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姝聽出高澄的疑慮,為了堵住他的話,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


    “我與他不過萍水相逢,子惠哥哥,你才是我最熟悉之人,何必一直問我和別人!”


    高澄頓時喜笑顏開,麵龐之上浮出得意之色。


    秦姝的發絲拂過高澄的麵龐,高澄一手拉著韁繩,一手便輕輕抬手,感受發絲在指尖的溫柔浮動。


    心中不免動情,便輕輕挨得秦姝更近,湊近了秦姝的脖頸。


    此刻,在他們身後的蘭京無意間瞥見這一幕。


    頓時神色大變,急忙轉頭,臉上浮現出複雜難明的神情。


    隻覺得秦姝那麽一個清麗純淨的女子,為何會喜歡高澄這般的浪蕩之徒。


    秦姝察覺到高澄的輕薄之意,柳眉一蹙,素手一揮,反手奪過他手中的馬鞭,狠狠朝著馬身抽去,口中嬌喝一聲:“駕!”


    駿馬受驚,長嘶一聲,瞬間狂奔疾馳。


    高澄身形一晃,險些因慣性後仰墜馬,幸得他緊緊拉住韁繩,才勉強穩住身形。


    馬兒便載著他們兩人,一路疾馳,踏出路邊屢屢塵土飛揚。


    “姝妹,你慢點!”


    高澄已經停下輕薄行徑,此時隻想控製下馬的速度。


    秦姝並不理睬她,玉臂輕抬,肘開高澄拉韁繩的手,徹底掌控了馬匹的控製權,依舊策馬疾行


    高澄見狀,無奈之下,嘴角卻泛起一絲笑意。


    索性直接伸出雙臂,緊緊環抱住秦姝的腰身,放任她繼續驅馬馳騁。


    待兩人來到城門口,秦姝輕喝一聲:“籲——”,雙手拉緊韁繩,駿馬長嘶,前蹄高高揚起,而後緩緩落下,終於停了下來。


    “子惠哥哥,是否還等他們?”秦姝轉頭望向高澄


    “不了,先回去,告訴我你都去了哪裏!”


    高澄此刻心中唯有與秦姝獨處的渴望。


    他本就不是去迎接使者的,並不想有失身份。


    且迎接梁國使者的官員,已經早早等待在城門之外!


    他們自然認得高澄,見他前來,急忙快步上前拜見。


    “下官見過大將軍!”眾人齊聲行禮,態度恭敬。


    “不必多禮,這次是你奉旨迎接梁使吧?”高澄微微昂首,目光淡淡地掃過眾人。


    “是的,大將軍。”為首之人低頭應道


    高澄的馬兒輕輕轉了一圈,他回首眺望遠方,朗聲說道:


    “梁使已快至城門,你們繼續在此恭迎,我先行一步!”


    說完他就伸手拉過秦姝手裏的韁繩,雙腿輕夾馬腹,向著自己的府邸疾馳而去。


    王含芷已經沐浴洗淨今日所粘泥土汙垢,換了身幹淨衣物。


    婢女正小心翼翼地為她傷口塗抹藥膏,每觸碰一下,她便忍不住刺痛低吟一聲,下意識地輕輕捏住拳頭,強忍皮肉之痛。


    然而,比起這身體的傷痛,她心中更有無盡的落寞與不甘。


    高澄平日看似對她寵愛有加,可她卻因此承受了公主有意無意的怒目譏諷。


    唯有她自己清楚,在高澄心中,秦姝才是那最為特別、最被珍視之人。


    正黯然神傷間,婢女匆匆跑進房來:“夫人,大將軍回來了。”


    王含芷聽聞,眼眸中頓時閃過一絲期待,急切的問道:“他過來了嗎?”


    “沒,沒有,他徑直去了東柏堂!”


    婢女低下頭,不敢直視她的目光。


    王含芷聞言,嘴角浮起一絲冷笑。


    她緩緩閉上眼睛,淚水奪眶而出,此時的麵容上唯有無限哀傷。


    高澄踏入秦姝房內,徑直走到她身前,緊緊拉住她的手,目光中滿是關切與急切:


    “姝妹,你可找到家鄉了?這半年過得怎樣?可有想我?”


    一連串的問題如連珠炮般脫口而出。


    秦姝默默凝視著他,心中思緒萬千。


    眼前之人,已是五個孩子的父親,可此時看上去,卻仍像個孩子。


    “以前你隻是對旁人話少,可如今怎連對我也如此?”


    高澄真摯望著秦姝,他不希望秦姝一直對著自己遮遮掩掩,就如她那難以瞥見的真實容顏。


    “子惠哥哥,王夫人她受傷了,你不去看看她嗎?”


