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上眾人皆麵麵相覷,眼神中流露出各種複雜的情緒,但也都紛紛起身告辭離去。崔季舒隨即去向高觀拜別後,也別過高澄出了霸府。


    這時高澄也來到殿門處,恭敬地送別其他眾人。


    隻見侯景與高歡拜別後,向門口一瘸一拐地走來,他的步伐略顯蹣跚,卻仍舊顯得桀驁。高澄對其恭敬拜禮,然而侯景卻對他視而不見,徑直走出大門。


    高澄一時也顯得有些尷尬,隻能眼看侯景一瘸一拐的背影走向前方門欄。


    高昂正好也拜別過高歡,轉身過來正好撞見這一幕。他便大步流星地走進高澄身邊,拍了高澄肩膀一下說道:“你別管他!我常與他相處,這瘸子就是這般傲慢!”高昂的聲音洪亮,帶著幾分豪爽與不羈。


    高澄知高昂此人雖然性格跋扈,但對自己一向是疼愛有加,大概也是因昔日那幾聲“三叔爺”叫得他心裏舒暢吧。


    隨即高澄說道:“嗯,三叔爺....”


    高昂連忙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巴,說道:“別這樣叫了!你父親可是高王!以前意思意思就行了,叫我三叔就行了!”隨後,高昂挪開捂著高澄嘴巴的手。


    高澄笑了一笑,回道:“誒,三叔爺!”


    高昂一聽,笑著拍了一下高澄腦袋,說道:“你這孩子都這麽高了,怎麽還聽不懂話?算了算了,我先走了!”


    高澄便拜別道:“嗯,三叔慢走!”高澄望著高昂離去的背影,思緒不禁飄回到昔日父親送元修密信之事,心中頓時湧起一股歉疚不安之感,那感覺就像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在心頭。


    而後不自覺再看向殿中的父親,此時他正與霸府中眾多官員拜別。


    他的臉上洋溢著親和的笑容,看上去毫無架子,仿佛與每一個人都親密無間。


    高澄心中暗自思忖,或許父親的魅力正在於此。即便別帝與他實際已是劍拔弩張,可他仍舊能發出四十封奏折表示忠心,甚至不惜以子女為誓,那一份執著與“忠誠”,讓人難以捉摸。


    如今別帝被毒,他也能在瞬間擠出眼淚,表現出哀傷之情。雖眾人都知為別帝報仇不過是一個征西借口,但於高澄而言,他覺得自己永遠不可能做到父親那副情真意切的樣子。


    他有時候甚至覺得或許父親真的隻是想做一個純臣,想做一個為國鞠躬盡瘁的將軍。


    可事實上父親勸說過爾朱榮稱帝,又是自己親眼所見父親騙取爾朱兆信任得了六鎮降兵,然後倒戈。


    高澄覺得人性就像一團迷霧,複雜得讓人看不透。他更覺得自己永遠也無法學父親的這般行事風格,一時之間,他遠遠望著父親而發呆,眼神中充滿了迷茫與困惑。


    高歡與眾人拜著元正道、著拜別,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掃視,一時瞥到門口,正望著自己發呆的高澄,高歡的眼神便開始變得肅然起來。


    高澄看到父親也在看自己,立馬收起眼神,繼續在門口送別眾人。


    待眾人散去之後,高歡與高澄回到後麵丞相府中。


    高歡走在前麵,他的步伐沉穩而有力。高澄跟在其後,腳步略顯沉重。


    高歡走著走著,卻突然停下,然後猛地轉過身來,眼神尖銳,直直地問到高澄:“子惠剛才何故看為父?”


    高澄被這突如其來的質問弄得一時不知所措,思索一番後便說道:“我隻怕父親憂慮國事,不想父親操勞!”


    高歡隨後揮了揮手,屏退隨行侍衛,與高澄漫步走於丞相後宅回廊之間。


    回廊裏燈火微稀,昏黃的燈光在夜風中搖曳,兩人的影子也被拉得悠長,投射在斑駁的牆壁上。


    高歡邊走邊說道:“我以前言子惠少聰早慧,可托重負!


    可這一年時間,你多次打聽秦姝下落,貪慕年少之憶。


    又經果下馬之事,真令為父失望!


    雖能看透時局,可也如你母親所言,你的心智還是太過單純!”


