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護的視線觸及秦姝蒼白的麵龐,仿若遭了雷擊,淚水不受控地湧了出來


    雙唇顫抖著發出難以置信的疑問:“怎麽會是你?”


    他的目光旋即下移,望見秦姝胸口處鮮血湧出,心瞬間被恐懼攥緊。


    開始不假思索地,伸手撕扯鎧甲內的衣袍,雙手將布料裹著團,使盡全身力氣按壓著秦姝傷口上,


    他的內心此時痛苦之極,始終不願相信,闊別後的重逢,自己竟會傷秦姝如此。


    劉桃枝仿直逼著宇文護的方向衝來,大呼著


    “你傷我阿姐,我要你的命,給我放開她!”


    他所到之處,衝上去的西魏兵都被其長刀劈砍,而應聲而倒。


    宇文護身邊的都督侯龍恩,見到衝向宇文護的劉桃枝,立即提刀衝了過來,與劉桃枝的兵器相交,濺起一串刺目的火星。


    侯龍恩邊奮力抵擋,邊聲嘶力竭地呼喊:“將軍,快逃,敵軍反攻過來了,不走就來不及了!”


    宇文護卻似充耳未聞,滿心滿眼唯有重傷的秦姝。


    他小心翼翼地將秦姝打橫抱起,隻想立刻帶著她遠離,找人為他她救治。


    劉桃枝見宇文護欲帶走秦姝,目眥欲裂,一邊與侯龍恩拚命廝殺,一邊扯著嗓子大喊:


    “放下阿姐,你放下阿姐!”


    宇文護全然不顧他的叫嚷,抱緊秦姝轉身便走。


    隻是心中焦急,腳下步伐慌亂,在下土坡時,不慎腳滑。


    刹那間,兩人順著土坡翻滾而下,揚起沉沉土灰。


    這時斛律光率領著十幾名精銳騎兵衝了出來。


    宇文護滾落坡底後,不顧周身的疼痛與狼狽,迅速爬了起來,踉蹌著衝向秦姝,一心隻想再次將她帶離。


    然而,就在此時,一支利箭如流星,直直地釘在他的前方,迫使他本能地後退一步。


    抬眼望去,隻見馬背上的斛律光翻身下馬,向著秦姝奔去。


    宇文護咬牙切齒,欲強行上前,卻見斛律光在奔跑中再次拉滿弓弦,穩穩地對準了自己。


    眼見利箭即將命中宇文護,此時擺脫了劉桃枝的侯龍恩,迅速飛奔而至。


    長刀一揮,將斛律光的箭羽劈開。


    而劉桃枝也跟著衝了下來,開始向著他們的方向奔過來。


    侯龍恩一把拉住宇文護,迅速往戰馬方向拖拽著,聲音因焦急萬分


    “將軍,我們快撤,否則就會被困在此處!將軍……”


    宇文護皺眉的望著,隻見斛律光衝到秦姝身邊將她小心扶起,他隻覺心痛如絞,滿心不甘。


    可身體卻被侯龍恩一直拉扯著不斷後退。


    但他的雙腳好似有千斤重,每一步都踏在他破碎的心上,眼睜睜地看著斛律光抱起秦姝,


    心裏痛恨自己傷了秦姝,可縱然重逢是這般悲痛,但心底卻又是萬分不舍。


    然無可奈何,自己與她各處東西兩營,身體此時隻能任由侯龍恩拉扯,直至來到戰馬旁邊,才翻身上馬


    在敵軍的圍追堵截中開始向外撤離,可以仍舊不斷地回首回望,看著秦姝的身影。


    劉桃枝跑到秦姝身邊,也焦急的喚著


    “阿姐,阿姐!”


    此時高澄也騎著馬疾馳而來,見到受傷的秦姝,麵色慘白如紙,雙眸全是焦急與恐懼。


    迅速翻身下馬,撲跪到秦姝身邊,斛律光見高澄來了,也就將秦姝交給了高澄,


    而自己則起身,再度躍到馬上,與後續追來的東魏軍,一起向溝外發起反攻。


    高澄望著秦姝毫無血色的麵容,淚水決堤而出,肆意流淌在滿是塵土的臉上,


    劉桃枝靜靜地看著高澄懷抱著秦姝呼喊,也就在一旁默默地守護著他們兩個。


    高澄聲音帶著焦急哭腔,一聲又一聲地呼喚著:“阿姝,阿姝!......阿姝你醒醒......阿姝......”


    然而秦姝雙眼緊閉,毫無意識,對他的急切的呼喚沒有一絲回應。


    高澄的手顫抖得厲害,輕輕撥開秦姝的衣衫查看傷口,


    隻見傷口仍不斷湧著鮮血,讓他感覺如扼喉,呼吸都開始困難,意識也跟著一起恍惚。


    但他還是迅速脫下身上的鎧甲,開始猛地撕扯自己的衣物,將扯下的布料匆匆裹成一團,雙手顫抖著緊緊地堵住傷口。


    他的淚水不停落下,口中的呼喚聲愈發急切:“阿姝,你不要有事,你不要有事!……”


