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內,唐月昊看著手上的信件,陷入了沉默,他臉上的十分奇妙,有疑惑,有質疑,有無語……可以說洛無名還是第一次在一個人臉上看到這麽豐富的情感。


    記憶中,唐月昊從沒露出過這種表情,現在唐月昊露出這種表情,不由得讓洛無名有些好奇,那封信上究竟寫了什麽,才會讓唐月昊變成這樣。


    “你自己看吧。”


    似乎是知道洛無名在想些什麽一樣,唐月昊將手上那染血的信紙遞給了洛無名。


    血跡沾染紙頁,但並沒有遮擋住它的內容,隻是讓人這封信件有些恐怖。


    當然,洛無名肯定是不會這麽覺得的。


    她不知道什麽叫做“害怕”。


    “唐小友,當你拿到這封信的時候,想必我已經死在你手下了。”


    我徐舟府一生不過數十年,眼界不寬,但還是能看得出,你的腳步未來必然不會隻停留在大楚。


    我與你接觸得不多,可我知道,你並沒有表麵上那般和善,雖然你隱藏得很好,甚至騙過了你自己,但是我可以肯定,你是一個人才,是天生的“王”。


    未來的你,必定會在骸骨鋪成的道路上,登頂王座。


    我了解過你的過去,所以,我斷定你不會放過我那侄子陳浩宇,我也知道,以他做過的事情,你就算殺了他也是天經地義。


    我徐舟府是一個將死之人,如果可以的話,確實還想保住這張老臉,但……我還是要拉下這張老臉,請求……不,懇請你……


    “不要傷害我妹妹徐錦?”


    洛無名將這句話讀了出來。


    也就是她的聲音沒有情緒,不然的話,這句話蘊含的情緒一定是疑惑。


    任誰也不會想到,徐舟府死前給唐月昊寫的信,居然是為了求他放過自己的妹妹。


    按洛無名對徐舟府這種人的了解,他們應該是為了達成目的可以不擇手段才對。


    哪怕是至親,也可以當作棋子。


    但徐舟府的行為卻顛覆了洛無名的認知。


    她隻能繼續看下去。


    她確實是縱容我侄子做了許多天怒人怨的事情,但是我要告訴你的是,這種事情在這個世界上其實是很常見的。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這句話並不是無的放矢,它所說的就是世間的真相。


    平民百姓,永遠都是貴族世家的玩物,淪為玩物,他們還能有一段日子可活,可不淪為玩物的話,他們馬上就得死,因為貴族不允許有平民挑戰他們的權威。


    大楚如今也是這般。


    無論我究竟是為了什麽,但我確實是妄圖顛覆楚王,所以,我不能不死,王上也不能不殺我。


    而讓你行刑,是我的提議。


    我要你殺我,殺了我這個叛徒,你在百姓心裏的地位又能提高許多,再加上王上和慕容易保你,民心所向,你就算後來不能在朝廷上有多大的話語權,也能無憂生死。


    不可否認,我的確利用了你,唐小友,利用你來替大楚續命,利用你逼王上放棄生死不知的太子,利用你……讓自己解脫。


    若是沒有意外,我徐府的家產會盡數充公,王上也會用徐府的財產來解前線軍資的燃眉之急,所以,我現在除了這張老臉,確實沒有什麽是可以留給小友的了。


    還望小友看在我這張老臉的麵子上,放過我那不明事理的妹妹。


    至此,徐舟府感激不盡。


    ……


    “看完了嗎?”


    唐月昊看向洛無名,開口問道。


    他看不到洛無名臉上的表情,這一次他看不到不是因為洛無名沒有,而是因為洛無名沒看懂。


    論戰鬥,洛無名在行;論修煉,洛無名也可以適當給出建議;論家國、論人心,洛無名一竅不通。


    她不知道徐舟府所說的“必須死”“不能不殺”是什麽意思,在她看來,楚正輝既然是大楚的王,那他就有主宰一切的資格。


    包括每一個人的生死。


    讓你生,你就生,要你死,你就得死。


    可從徐舟府的信裏,她隻能看出,哪怕楚正輝貴為楚王,也會受到限製,不僅是貴族世家的限製,還有百姓的限製。


    這樣的王,他能做什麽?


    聽到這句話,唐月昊也是一愣,他還是頭一回覺得,洛無名這麽可愛。


    傻得可愛。


    楚正輝是大楚的王,正因如此,他才需要考慮人民的意願,如果他不考慮人民的意願,一意孤行,那他必定會成為一個暴君,而暴君,必定會死在人民的怒火與反抗中。


    還是那句話,王朝似河,君為舟,民為水,水可載舟,亦可覆舟。


    洛無名明顯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在她看來,之所以會有這樣的結果,完全是因為那個人不夠強。


    絕對的強者,不懼然後敵人,因為在絕對的力量麵前,任何手段都顯得軟弱無比。


    “可愛……是什麽意思?”


    洛無名歪了歪腦袋,卻是問出了這麽一個問題。


    “……”


    唐月昊頓時無語。


    和洛霜說話,他是說不過,也打不過,而和洛無名說話,他是說得過,但是洛無名聽不懂。


    而且,洛無名說話,從來都是按照自己的心意去說的,隻要無關正事,那麽她隻會在意自己關心的事情,而這些事情在唐月昊,或者說是一般人眼裏,都是屬於常識。


    要不是洛無名的實力擺在那裏,唐月昊是真擔心她出門就能給人拐走。


    “所以……無名姐,你覺得呢?”


    唐月昊接過信紙,將信紙重新裝回信封,開口向洛無名問道。


    他問的是他該不該答應徐舟府。


    雖然說徐舟府已死,但是按照唐月昊對洛無名的了解,如果自己答應的話,她是真的會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的。


    “你的選擇,我都同意,也都支持。”


    洛無名看著唐月昊的眼睛,唐月昊聽出了她語氣中的堅定,但看向她的眼眸時,她那碧色的眼眸裏並沒有唐月昊的影子。


    “是嗎……謝謝你,無名姐。”


    洛無名看著唐月昊將信封收進空間戒指,她知道唐月昊的選擇是什麽了。


    “想些開心的事情,至少,我們快到了。”


    洛無名說著,掀開了馬車的簾子,到了這裏,周圍的綠色已經開始減少,唐月昊知道,這說明他們距離目的地已經不遠了。


    啊,習武哥和小鶯姐的喜酒,還真是期待呢。


    下一刻,唐月昊的雙眼變成紅色,瞳孔殺意翻湧。


    還有……陳浩宇。


    唐月昊的殺意完全沒有隱藏,就這麽毫無保留的展示在洛無名眼前。


    這種程度的殺意在洛無名眼中不值一提,但是,她的眼中卻流露出一抹玩味。


    陳浩宇?是那個人類嗎?


    那個經常把他打到重傷的人類……


    你現在或許還不知道你惹上了一個什麽樣的怪物吧?


    “不過,這樣才好啊。”


    沒有外部因素的影響,單純發自內心。


    比起迫不得已的殺死徐舟府,她更希望看到唐月昊這幅模樣。


    這麽想著,洛無名的嘴角,第一次出現了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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