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人的投石車不斷朝著長安宮拋投火石。巨大的石塊紛紛砸落在宮殿內、廣場上與石階前,轟鳴聲不絕於耳。


    當下若選擇出逃,預估至少要損失大半人馬。於是薛定決定賭一把,他覺得胡人所備的石塊數量有限,便先率眾人尋覓藏身之處躲起來,再做打算。


    就在他正愁著不知道躲哪裏最安全時,竟然聽到有人說這裏有地牢。不得不說,出門在外,還是要有個本地的熟人才靠譜。


    於是他二話不說,便連忙領著眾人,跟著那位小姐姐,穿過了幾條回廊,又穿過了幾道宮門,最後才朝西北角走去。


    “大恩不言謝,要是能從這裏出去,回到山裏了我讓人給你烤一條羊腿!”薛定也不知道該怎麽感謝別人,也隻能一邊逃一邊對那個帶路的女子說道。


    “公子不必客氣…你們是土…是綠林好漢?”那女子一邊觀察著天上的火石,一邊匆匆地領著路。


    聽到了對方這麽問,薛定也不好解釋什麽,於是便隨口回了一句:“哦…對,我們是梁山好漢!”


    那女子扭頭看了薛定一眼,隨即問道:“可本宮…可我看著你並不像!”


    “人不可貌相!對了,你是晉國公主?”薛定看這女子的氣質,又聽到她的自稱,基本確定了對方的身份。


    “我是…嗯,小女子是長公主…”那女子回答道。


    “長公主?呃…大公主?”薛定可不懂這些稱呼,皇帝和王爺的女兒他都不知道稱呼上有什麽區別。


    “並非如此。小女子本是五公主,然當今聖上乃是我之皇弟,如此一來,我自然便成為長公主了。”


    “哦…原來如此!我沒想到,原來晉帝那麽年輕!”薛定與那晉國五公主並行,一邊趕路一邊打聽。


    “皇上他如今不過二十之齡…”


    “啊?年齡那麽小,那後麵那些妃嬪…”薛定剛想問什麽,但話到嘴邊,卻又打住了。


    然而,那五公主似乎猜到了薛定想問什麽,於是便輕歎一聲,說道:“公子,你欲詢問,這些妃嬪緣何看上去年歲稍長?實則…此皆乃我父皇之妃嬪也。”


    “哦,原來如此…那為什麽他能跑路…呃,離開,你們卻還留在這裏?”


    那些冒著滾滾濃煙的火石,不斷地在薛定一行人的兩邊砸落,薛定表現得十分淡定,但內心卻是慌得一批。


    他都有點後悔了,沒想到這地牢原來那麽遠。


    “我們之所以留下…”五公主麵色冷峻,沉凝片刻後,緩聲道:


    “據傳胡人對華夏女子情有獨鍾,尤其對晉國後宮心馳神往。故而,他將我等囚禁於後宮,以取悅胡人!”


    言罷,那五公主雙眸微濕,兩行清淚潸然而下。


    “特奶奶的,這晉帝果然不是什麽好東西!”這時,二隊長衝上前來,滿臉的憤憤不平。


    “五公主,此後你便隨我罷了,無論你先前遭受了胡人何種淩辱,我都定然不會棄你不顧!”


    “什麽?”聽到二隊長這話,薛定先是一愣,緊接著便火冒三丈,破口大罵道:“特麽的,你說的這叫人話嗎?立馬給老子滾蛋!”


    話音剛落,薛定便猛地抬腿,一腳就把二隊長給踹飛到了一邊。


    五公主未怒,反而是苦苦一笑,她擦了擦眼淚,指著前麵的一宮門說道:“越過此門,地牢即在眼前,諸位公子,請隨我來。”


    聽見來到了地牢,所有人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一些。於是便領著那些宮女全都鑽進了地牢裏。


    薛定最後一個進去,畢竟那麽多人都鑽到地牢裏,萬一有什麽差錯,他們這群人黃泉路上可就熱鬧了。


    見到薛定滿臉憂色,五公主便解釋道:“公子無需擔心,地牢設有兩處出口,且深度達數丈之深,其中亦有若幹暗道。故而公子無需憂慮投石車會將其擊毀,亦無需擔心出口會被封堵。”


    “你怎麽會知道得這麽清楚?”薛定有些好奇。這地牢離後宮至少有兩三公裏,她一個公主,怎麽會對這地牢那麽了解?