    忽然,他瞥見秦姝衣襟裏露出的那條白絹,那是曾用來蒙住自己雙眼的白絹,


    於是急忙扯出白絹,開始為秦姝包紮傷口。


    白絹不夠長,便又瘋狂地撕扯自己的衣服,心中唯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救下秦姝。


    一番簡單包紮後,高澄抱起秦姝起身,想要上馬去找人救治。


    可秦姝身體綿軟無力,東倒西歪,高澄費了好大的力氣也難以獨自上馬,幸得劉桃枝幫忙,兩人才勉強上了馬。


    秦姝的身體已經無法穩定,高澄隻得扯下衣帶,將兩人緊緊係在一起。


    他本想驅馬往溝內反衝,回到大軍之處尋找軍醫,卻被衝出大軍堵住去路,也就隻好順著大軍往溝外而行。


    舍樂率領的護衛終於趕了過來,看到亂軍中的高澄,隨即保護在他的左右。


    劉桃枝無馬,於是就跟著大軍一起往外衝殺出去,繼續與西魏軍廝殺起來。


    高歡已經下令主軍全線反攻,大軍開始逐步有序的衝出了散溝,戰場再次開始反轉


    此時西魏左翼已經失利全線退兵,西魏前鋒又在溝中被擊潰,宇文泰卻依然指揮著中軍與右軍,頑固的抵抗著高歡反攻過來的大軍。


    戰場上喊殺聲震得人耳鼓生疼,隨處都是屍體橫豎,血流成河。


    高澄跟著出了散溝後,身邊護衛奮力幫他抵擋著西魏兵的衝擊,他帶著秦姝開始一路往河陽南城方向,疾馳而去。


    看著懷中氣息奄奄、臉色蒼白的秦姝,心中又急又痛,仿被千針刺紮。


    他害怕極了,害怕這一次,秦姝真的就會永遠離他而去,


    每一次馬蹄的顛簸,都像是撞在他的心尖上,他隻能不斷地在秦姝耳邊低語,試圖喚醒她,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阿姝,堅持住,我們馬上就到安全的地方了,你不會有事的……”


    而周圍的紛亂的戰場,以及彌漫的戰火,似乎都與他無關,他的眼中,隻剩下秦姝那微弱的生命氣息。


    高澄在身邊一眾護衛,與東魏士兵的保護下,往西北疾馳,漸漸遠離了戰場,


    此時已快至黃昏,東魏右軍已經也攻向了宇文泰所領的中右兩軍,對他幾乎形成了合圍之勢,西魏大軍漸漸在東魏大軍的猛攻之下全線潰敗下來。


    此時雙方都已精疲力盡,昨日剛經敗績讓宇文泰認為高歡不過僥幸,


    而今日的頹敗終於讓他知道,即便將強,但想如沙苑一樣以少勝多,根本就是白夢一場,


    宇文泰雖有萬般不甘,但還是無奈下令


    “鳴金收兵,撤退,趕快撤退!”


    隨後立刻調轉馬頭,衝在最前,往西逃竄,身後的大軍長蛇蜿蜒的跟隨著,同時奮力抵擋著東魏追兵,


    東魏右翼擋在前麵,幾乎截斷了宇文泰的逃路,但在西魏諸將以及大軍的奮力拚殺下,還是衝出了東魏的圍攔阻截。


    高澄經過一路的顛簸,終於來到了河陽南城。


    守城的士兵見是世子,不敢有絲毫怠慢,急忙打開城門。


    高澄心急如焚,抱著秦姝下馬時,卻驚覺秦姝下身也流出血漬。


    他的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來不及多想,隻能懷抱著秦姝快速進入城中。


    城中守將步大汗薩見狀,趕忙上前詢問,高澄聲音顫抖地說道:“快,快傳大夫,來救救她!來救她”


    步大汗薩急忙吩咐道:“快,快去請軍中大夫前來!”


    高澄小心翼翼地將秦姝放到床上,然後在一旁坐下,緊緊握著秦姝的手。


    淚水不停地滴落在秦姝的手上,口中喃喃自語著安慰的話語。


    直到軍醫前來診脈,他才鬆開秦姝的雙手,站起身來,退到一旁,焦急的等待著,眼神卻一刻也沒有離開過秦姝。


    醫士搭脈片刻,麵色變得複雜起來,隨即開始為秦姝針灸止血。


    他手法嫻熟,迅速將不同銀針精準地刺入各個穴位。


    接著,他掀開秦姝的衣服,眉頭緊鎖,全神貫注的為她處理傷口。


    同時,他轉頭告知一旁的醫童,去準備煎煮的藥方。


    屋內燭火閃爍,許久之後,醫士才鬆了一口氣,


    高澄急忙問道:“阿姝,她?可無恙?”


    醫士擦了擦額頭上汗珠,起身雙手抱拳對高澄說道:


    “所幸未傷及肺腑,如今傷口已經縫合,好在及時止血,但娘子還是失血過多,所以才會昏迷不醒。


    我已用了白芷創傷藥,胸口不會再輕易崩血。


    隻是……隻是腹中胎兒此次沒能保住。


    之後隻要不血崩,便可無礙!


    我已命童子前去煎藥,這幾日好生修養,按時服藥便可轉醒!”


    高澄聽到“胎兒”二字,身體猛地一震,心中再次一陣劇痛。


    他微微側過頭去,目光有些歪斜地凝視著秦姝,依舊毫無血色麵龐。


    淚如決堤,再一次不受控製地奔湧而出,順著臉頰緩緩滑落。


    他的嘴唇顫抖著,難以抑製悲痛,輕聲呢喃道:“胎兒……阿姝啊!是我對不起你!”


    他心中懊悔萬分,不斷地質問自己為何如此無能,屢屢讓秦姝深陷險境,如今更沒能保住兩人的孩子。


    這時,醫士已經默默地收拾好了藥箱,悄然離開了房間。


    隨著醫士離去,他急步至秦姝床邊,緊緊抓起她的左手,輕輕撫摸著她的額頭。


    整個房間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唯有低沉的抽泣聲還在屋內回蕩,久久不散。


    舍樂在一旁也止不住流眼淚,感歎秦姝為何要受這般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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