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說吧,如果剛才我進來的時候,看到的不是倒下的‘紅與黑‘兄弟、亨利和萊特,或者你沒有劫持‘惡鬼‘,現在我們就該兵戎相向了。”


    烏特拉夫斯基和薇尼奧雅相距甚遠,但薇尼奧雅仍然可以看到對方臉上嚴肅的表情。


    她輕歎一聲,快步走至了對方麵前,依靠在辦公桌上。


    “那我還真是幸運,如果是‘黃昏中將‘出手的話,也許我這個時候剛好麵對了人生的黃昏。”她輕聲笑道。


    開這樣的玩笑和主動接近對方,都是為了獲取對方的信任,引導他結束猶豫,完整說出事情的真相。


    “我願意交你這個朋友。”烏特拉夫斯基誠懇地跟薇尼奧雅握了握手,“烏特拉夫斯基。”


    “夏洛特.拉維妮婭。”薇尼奧雅點點頭,“我正準備搭‘巫之上將‘的船前往特裏爾。”


    “嗯……正如‘惡鬼‘那小子說的,此次聚會準備了幾乎所有你們需要的東西,為的就是釣你們上鉤。”在感受到信任後,烏特拉夫斯基語速較快地說道,沒有多問。


    “遺憾的是,‘漁夫‘忙裏偷閑才來釣魚,沒能及時收線;而‘鉤子‘又不想出力地提前鏽掉了,隻剩個‘餌‘,自然被‘魚‘吃掉了。”


    薇尼奧雅笑著接下了這個形象的比喻,開始詢問其中的含義:“將軍閣下可真會開玩笑。敢問,‘漁夫‘和‘鉤子‘是何物?”


    烏特拉夫斯基不再賣關子,直接說出了事實:“‘漁夫‘有兩位,一位是喊朋友‘釣魚‘的‘深海中將‘哈爾德.康斯坦丁,雖然他的動機不算強烈,也許隻是因為‘巫之上將‘年邁,加上他比較好戰。”


    “黃昏中將”突然麵容陰森地道:“他先前跟我和其他將軍們都交過手,除了‘無瞳上將‘和‘巫之上將‘還沒有被他下過戰書,他算是打贏了所有的海盜將軍。”


    “這麽強大,也隻能是‘中將‘麽?”薇尼奧雅感歎著,卻沒想到這讓烏特拉夫斯基不是很高興。


    烏特拉夫斯基冷哼一聲,不屑道:“在海上,都是要講資曆的,他確實很強,但最多也隻是‘鐮刀上將‘的水準,並且剛剛出海一年多,根本沒能力發展起足夠的勢力,手下的七條船裏,第七艦隊船長甚至隻有序列8。”


    他的笑容愈發陰森起來:“七船長安德羅妮,序列8‘折翼天使‘,海上有名的殺手,要不是被我親自在刑場絞死,恐怕她會有更大的‘成就‘。”


    “因此,你們爆發了戰鬥?”


    本還以為是“深海中將”頭鐵,沒想到是老哥你更頭鐵,直接給人家船長拿下了……見烏特拉夫斯基默不作聲,薇尼奧雅主動回到了正題。


    “請問,另一位‘漁夫‘是誰?”


    “另一位‘釣魚客‘相對弱小,動機卻相當強烈,也是‘五海之王‘的屬下,”烏特拉夫斯基清了清嗓子,表情變得溫和起來,“你可以猜猜是誰。”


    “皮得裏奧特?”


    “不,你猜錯了。”烏特拉夫斯基搖搖頭,“他本人的實力和他率領的第十三艦隊,都隻是和路德維爾相仿的水準,最多當個‘鉤子‘,當不了‘漁夫‘或是‘操刀鬼‘。所以路德維爾啥都不知道,你就是找了皮得裏奧特,也沒有用。”


    “‘紅男爵‘克拉倫斯.索倫,第十一艦隊船長,序列7‘縱火家‘,”烏特拉夫斯基看著薇尼奧雅驚訝的表情,笑道:“沒想到吧,這樣的小人物也敢聯合大海盜,乃至決定他們的命運。”


    “他出海二十餘年,一直深受‘五海之王‘的寵信,每次做燒殺搶掠的事情,都是事少錢多的肥差,再加上索倫家族這個破落戶帶給他的一定支持——那些老東西幾乎拚了命地扶持各界人士,隻要姓索倫,他們甚至可以認後輩當爹,不愧是因蒂斯人。”


    薇尼奧雅還是有些搞不清楚事態:“所以,是‘深海中將‘決定搞一票大的,然後‘紅男爵‘趁勢加入其中?‘五海之王‘不管麽?”