    五公主麵色黯然,沉默片刻後,緩聲道:“我的母妃在此地香消玉殞。”


    “哦…哦,抱歉!”薛定未曾料到,這五公主竟把他們帶到了如此令人傷感之地。


    至於這地牢裏究竟是什麽狀況,薛定也無意過多探究,畢竟火石還在不停地從他們頭頂掠過,說不定下一塊就會朝自己腦門砸來。


    “行,我們先進去!”雖然說待在裏麵會麵臨一定風險,可留在外麵就隻能全憑運氣,賭的是自己這小命夠不夠硬。


    “嗯!”


    “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地牢裏的光線特別昏暗,先下去的人已經在地牢下麵點著了火把。薛定借著那微弱的火光,隻能看到一條長長的石梯,視線所及之處全是台階,根本看不到盡頭。


    “回公子,小女子司馬芩。”五公主趕忙停步轉身,欠身施禮道。


    薛定看見她一頭亂發,麵容憔悴不堪,身上的羅裙被撕得襤褸破碎,若不是披上了胡人的那件皮襖,怕是早已春光外泄、衣不蔽體了。


    見薛定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司馬芩身軀微震,然而她僅是輕聲歎息,繼而言道:“隻要公子願意收留她們,攜她們逃離險境,我可應允公子任何條件!”


    “真特麽的!”薛定隻要一想到那些胡人,心中便滿是憤懣;而這會兒想到晉帝那窩囊廢,更是火大。


    “公子…你,你所言何意?”司馬芩微微一愣。


    “哦,沒有,這是我家鄉話,就是…就是好的意思。對了…你剛才說什麽?”薛定回過神,連忙問道。


    “哦…沒,沒什麽!”


    兩人說著,便也緩緩地下到了地牢裏。這時,薛定忽感一陣陰森冷風撲麵而來,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照理來說,地下越深,溫度越高才對,然而這裏卻是寒氣逼人。也許是受到了寒氣襲來,他身軀一縮,頓感胸口劇痛,一口鮮血奪口而出,“噗…”


    “公子!”


    “薛老弟!”


    見狀,車炮與其他隊員急忙朝薛定快步走去,兩人將薛定扶起,其他人則迅速舉槍瞄準了這些女子。


    “不用那麽緊張…我沒事…”薛定趕忙擺擺手,示意眾人放下槍。


    “薛老弟,剛才尚無異狀,緣何突然舊疾複發?”車炮趕忙拉住薛定,麵色凝重地問道。


    “你丫問我,我特娘問誰去,還不是你給炸的…行了,我死不了…咳咳,你快安排人到所有出口警戒,這位…司馬姑娘會協助你們!”


    薛定緩緩站直身子,用力抬起手擦幹嘴角上的血跡,指著一旁被嚇得摔倒在地的司馬芩,輕聲說道。


    “哦,對哦…二隊,即刻負責所有通道,三隊,仔細搜查地牢,四隊,嚴密守護公子,不得讓任何人靠近!”車炮一手舉起衝鋒槍,大聲命令道。


    薛定用槍柄捅了一下車炮,緩緩道:“行了,她們真的想嘎了我,我早就沒命了。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大家得齊心協力才有機會出去!你們去忙自己的就行!”


    說罷,薛定又轉身對著還沒從慌亂中回過神的司馬芩,輕聲道:“要不這樣吧,司馬姑娘,你帶我到地牢裏走走!”


    這地牢是直接在地下開挖而成,具體寬度薛定還沒有確定。隻見裏麵放置著一排排牢籠,氛圍陰森森的。


    雖然薛定對曆史了解不多,但也知道皇宮裏的地牢關押的,多數是皇室成員,和一些朝廷重犯,例如宮廷內鬥中的落敗一方、失寵妃子之類的


    隻是他未曾料到,這地牢挖掘得那麽深,還那麽寬敞,單從說話的回聲來判斷,這地牢恐怕就不下上千平方,按這個麵積推算,即便擠上個四五千人也不在話下。


    聽到薛定這麽說,司馬芩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隨即朝著薛定躬身行了一禮,又回頭看了一眼她的那些皇室成員,連忙點頭應道:“小女子遵命!”


