒有資源也練不成什麽名堂。”


    “唉,時移世易啊。”


    李長生之前的藍星靈氣枯竭,所有修煉隻能止步於養練內氣,養出一點內氣都需要眾多藥材山珍。


    而這個世界的人們,卻可以用這麽奢侈的修煉方法。


    完全不需要修心,不需要養神,甚至不需要蓄精,隻用吞吐靈氣。


    修煉全都是吸收靈氣,境界無法突破還是用大量的靈氣灌注。


    相應的,這個世界的功法道術也就十分的簡陋。


    完全就是粗暴的把自己吸收的靈氣,再化成各種屬性的靈氣打出去。。


    李長生自己兌換的三本道書自不必說。


    都是仙神同修,從初期就開始涉及法則權柄的天書。


    就是李長生前世的各種法訣拿出來,在精細程度上都要甩這裏的功法幾十萬年。


    不過這裏的功法能夠長盛不衰,自然有它的優點在。


    那就是完全不挑心性,而且資源足夠就修起來很快。


    如果是靈氣富裕的環境,用這種功法修煉到金丹,再花一段時間金丹九轉,仔細的打磨道基,穩固心性,絕對是最優解。


    可惜的是,這個世界正在仙神大戰。


    不論是什麽樣的大戰,隻要沒有給天地帶來好處,那麽最後都會迎來一段時間的靈氣低潮。


    死傷神隻多的話,更會有劫難降臨。


    就今日這異象一出,往後仙道還想這樣大肆吸收靈氣修煉就難了。


    不過這些天地大勢和目前的李長生並沒有關係,這些影響也不是陡然之間發生的。


    至少。


    大劫還需要時間。


    而小劫,早就開始了。


    李長生撇了一眼廟裏被砸爛的石像,手腳都被砸爛,頭顱也滾到一邊。


    麵目已經看不清了,隻能看到頭上似乎是有一對斷裂的鹿角。


    這些打砸的痕跡都還是新的,這不知道是龍王還是什麽的神隻應該就是死在不久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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