    “‘五海之王‘的艦隊,隻要是十號以下的編號,哪怕是被人殺了一船人,他也懶得去管,”烏特拉夫斯基翹起二郎腿,說道,“他似乎僅僅致力於維護他所立下的海盜規則,所以他也不會在意手下招惹了哪個‘將軍‘,沒人傻到因為一些小人物間的矛盾要去挑戰他。”


    “不過你說的大致正確,”烏特拉夫斯基話鋒一轉,“哈爾德是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他勢必要花上大量精力去挑戰一個又一個對手;克拉倫斯是個沉寂多年的、未晉升的‘陰謀家‘,他需要用手上積攢的錢財,來計劃一場大勝,這或許有助於他晉升‘陰謀家‘乃至‘收割者‘。”


    薇尼奧雅不禁想起了“收割者”的晉升儀式——利用陷阱困住一個序列高的目標,在對方的恐懼懊悔中服下魔藥。


    而這個克拉倫斯,還真是臥薪嚐膽啊……薇尼奧雅繼續聽著對方對“陰謀”的敘述。


    “克拉倫斯不知道用什麽買通了哈爾德,但估計也是錢財、非凡材料之類。之後,他又用著編號高、又受寵信的‘權勢‘,聯係了皮得裏奧特這個人,”烏特拉夫斯基的語氣中不由得帶上譏諷,“當然,這隻是我的一個合理的猜測,畢竟當時來利誘我的‘惡鬼‘小子,可是把所有責任都推給了他的上級、恩人和曾經的對手。”


    “‘紅男爵‘自己拉攏‘深海中將‘,又利用手下層層找到另一位中將,企圖聯手,”薇尼奧雅倒吸了一口涼氣,“他真想讓現今的海盜秩序徹底崩壞。”


    這已經不單單是想要鏖戰一場、挑戰舊時代了,簡直是想要整個‘巫之上將‘船隊全滅。


    “不過,‘五海之王‘手下的海盜,怎麽跟帝製下的權臣一樣,互相鬥爭和聯盟。”薇尼奧雅笑著補了一句玩笑話。


    “可不,納斯特.所羅門曾經自己立誓要當海上的伯爵、公爵、親王乃至皇帝,哪個皇帝不會頭疼自己的臣子?”


    烏特拉夫斯基同樣笑道,目光轉向地上躺著的“惡鬼”。


    “路德維爾這個人給我的感覺是太單純了,明明年紀跟我相仿,卻從頭到腳展現出一種清澈的愚蠢。”烏特拉夫斯基不加掩飾地羞辱這個“朋友”,“他居然以為他成功了,以為幾句話和我會參加盛會的承諾,就能讓我先出手,給他當急先鋒,和‘巫之上將‘整艘‘鑽石夢想號‘進行死戰。”


    “能當上大海盜的,哪個不是精於隔岸觀火的人才?我當然不介意補上一刀,但那也得預先分到了蛋糕再說。”


    薇尼奧雅遲疑地問道:“所以,你從一開始便不打算跟他們聯手麽?”


    烏特拉夫斯基坦誠地道:“如果我進門時,躺在地上的不是你的屍體,而是布呂歇爾或者威布爾,我就能夠感受到他們的決心和誠意,率領我的艦隊準備開戰。”


    他笑著攤了攤手,右手食指指著地上的三個昏迷者:“隻可惜,決心和誠意確實是有了,結果卻不太理想。”


    “說真的,我真想弄清楚克拉倫斯是不是計劃開始時祈禱了一下,被‘永恒烈陽‘燒壞了腦子,選擇聯係皮得裏奧特這個圓滑世故的‘愛國者‘,然後放任皮得裏奧特招到了這麽個傻子和弱者。”


    “要麽,他就是有必勝的把握,導致我這條線被放棄了。”烏特拉夫斯基目光變得凝重起來,“我懷疑他們時刻掌握著你們的動向,這就導致原定的生死島決戰計劃被放棄了,轉移到了不固定的海上。”


    “海上決戰……‘鑽石夢想號‘可是船堅炮利。”


    “‘縱火家‘和‘海洋歌者‘可永遠不會缺少火力。”烏特拉夫斯基反駁道。


    “我覺得他們可能怕觸及‘五海之王‘的底線,畢竟海上的秩序可以更迭換代,但不能徹底毀滅。畢竟,如果僅是‘巫之上將‘和其親信的死亡,那隻會有另一個序列5頂替他的名號和地位、收編他的艦隊,而全軍覆沒就是另一回事了,‘鑽石夢想號‘可沒有副艦。”


    “希望這一切不會發生。”薇尼奧雅歎道,她確實沒想到這一切:本來隻是搭上救命恩人的船去特裏爾生活,結果卻卷進了一場海盜的爭鬥。


    她的“精神穿刺”畢竟不是“作家”寫故事,沒法讓自己避開這一切,隻能盡力去減少損失,或者攫取些好處。


    “接下來的事情就和我沒關係了,”烏特拉夫斯基擺了擺手,掏了掏裝得滿滿的口袋,“今天收獲雖然算不上頗豐,但也不算小,你的手段給了我很大幫助,讓我可以輕鬆脫離這件事。”


    “麻煩替我去跟‘巫之上將‘說明這件事,並且告訴他我想和他交個朋友,找機會喝一杯酒,”烏特拉夫斯基站起身來,拍了拍薇尼奧雅的肩膀,如同巨人般走過薇尼奧雅身旁,“謝謝你了。”