    “好了好了,我沒把你當公主看待,你也別把我當成什麽主人,我們隻是一起逃難的朋友罷了,不用那麽見外!”薛定說完,便走到司馬芩身邊。


    司馬芩有些吃驚的看著薛定,不過最終她還是緩緩的點了點頭。


    薛定不讓其他人跟隨,僅是讓司馬芩舉著火把,帶他四處走走。這時,胡人還在在外麵狂轟濫炸,盡管他們暫時尋得容身之處,但卻難保證胡人接下來不會把他們困死在地牢之中。


    看到薛定身體有恙,司馬芩便一邊輕輕扶著薛定的手,一邊舉著火把照路。


    “其實你不用這樣,說到底你都是一國公主。等離開這裏,我想辦法把你們送回雍州吧!”薛定覺得,被一個公主這樣扶著非常不慣。


    雖然洛雲也是公主,但她從來都不會對人卑躬屈膝,所以哪怕薛定讓她背著,也不會感覺這般不自在。


    然而司馬芩聞之,當即連連搖頭,決然道:“不可!我等絕不去雍州!於我等而言,如今已是身死之人。若非心係大晉江山,我等恐早已自行了斷。既已脫身於此,我亦不複為公主之身。”


    薛定聞言,也唯有無奈地歎息了一聲。平心而論,他對這些女子的遭遇滿懷同情,可世間比她們更為不幸者數不勝數。別的暫且不提,至少她們現在還活得好好的不是?


    薛定略作思忖,心想要是她們執意跟隨,那就隨她們好了。畢竟連十萬流民自己都接納了,再多收千八百人,又有何妨?


    想著,薛定便從背包裏翻出了一塊壓縮餅幹,悄悄地遞給了司馬芩,“你先墊墊肚子。”


    司馬芩接過壓縮餅幹,愣了一下,雖然她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但她知道,這玩意兒肯定是可以吃的。於是她攥緊了手中的壓縮餅幹,連忙磕頭說道:“多謝公子!”


    “我都說了,不用…”


    未等薛定把話說完,司馬芩已經把火把塞到了他的手中,匆匆忙忙地轉身朝著那群後宮女子走了過去。行走之際,還不慎撞翻了一個銅盆。


    薛定大概猜到她想做什麽,然而他現在就隻帶了這麽點幹糧,想幫也愛莫能助。


    於是他打著火把照了一下,原來司馬芩撞翻的是一個火盆。薛定把火光靠近,他看到那青磚地麵上,正散落著一堆灰燼。他剛想起身,卻又蹲了下來,手下意識地抓緊一把灰燼揉了揉。


    “嗯?為什麽會把火盆放在這裏?”薛定覺得有些奇怪。


    火盆中灰燼滿滿,孤零零地擺在一片空地上,與牢籠相隔甚遠,距值房也有一定距離,既不能為牢房提供溫暖,也無法給昏暗之處增添光亮,顯得格格不入。


    放在這裏,倒是有一種獨特的隱喻:你分明能看到那閃爍的光,可它卻照不亮你的黑暗;你能真切地感知到燃燒的火,而它卻不予你絲毫暖意。


    “真特麽的,有你這樣的皇帝,晉國要是不亡那才奇了怪。”薛定憤怒地咒罵了一句。不過,他念頭一轉,倒是對被關押在這裏的人生起了幾分好奇之意。


    於是,他再度舉著火把,於那一排排的牢籠之間開始仔細地搜尋起來。然而,他看到的牢籠中都是空置著,什麽人也沒有。


    “三隊,地牢裏麵有沒有發現什麽異常的情況?都認真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關著什麽人在裏麵,不能有遺漏。”薛定大聲吩咐道。


    “回公子,屬下適才已然察看過,地牢內並無他人被關押!”三隊長連忙答道。


    “嗯,你們也去警戒吧!”


    薛定說完,就朝著那群後宮女子所在方向走去。可就在他經過其中一個牢籠時,他的心突然劇烈跳動了一下,仿佛有一種被人注視著的感覺。


    他急忙轉身麵向身旁的那個牢籠,卻發現裏麵空空蕩蕩。


    “這裏為何會有一股熟悉的氣息?”薛定喃喃自語,思索片刻後,還是推開牢門,他緩緩走了進去。


    牢籠中什麽都沒有,就僅是兩根黑色的鐵鏈靜靜地下垂著,暗示著這裏曾經有人被吊掛在這裏。


    他把火把靠近那兩隻鐐扣,又把火把照了一下那冰冷的地麵,竟發現了一些已經凝成冰的血跡。


    然而,就在他再想看仔細一點時,昏暗的地牢中卻忽然傳來了車炮那粗獷的呼喊聲:“薛老弟,快快快,那些胡賊已殺入宮中!”


    “我知道了,立即讓所有人熄滅火把,全體進入戰鬥狀態!”薛定說罷,便匆匆地走出了牢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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