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瑤引著徐樂進了裏間,王二太太穿著一身家常衣裳,坐在炕上。


    徐樂見了,便神情激動,上前行禮道:“不孝女徐氏,見過義母,多時未見,義母安康否?”徐樂沒學會熱淚盈眶的本事,隻能眼神熱切些。


    王二太太眼眶濕潤,一副激動的模樣,下炕拉徐樂起身:“好丫頭,快起來,讓我瞧瞧,瞧著瘦了好些,生完孩子也要好好將養才是。”


    “勞義母掛念。”徐樂順勢起身,與王二太太同坐炕上。


    王熙瑤在一旁的繡墩子上坐下,聽她們說話。


    徐樂道:“先前,家中出了些事情,一直沒能來義母跟前盡孝,心中多有不安,今日貿然登門,倒是女兒的不是。”


    王二太太拉著她的手道:“咱們娘倆個,何必說這些客套話。你那管家,他一家老小,都贖身出去了?”


    徐樂點點頭,麵色冷上了兩分,有些咬牙切齒道:“竟不想他有如此運道,族親成了禦前的紅人,就想著攀高枝,背主求榮。”


    “隻怕是早就有了野心,先前隻是未發作而已。”王熙瑤插了一句嘴。


    徐樂歎息一聲:“隻怕就是如此。我本想著,將那織布機弄出來,借著這個插手海運,到時候有義父保駕護航……大事可期。那陳管家是陳家老仆,平日裏辦事也極其的妥帖跟忠心,這事兒我也是叫他去做的,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跟禦前的人拉上了關係,我這邊剛將織布機弄出來,消息就到了禦前,第二天禦前就來了人。”說著,徐樂好似覺得十分的委屈,拿著帕子抹抹眼角,眼眶瞬間就紅了,有被下人背叛委屈,有怕被王子騰誤會的委屈。


    王二太太見此,歎息一聲,沒有言語。


    徐樂偷偷瞧她的神色,便再加了一把火,拿帕子的手用了點力,眼裏就冒出了淚花。


    “先時,我還跟二奶奶說,等我生產之後,有驚喜要給她。本想著,到時候給義父、義母三成幹股,給二奶奶一成幹股,以全咱們之間的情分,現如今紡紗機到了禦前,也不知我等還能不能用這東西牟利?都怪我不謹慎,一著不慎滿盤皆輸……”說著,徐樂悲從中來,哀哀哭泣。


    王熙瑤聽了,連忙勸慰道:“姐姐莫哭,都是那刁奴在生事,怪不得姐姐。”


    王二太太這才開口,輕聲道:“瑤姐兒說得是,這事兒也怪不得你。現如今那刁奴何在?”


    徐樂便拿帕子擦擦眼睛,壓低聲音道:“這樣背主的奴才,我本想處置了事,但他族親是禦前紅人,那些閹宦最是記仇,又深得皇爺信任,我若是處置了陳管家,隻怕會被那閹宦記仇。我一個婦道人家,到時候不怕,但……義父他老人家慣常在禦前行走,那閹宦若是因此報複,在皇爺麵前說義父的讒言穢語,次數多了,義父再是忠心,皇爺再是英明,也防不住小人作祟。且,女兒聽說,宮裏得臉麵的閹宦,比宮妃還受皇爺信任,他們的話,比起枕頭風來,是一點也不差,甚至更勝幾分,義母覺得這話可有理?”


    “此話有理。”王二太太順著徐樂的話想下去,要是皇帝真信了閹宦的讒言,自家老爺的官途定然會平生波折,一想到這種可能,王二太太不禁懸起心來,忍不住罵道:“這些閹宦最是刁滑,沒根的東西,什麽事兒都做得出來。”


    見挑動起王二太太的情緒,徐樂這才繼續道:“因著這個緣故,女兒怕打了老鼠傷了玉瓶,雖不甘心遭了背叛,也隻得放陳管家等人離去。隻盼著,他能記女兒一個好,別在禦前行走的閹宦麵前亂說話,免得影響了義父的聖眷。”這話裏話外的意思,都在說,是為了王子騰,才將人放走的。


    話頭又那麽一轉,借著道:“說到底,也是女兒辦事倏忽了,輕信了小人,日後引以為戒。”這種情況下,也不能將責任全推幹淨,適當的擔一些小責任,顯得自己有擔當,讓對方覺得自己不是那種推脫責任之輩,又不用真正的承擔什麽責任。


    王二太太聽了徐樂的這些自白,心中對其的責怪淡了不少,又想起平日裏徐樂孝心有佳,逢年過節的禮品,平日裏的請安問候,也不曾少過,跟親生的沒什麽兩樣。


    說實話,王二太太還是挺喜歡徐樂的,性子合拍,相處起來也融洽,人也能幹漂亮,這樣的晚輩,長輩們都喜歡。


    說了好一會兒話,王二太太便留徐樂用晚膳。


    徐樂便知,王二太太這關是過了,王子騰那關還沒過。


    王二太太又叫人請來寶釵母女,一起玩骨牌,樂嗬樂嗬。


    薛母來了,對王二太太道:“寶丫頭去鋪子裏查賬了,還沒回來。”


    徐樂跟王熙瑤起身,給薛母行禮,薛母連忙讓她們起身。


    徐樂道:“許久未見姑媽,姑媽瞧著愈發的年輕、精神了”


    薛母笑道:“你這猴兒,說話最是嘴甜,我都多大年歲了,哪裏稱得上年輕。”


    徐樂回道:“怎麽就不年輕,姑媽你跟義母走出去,說是三十出頭,隻怕人說正當齡,再說小一點,說二十七八,也有人信的。”


    這話逗得薛母跟王二太太直樂,王二太太嗔怪道:“我們都年過半百了,要真跟你說的這樣,那我與你姑媽,豈不成了不老的老妖婆了。”


    徐樂笑道:“義母不信我的話,連熙瑤妹妹的話也不信嗎?”說著,就拉著王熙瑤,要王熙瑤為自己作證,王熙瑤便連聲附和。


    四人說笑著,丫頭們便擺好桌凳,找來骨牌,放上籌碼,請幾個主子去廳裏。


    “咱們娘幾個出去坐,我新得了一副黑犀牛角製的骨牌,今日讓丫鬟們找出來,也給這新骨牌開開光。”王二太太走在最前麵,王熙瑤在她身側扶著,徐樂便後退半步,讓她們先走,在後麵攙扶著薛母。


    徐樂低聲問詢薛母:“薛妹妹跟柳家的二爺許了婚事,不知成親的日子可曾定下?侄女兒這邊還等著添妝呢。”


    薛母聞言,臉上露出個笑來,回道:“寶釵每日裏忙得腳不沾地,晚間回來還要點燈熬油的看賬本,我本想著讓他們今年成婚,二郎入了門,也能幫襯寶釵打理家業。但寶丫頭性子倔強,我再怎麽勸,她也不聽,說再等兩年成親,那時二郎在軍中有了起色,她這邊家業也處理妥當了,到時候再成婚也不遲。”薛母到底是心疼女兒,想著女婿早日進門了,到時候女婿幫著打理家業,女兒也能輕鬆些。


    徐樂能理解寶釵的想法,既然已經摸到了權柄,不將這權柄抓牢,怎麽抽得出心思做其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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