    薇尼奧雅稍微整理了一下東西,也艱難地提著東西下樓了,剛好碰見買好了東西、正在漫步等待的布呂歇爾。


    “結束了?”布呂歇爾驚愕地觀察了一下薇尼奧雅全身,瞳孔一縮,目光最終定格在對方手上的大木桶和袋子。


    “結束了。詳細過程一會兒船上再說。”


    薇尼奧雅冷淡道。


    她也不打算給這個拋棄自己的家夥好臉色了。


    “幫我提著袋子。”


    “好,好的。”布呂歇爾眼珠轉了轉,又恢複到原本平淡、處事不驚的樣子,答應了下來。


    ……


    回到船上,薇尼奧雅一臉著急地奔向船長室,將整場陰謀重新回顧、整理、複述了一遍。


    順便,她還說了布呂歇爾冷淡逃避的態度——雖然這可能有離間的嫌疑,但她還是清楚地將自己的懷疑說了出來。


    她隻求念頭通達,而且眼下的情況相當嚴峻,她相信艾德爾.愛德華茲會原諒她的。


    “大戰在即啊,很抱歉,讓你卷入這樣的事情,”艾德爾那嚴肅的臉上總算扯出了一絲笑容,“至於布呂歇爾,嗬,他一向有著自己的想法,時好時壞,有時候那些鬼點子能讓我們得到不少好處,有時候他的行為舉止卻惹人懷疑。”


    “他投奔我也有二十餘年,我不相信他會背叛我,最多對我收容你這個‘不穩定分子‘心存芥蒂罷了。”


    薇尼奧雅擔憂地問道:“需要我們給‘黃昏中將‘寫封合作信件麽?”


    “如果他會同意我們的合作,剛才和你交流的時候,就不必說‘交朋友‘這樣的話了,”艾德爾搖頭道:“他隻想得到我們的好感,並不想損失自己的艦隊。”


    “而且,也來不及了。”他抬頭看向遠方。


    薇尼奧雅順著他的眼神看去,旗幟暗黑的“黃昏號”已經漸漸遠去,烏特拉夫斯基真的想兩不相幫,最多幫著自己落井下石。


    “還好,隻是‘深海中將‘和‘紅男爵‘的話,我們不一定會輸,甚至有可能大獲全勝。”


    “這兩天先暫且待在生死島上吧,給你狩獵裁決之妖的機會,而且既然敵人已經有概率知道了我們的具體行蹤,往哪裏避戰都沒有意義。”


    薇尼奧雅點了點頭,說道:“我相信‘巫之上將‘的實力,晉升為‘法官‘之後,我會幫助你們的。”


    “不,”艾德爾猛地搖了搖頭道,“你們是客人,不是海盜,萬一有了什麽嚴重傷勢,我這‘巫之上將‘就不用做了。你們絕不能卷入這場戰爭,這隻是海盜之間的內鬥。”


    “我……”薇尼奧雅還想說些什麽,卻被對方粗暴地打斷:“這件事就交由我們處理,我會和威布爾和布呂歇爾交流一下,就不用你們參與進去了。”


    他的眸光略有些閃爍,背對著薇尼奧雅,看著逐漸暗下來的天空,在那裏,遠方的夕陽正在悄悄下落。


    “拜托,請不要告訴任何你的同伴,包括我那最好的梅特利兄弟。”他歎道,“這是唯一的請求,謝謝。”


    薇尼奧雅重重點了點頭,猶豫再三後,有些不甘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躺在床上,她卻始終不願意關燈休息,而是怔怔地看向前方。


    明明自己知道,告知布呂歇爾的不對勁,會引發猜疑,會有離間的嫌疑,她又為什麽非要“念頭通達”,寄希望於讓對方相信自己?


    明明自己害怕麻煩,為什麽這次會想要參與進去呢?


    明明當事人主動將自己一把推開,她為什麽會感到不安呢?


    多麽自相矛盾,多麽優柔寡斷啊……


    自己究竟是在幹什麽啊……


    想到這裏,她突然喉頭微甜,吐了一大口帶有黑色斑紋的血,睜開朦朧的眼睛,原先潔白的掌心被紅色與黑色占據,傳來一絲絲被腐蝕的痛苦。


    她急忙奔向了盥洗室,竭盡全力地搓洗著雙手,將手掌洗得幹幹淨淨,但無論怎麽搓洗,那一絲絲的痛苦仍然停留在掌心,像是掌心裏長了一根針,並且深深刺進了自己的靈魂。


    回到床上,薇尼奧雅仍然因為這樣抽絲般的疼痛而大口喘氣,意識有些模糊。


    “真實造物主”……愛麗絲,我理解當初的你有多麽痛苦了……她的十根指甲深深地刺入大腿,企圖用另一種痛苦減輕手掌的疼痛。但是,麵對神靈的詛咒,這一方法顯得拙劣而可笑。


    在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折磨下,薇尼奧雅度過了第一個不眠之夜——她將背負著這些痛楚,不斷地前進,不斷地晉升,直到“真實造物主”的影響被完全消除,或者是給她一次徹底的死亡。


    這是神靈的陽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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