    高澄聽到秦姝的提醒,這才又想起王含芷,她一個柔弱女子,又不似秦姝會武。


    此時恐怕還是滿心恐懼吧,自己一時竟把她給忘了。


    可他看著坐立在自己麵前的秦姝,一時又不想離開,眼神便流露出糾結之色。


    “為何,你一定要提醒我?你怎麽,怎麽一直都在躲我?”


    秦姝看著高澄微皺的額眉,幽幽回應著:


    “我不是躲著你,我隻是在做我想做的事!”


    高澄這才緩緩鬆開了秦姝的手,慢慢起身,雙手捶肩,慢慢離開秦姝的房間。


    他不知道秦姝想做什麽,但似乎她想的,與他所想的,有著一些矛盾,如今相離甚遠,似無法相交。


    高澄來到了王含芷的院裏,婢女見了都是一陣欣喜,急忙退到一邊行禮。


    而此時王含芷已經背身向外,側躺在床上,一直悶聲哭泣。


    高澄來到她床畔,輕輕坐下,有些內疚


    “蘭芝!”


    此時婢女都退出了門外。


    王含芷沉默不語,想聽到高澄到底會說些什麽。


    高澄沒有聽到王含芷的回應,知道她是生氣了,也就回身呆呆坐著,此時房內甚是安靜,而兩人心裏卻都有著各自的萬千思緒。


    秦姝向府裏打聽到如今高肅在宋氏身邊撫養,便悄悄來到她的院裏。


    宋氏個性溫和,又看得開一切,如今撫養高肅也是盡心盡力。


    秦姝透過那半開的房門,終於望見高肅。


    隻見他正安靜地在床榻一旁熟睡,小臉恬靜。


    宋娘與高肅的乳母以及其他婢女圍坐一旁,手中正拿著秦姝昔日親手縫製給高肅的衣物。


    有個婢女瞧著那衣物,嘴角浮起一絲嘲諷:


    “也難為了四公子,這想必是他阿娘的針線。確是如此粗陋!”


    “無論多麽粗陋,都是為娘的對孩子的一片心,想必他母親,以前是從未拿過針線的人吧!”


    宋氏溫柔說道,然後開始了手裏的活計,那是為高肅新縫製的衣物。


    秦姝掉落下眼淚,然後默默轉身離開。


    這日,華林園張燈結彩,即將設宴招待梁國來使。


    宴會開場之前,自是少不了一番文辭雅韻的較量,眾人吟詩賦詞,各展才華。


    高澄忽然想起秦姝提及蘭京一箭射死匪徒,救她性命之事,心中頓時有了主意。


    於是大聲說道:


    “如今兩國通好已久,過往交流,總是詩詞歌賦一番,不如今年換一換。


    聽聞梁國隨使蘭京,箭法了得,不如給我們展示一番!


    看看是否如我們北地男兒一樣,也從小精通射藝!”


    此時崔季舒連忙附和:“一個人表演似乎差點什麽,不如就兩國一起比試,這樣才看得出來高低啊。”


    高澄連連點頭,明少遐連忙小聲的問道身旁的蘭京


    “你是否有把握?”


    蘭京望著高澄對自己似有似無的挑釁眼神,感受到了他特別的針對。


    “北地男子自幼善於騎射,我並沒把握能夠勝出,但如今被他們架了出來,若是不比,反而又會生其他嘲弄,蘭京願意一試。”


    明少遐微微點了點頭,隨即麵向眾人


    “都道北將南才,既然以往都論述詩詞歌賦,如今切磋騎射也並無不妥,蘭京縱然是輸了,必然是遇到北國英雄人物,他也願意一試。”


    高澄聽出他話中深意。


    以往文鬥多是梁國占優,如今武比,乃是北地強項。


    他們即便輸了,也可借口不善此道,不會覺得顏麵盡失。


    可高澄興致已起,偏要讓對方铩羽而歸,落得個無地自容。


    隨即轉身手指著斛律光,斛律光看到高澄指著自己,以為要讓他去比試。


    可不想高澄手指方向立刻轉向他身旁的秦姝。


    秦姝一時驚愕,而高澄則是緩緩起身


    “既然如此,那我們大魏,也就派出我身邊的這個小護衛出場比試。”


    然後轉到了秦姝身後,繼續說著


    “我的這名護衛乃是一女子,如此一來,我們大魏即便輸了,亦不會覺得羞愧。


    勝了,也不會落得個勝之不武的名聲。”


    秦姝愣愣地瞪著高澄,心中對他此舉頗為惱怒,討厭他這般強拉自己出風頭,讓自己陷入這尷尬境地。


    而此時華林園裏眾人聽聞此言,皆震驚得合不攏嘴。


    秦姝依舊是那男子打扮,若非高澄點明,眾人實難察覺她竟是女子。


    眾人不禁交頭接耳:“真真的風流貴子,連護衛都會是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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