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總管聽了皇帝斥責,也不害怕,接著道:“陛下,你日日操勞,每日裏休息的時間,合起來兩個時辰都不到,鐵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呀,奴才瞧著心疼,這才鬥膽多言。”


    皇帝聽得此話,神色舒緩幾分,對夏總管道:“罷了,安寢吧。”


    夏總管聽得此言,歡喜的對幾個禦前小內宦道:“陛下安寢,叫他們準備熱湯伺候陛下更衣。”


    皇帝道:“不必了,擦洗一下就是。”他確實疲乏困頓,想早些休息,就隻擦洗一下。


    夏總管領命,叫小內宦與禦前女使伺候皇帝更衣洗漱,等皇帝睡下後,他便去後殿尋了個地方小憩。


    皇帝通宵達旦的熬夜,他們這些做奴才的,也得跟著熬,還熬得更久,夏總管的身子也撐不住了,倒頭就睡著了。


    一個小內宦小心翼翼的給他披了一件厚厚的皮裘,在一旁守著。


    卯時,夏總管醒來,見一個小內宦在自己身邊守著,就問:“什麽時辰了?”


    “回公公,方才自鳴鍾響了,卯初了。”小內宦答道。


    夏總管立即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便要去皇帝身邊伺候,叫皇帝起身了。


    小內宦接過夏總管扔來的皮裘,又去一旁拿了一個新的香囊,給夏總管係上。


    內宦都是淨了身的,身上總帶著點異味,得臉麵的內宦一日要換兩三身衣裳,身配香囊壓住異味。


    夏總管來不及換衣裳了,小內宦就給他拿了新香囊,夏總管聞到一股淡淡的藥香氣,一時間覺得神清氣爽,便讚道:“你這小奴,倒是機靈,在哪伺候的?”


    小內宦討好的上前,替他整理裙擺,用袖子給他擦拭鞋麵的灰塵,殷勤道:“小的小陳子,是後殿灑掃的,平日裏不曾近身伺候。”


    夏總管看了他一眼,覺得是個可塑之才,便道:“此後,你就進殿伺候,做個灑掃。”


    “謝公公,小的一定用心做事,不讓公公失望。”小陳子五體投地,十分的諂媚。


    夏總管點點頭,去內殿,輕聲喚醒皇帝,伺候皇帝洗漱。在皇帝用早膳的時候,才抽出空來,去換了一身衣裳。


    上朝的時候,朝堂上爭議不斷,以四王八公為首的老牌勳貴,想要保住甄家,以淑貴妃娘家為首的新貴們,想借著除掉甄家,來打擊四王八公的氣焰。


    利益就那麽些,不將這些老牌勳貴打壓下去,他們這些新貴如何出頭?


    此時,王子騰就兩麵不是人了,王家跟四王八公牽扯太深,又是皇帝的心腹,他站哪方都不對。


    王子騰沉默不語,看著朝臣爭議,麵色越來越沉,偷偷抬頭,看向高台上的九五之尊,慢慢低下頭。


    皇上,是鐵了心要除去順安親王、甄家一係了。


    下了朝,王子騰走在白玉石階上,走到一半,被人叫住了。


    “忠勤伯。”一個穿著蟒袍的中年人,邁著不疾不徐的步伐,慢慢走近。


    王子騰拱手行禮:“請王爺安。”


    “嗬,本王可不安。”順安親王冷哼一聲。


    王子騰見他來者不善,眉頭微微一皺,露出輕微的疑惑,問道:“下官不知,王爺此話何意?”


    順安親王道:“聽聞忠勤伯與林海往來頗多?”


    王子騰聞言,隻道:“下官與林大人,皆是賈家姻親,有所往來,但交情平平,且林大人是文官清流,怎會與下官這個莽夫為伍?”


    “是嗎?林海膽大妄為,背棄我等,忠勤伯想來是不會學他吧?”順安親王冷聲道。


    王子騰再一次拱手行禮:“王爺忘了,我們王家的出身,終歸與林海不同。”順安親王聽了此話,以為王子騰是在說自己與林如海不同,於是頗為滿意,邁著四方步離開了。


    見他走遠了,王子騰喃喃道:“我們王家,確實與林家不同,林家忠於皇上,而我忠於己。”王子騰從未將王家與四王八公等同,論底蘊,王家弱於他們,開國的時候也隻封了伯,終究是差了一等,王家先輩以這為恥,王子騰的祖父也以此為恥,經常叮囑王家子弟,再現祖上榮光。


    王家那麽多人,唯有王子騰聽了進去,為了向上爬,戰場上他不畏生死,傷了腎水,成親幾十載,膝下唯有王熙瑤一女。


    王子騰並不後悔,若不是如此,他現如今又如何能封伯?不過,一個伯爵還不夠,他要封侯,封公,甚至是那異姓王。


    甄家不過是四王八公手中的棋子,這順安親王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王子騰冷哼一聲,緩步離開。


    一個連棋盤都跳不出去的人,即使貴為王爺,也不過是個隨波逐流之輩,還不如那個有野心的丫頭,雖然出身卑賤,但有野心,有手段。


    那小丫頭,以為自己偽裝得很好嗎?須知,豺狼再怎麽偽裝,也變不成狗。


    下了朝,皇上看著那一封封奏折,明裏暗裏提及江南那邊出現的亂象。


    一會兒是稅收欠收,一會兒是鹽政虧損,一會兒是織造減產,都是些逆臣,都在逼朕!


    皇帝袖袍一揮,禦案上的奏折撒了一地。


    一旁站著伺候的幾個小內宦被龍威所懾,不禁瑟瑟發抖。


    夏總管歎息一聲,屈膝將這些奏折一封封撿起,對皇上道:“陛下息怒。”


    “息怒?朕如何息怒?這些逆臣,都在逼朕!”皇帝冷哼一聲,背手站起,來回踱步。


    夏總管帶著討好的笑,柔聲安撫皇帝的情緒:“陛下乃天子,萬民臣服,何必為一兩個不識好歹的人,氣傷了身子。而且,那些人動作頻繁,不正說明,他們畏懼陛下威嚴,這才做出些徒勞的掙紮之舉。”


    夏總管是從小陪伴著皇帝長大的,那時皇帝還是個不受寵的皇子,太後當時也隻是個不受寵的妃嬪,主仆二人那時算是相互扶持長大,情誼深厚。


    有些旁人不好說的話,夏總管說出來,皇帝總是聽得進去些。


    夏總管將奏折放在禦案上,整理好奏折,又叫一個小內宦捧來一杯玫瑰茶來,玫瑰可以疏解鬱氣,皇上這段時間,日日生氣,喝玫瑰茶比參茶更適宜。


    皇帝生了一場氣,很快就斂收好情緒,又坐了下來,再生氣,奏折還得批。


    在翻到江南織造府呈遞上來的奏折時,皇帝又忍不住生氣了,對夏總道:“你個老奴,叫朕別氣,你看看甄家的這奏折,朕看了能不生氣嗎?江南多紡織,百姓以紡織為業,甄家把控著織造司,以次等絲線,強換百姓手中蠶絲,擾亂市價,排除異己,這一樁樁一件件,哪件事不讓朕生氣?”


    夏總管不曾看奏折,隻躬身為皇帝研墨:“甄家自太上皇登基起,便掌控江南織造,這一晃便是一甲子了。”這是在提醒皇上,甄家如此膽大妄為,背後靠的是太上皇,太上皇不倒,皇上想除甄家,須緩緩圖之,不可冒進。


    皇帝聽罷,想起太上皇,整個人也冷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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