    高澄聽到秦姝的名字,心裏一緊。但很快向父親說道:“父親,孩兒已知錯了!還請父親不要生氣!孩兒以後不會再為自己私欲向人索物了!”


    高歡今日喝了酒,可頭腦卻清醒異常。


    他繼續責備道:“如今為父雖位極人臣,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尊榮!可日後高家還得靠你們延續,你若不能人前恪守私欲,終會落人口實授人把柄,遲早害了自己!


    你雖能言天下之事,對外人顯得謙和有禮,可還是欠缺人情世故上的深思,不懂如何洞悉人心!


    想來昔日能代父勸服敖曹,估計他隻是喜你孩童稚氣而已!”


    高歡的話語如重錘一般敲打著高澄的心,每一個字都飽含著對兒子的期望與擔憂。高澄隻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側,低著頭,靜靜地聽著父親的教誨,不敢做任何辯駁


    此時,鄭氏迎麵朝他們走來,她的步態輕緩,搖曳生姿。


    到了高歡麵前,便溫柔說道:“妾身見過高王!世子!”


    高歡此時才說道:“罷了罷了,如今天色已晚!你既領了朝廷職位,明日開始跟著相府群臣協理諸多朝事吧!今日就先下去吧!”


    高澄便拜別了父親,亦向鄭氏點頭示意,然後轉身先行離開。


    隻聽身後鄭氏對高歡說道:“世子向來恭敬,高王何必總是責備!應當多加鼓勵才是!”高歡並未答話,隻是輕輕地摟著她繼續往自己寢室走去。


    高澄聽鄭妃為自己說話,心裏感動,本想側身回望,但還是收了回頭之勢,疾步離去!


    後麵幾日,高歡以上書已永熙皇後與別帝並未正式離異為由,讓長女及霸府眾人為元修舉哀扶喪。


    之後高歡親自於晉陽城門,迎接西魏遠道而來的可朱渾道元降眾,互行執手禮後,高歡淚流滿麵說道:“道元千裏東歸,一路艱幸!我賀六渾得友如此不負此生!走走,快隨我進城!”


    可朱渾道元一路繞行,一直奮力擺脫追兵,先後經靈州曹泥相助才得以東歸。直到此時才如釋重負,見高歡落淚,自己也在繃不住哭道:“高王!”


    高歡便牽著他的手,走進城門。因感動於他毅然東歸,高歡更是對可朱渾道元兄弟及所有部將加官封爵,授可朱渾道元元氏縣公,拜車騎大將軍!


    在迎接可朱渾道元入城以後,高歡便命李義深、李士略兩人起草起兵檄文,但他們因東魏已立新帝,不知該如何寫通高歡為別帝報仇之意,都先後推辭,但推薦了與溫子昇齊名的孫搴。


    高歡隻能命人請來孫搴,然後拉著他的手走進軍帳。正月帳中寒冷,高歡便親手生了炭火為孫搴取暖,還親自為其研墨奉筆。


    孫搴則是泰然自若,他提起筆來,隻見筆走龍蛇,一氣嗬成,且文辭極其華美,如行雲流水般自然流暢。高歡十分高興,當場任命他為相府主簿,專掌文筆。


    之後,高歡便命竇泰及司馬子如、以及秦州刺史等先行軍前往潼關。宇文泰收到斥候軍報後,也親率大軍屯駐於灞上。


    司命子如等不敢貿然強攻潼關,但卻連夜北上從風陵渡河突襲擊華州。此時的華州,正在修繕城牆,城牆外的工程台梯都未撤下,給了東魏軍可乘之機,司馬子如很快便率軍攻入了城內。


    天還未亮,西魏華州刺史王羆還沉浸於睡夢之中,卻被府外麵喧鬧嘈雜之聲驚醒。


    他猛地翻身而起,衣服都未來得及穿上,便提起刀衝到門口。


    隻見火光衝天,東魏軍已經攻入城中。王羆毫不畏懼,他隨即縱馬大聲命令守軍集結,同時奮勇衝殺,迎擊東魏軍。


    城內西魏軍漸漸集結,亦受王羆的勇氣感染,軍心大振,在王羆的帶領下,最終把東魏軍隊打得節節敗退。司馬子如見形勢不妙,才下令從東門撤出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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