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忙活了過來,問道,“生此逆子,已是家門不幸,幾位如有什麽高見,還請不吝教誨,若能叫這逆子馴服,漲漲教訓,也是為了這逆子好!“


    賈赦咬牙切齒。


    蒲誌池約莫四十多歲,撫著兩撇小胡子笑道,“《梁上雙燕》這首詩,若不論目的,當然是好的,可若是把這作詩背景寫出來呢?”


    眾人恍然大悟,那賈琮就是大不孝了!


    哪怕是昏君,都要強調一句,自己是以孝治國。若一個人背上了不孝的罪名,在這世上,還如何立足?


    既然賈琮欲以孝道立足,那賈赦這位親生父親,也同樣可以用孝道毀了他的名聲。


    畢竟,今日圍觀的人有限,而若是將《梁上雙燕》刊印在詩集上,賣出去,大江南北的讀書人是願意相信白紙黑字還是道聽途說?


    賈赦捏著胡須,點頭讚許,將管事喊了過來,將另一個幕僚懷興長提筆寫的《梁上雙燕》署名賈琮,以及創作背景交給他,吩咐道,“即刻交給書坊刊印散出去。”


    賈琮這邊,卻是喜氣洋洋,金釧兒送來的飯菜雖不是什麽山珍海味,卻很正常,畫屏去抓藥的時候,沒有受到刁難,甚至去茶房裏要爐子煎藥的時候,也無人作難。


    鍾氏喝了藥,略吃了一些飯菜,許是因心情好了的緣故,麵色也好看了一分。


    她看著兒子,真是不敢相信,這麽小的孩子,已是能夠護著她了,“有沒有受傷?有沒有被欺負?後邊會不會有事?你這孩子,真是讓姨娘擔心死了!“


    賈琮任由她摸著自己的臉,無法不正視她眼裏濃濃的擔憂,隻覺得,穿越一場,能夠讓他享受這種母愛,也是一件值得的事吧!


    “沒有受傷,也沒有被欺負,姨娘不用擔心,隻安心養病。明日,我讓畫屏去買兩床厚被子,以後隻會越來越好!”


    “好,越來越好,姨娘信琮哥兒!”鍾氏的精神好些了,便惦記起賈琮的課業來,“這幾日你都沒有去學裏,是不是在學裏遇到了什麽事?”


    原身的記憶裏,鍾姨娘是時時擔心兒子被人欺負,原身的確是總被欺負,便將自己的不如意全部歸罪到了姨娘身上,總覺得,若是自己不托生在鍾氏的肚子裏,他便是趕不上寶玉,也不至於比不過賈環。


    賈琮是成年人的思維,他不至於想法那麽幼稚。


    賈琮便想起了自己的穿越,原身的死的確是有緣故的。


    那日從學裏回來,他如往常一眼被金鍾霸淩,稍微做了一點反抗,便被金鍾猛地一推,他的後腦勺磕在了一塊雨花石上,當即便過去了。


    金鍾也被嚇壞了,他四下裏看,當時沒人,一溜煙地就跑了。


    若他沒有穿過來,賈琮便死得不明不白,除了鍾姨娘,也不會在意他的死活。


    “姨娘,沒有人欺負我,以後也不會有!”他將黑狐皮鬥篷朝上拉了拉,屋子裏燒了炭,漸漸地暖起來了,他勸道,“姨娘先睡,今晚上應是能睡個好覺了。”


    賈琮回到了自己的屋裏,火盆燒得正旺,這讓他的心情好了許多,站在火盆邊向了一會兒火,身體裏那股子侵入的寒氣,似乎也慢慢地往外冒。


    等手腳都暖和起來了,賈琮這才如前世一般,在屋子裏的空地上打起了五禽戲來。


    前世,祖父是道醫,除了逼著他寫字背書外,也注重養生,八段錦和五禽戲都是每日早晚必要練習的,還有幾套拳法,也時不時地抽查一番,不許他有絲毫懈怠。


    這也是賈琮今日敢以這單薄的身子去雪地裏鬧騰一番的緣故,一套五禽戲打下來,身上臉上已經出了一層薄汗,手腳也輕盈了不少。


    不像前幾日夜裏寒冷,又一心想著能不能設法穿回去,嚐試無果而睡不著,不得已死心塌地留下來後,賈琮這一夜倒是睡得安穩。


    榮慶堂的碧紗櫥裏,黛玉卻一直坐在桌前垂淚,她跟前雪雁不過十來歲,一團孩氣,賈母把自己一個二等丫鬟名叫鸚哥的給了她,因忙著收拾床鋪,勸了幾句不聽,也就由她去了。


    寶玉挪到了次間的大床上,他今日出門還願,回來發了一陣瘋,倒床便睡了。


    倒是黛玉,躺在了床上,卻久久不能入眠。


    她著實沒有想到,今日臨到了最後,還惹出寶玉摔玉這起子事來,他難道不知道那玉有多寶貴,難道不知道長輩們會擔心,難道不知道自己才來經不起這般折騰?


    這般落在舅舅舅母的眼裏,會是怎樣的光景?


    黛玉緩緩地合上眼,她是極不想來外祖家的,不論外祖母多疼愛她,終究是寄人籬下,可父親必是遇到了什麽難處,不到不得已,父親想必也是舍不得將自己遠送。


    交三鼓,黛玉才隱隱約約地睡去。


    次日,各房省過賈母之後,便陸陸續續地散了,卻一直不見賈琮來。


    先時賈母還沒有記起這件事,直到邢氏派了人前來告病,她才記起這事來,問王氏,“昨日沒派人帶話給琮哥兒?怎麽到現在還沒看到他來?”


    賈母是做夢都想不到,賈琮敢違令。


    這般違逆之事,非人子所為。


    賈琮並不是王夫人這一房的,本來這事兒與她無關,哪個當弟妹的會去管大伯屋裏的事呢,隻昨日賈政把這事攬到了身上,她也跟著受了牽連。


    王夫人忙起身,“媳婦是派了金釧兒去的,大夫給鍾姨娘診了脈,說是隻要這麽吃藥,於性命上無礙,吃食和炭火都備齊全了,都是從這邊送過去的。”


    賈母這會子是氣糊塗了,口內直說道,“好啊,這麽個小人兒就敢不把我放在眼裏了,合著,你們平日裏的孝順是做給外人看的?”


    王夫人心裏叫屈,站著卻不敢分辨絲毫。


    因為事關那邊,王熙鳳是打定了主意,不會沾惹半分的。


    她是王夫人的內侄女兒,卻也是賈赦和邢氏的兒媳婦,遲早是要歸到那邊去的。為著給這邊管家的事,她明裏暗裏吃了邢氏多少虧,她躲還來不及呢。


    此時,任她平日裏多會說話,也是一個字都不敢說出來。


    探春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她若不說話,也沒人說話,這時候也到了用得著女孩兒的時候,便上前去,噗通在老太太跟前跪下了,陪笑道,“老太太,這事兒和太太什麽相幹?琮哥哥雖是太太的侄兒,那邊大老爺和大太太都還在,論理也不該太太出麵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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