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岩早上起的很早,叫兩個孩子起床,哄他們吃早飯,然後親自送他們上學。


    看他忙前忙後,喬夕顏總有種很玄幻的感覺,很顯然,徐岩已經完全做好了做爸爸的準備,任何事到他手上都遊刃有餘。可她呢?沒有人告訴她未來到底是什麽樣子,她不是瘋狂的賭徒,在這個莊為大的時代,她隻能死守自己僅剩不多的籌碼。


    徐岩出去後沒多久就給她打來了電話。他要去w市出差,讓她給他收拾行李。她怨聲載道:“你怎麽一天到晚出差啊!我這兒到底是你家啊還是酒店啊?”


    電話裏的徐岩哭笑不得:“當然是家啊!”


    “是家你成天不在啊!”


    徐岩語氣輕鬆的笑著:“肯定不能是酒店啊!酒店每次去等著的女的都是不一樣的,家吧,每天回來就你一個,沒動力每天回了。”


    喬夕顏咬牙切齒的詛咒:“你死在外麵吧!祝你得艾滋!”


    “我得了你也跑不掉!”


    “呸!”


    喬夕顏邊給他收拾行李邊喋喋不休的罵著。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就突然很舍不得他出差。很奇怪的感覺,就像小時候依賴爸媽那樣。她害怕這種感覺。


    太過依賴一種感情,最後崩潰的時候,她根本沒有能力承受。


    早上一到公司就聽到同事們竊竊私語的八卦著什麽。十點多的時候,沈涼下樓送文件,喬夕顏趁倒茶的空檔把沈涼拉到茶水間。


    “什麽情況啊?今天怎麽怪怪的?”


    沈涼小心的看了一眼外麵,壓低聲音說:“出了點狀況,具體情況不太清楚,反正就好像器械出了什麽問題,有病人死了。”


    “啊?”喬夕顏瞪大了眼睛:“那是我們的問題嗎?會不會是操作不當啊?”


    沈涼抖肩,“具體還不知道,徐總和蘇妍姐今天晚上的飛機去w市。”


    喬夕顏點點頭。這才想起,徐岩早上打那個電話的時候口氣是那麽平常,他到底是什麽樣的男人,難道真的泰山崩於眼前也麵不改色嗎?


    她為什麽突然有了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沈涼喝了口茶,悄悄將一個小紙條塞進喬夕顏的口袋,低聲交代:“今天早上我接到個電話,是陳總打來的,陳總你知道吧,前老板娘,我可不是知道你和徐總關係嘛,就留了心眼,偷聽了蘇妍姐的電話。”


    她湊在喬夕顏耳邊說:“她約了徐總下午見麵。地址我抄給你了,你要是有空最好還是去看看。現在天涯上不是特別多ex的帖子嘛!徐總這個可是十年!不得不防啊!”臨走,她拍拍喬夕顏的手臂說:“保重!多為自己打算,有什麽就留證據,我們公司挺值錢的,要真悲劇了,你也能分不少錢!”


    喬夕顏哧一聲就笑了,一巴掌拍過去:“去你的!我才不在乎呢!我背後有的是人撐腰!我婆婆第一個不饒他!”


    雖然嘴裏說的信心滿滿,但是隻有喬夕顏自己知道,聽到這些消息,她心裏一丁點底氣都沒有。這麽多天好不容易對徐岩培養出的那麽一點信任和安全感,就因為這麽一張小小的紙條全然消弭。


    她拿出紙條看了看,撕碎,扔進了紙簍。


    w市的醫療事故在當地已經引起了一片嘩然,現在院方一直在和公司聯係。公司派過去的專業鑒定人員也私下打過電話回來。確實是器械使用不當造成的。這批器械都是才從德國弄回來的新家夥。使用和維護方法公司都有很清楚的向購買的院方出示說明,但這次院方為了減少損失,一口咬定是這批昂貴的醫療器械有質量問題。


    如果是以前,徐岩完全會按照司法程序,但現在網絡和媒體為了新聞效果顛倒黑白捏造事實的功夫實在讓人膽寒,公司正在申報上市的階段,真的經不起任何一丁點不和諧的詆毀聲音。聽證會那邊聽聞到什麽風聲,對公司會是巨大的損失,因此,徐岩不得不決定,這一趟由他親自去。


    早上,當他正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嶽蘇妍進來了,還是一如既往的送了一杯茶。


    當時徐岩正在打電話,嶽蘇妍送完茶也沒有離開,一直安靜的站在一旁,直到徐岩掛斷電話。


    “有事?”


    嶽蘇妍點點頭,斟酌了用詞說:“陳漫小姐今早打來了電話,約您見麵。”


    徐岩皺眉,“不見。”


    “她說她願意把手上公司的股權賣給您,但是要求麵談。”


    徐岩想了想說:“地址和時間發到我手機上。”


    “是。”嶽蘇妍微微頷首,離開了徐岩的辦公室。


    徐岩看著眼前成堆的文件,疲憊的按了按太陽穴。


    ****


    陳漫始終記得那一天,從非洲回到陌生而熟悉的家鄉。一個人從舷窗看著窗外的雲和地下模型一般的城市。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回來。也許還抱著最後一絲期待吧。


    女人都是傻的。她也不能免俗。


    和徐岩在一起十年,分手兩年多,她已經有了獨立的經濟能力,卻還是坐慣經濟艙。她是做銷售的,一年四季到處跑,創業初期為了節約成本,一直委屈自己,直到後來做出名堂了仍是改不過來。她和徐岩走過了最辛苦最難捱的幾年,卻停止在繁花似錦豁然開朗之前。


    她排在長長的隊伍裏,等待著取行李,隊伍緩慢的向前,她握著手臂,聽著耳畔嘈雜的說話聲、遠處飛機起落嗡嗡的噪音以及廣播裏中英雙語的航班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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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大的空港裏來往著各種各樣膚色語言的人們,有人回有人走,有人哭有人笑,仿佛人間百態。


    她失戀了。十幾年來她一直偽裝的堅強在失戀後全數被擊潰。多麽庸俗的劇情啊,深愛的男人結婚了,新娘不是她。


    光是想想她就淚如雨下。


    那天給她遞紙巾的是跟在她身後的一個十來歲的女孩,用蹩腳的普通話對她說:“姐姐,別哭,堅強些。”


    連陌生人都知道她不堅強,可是那個相伴十年的人,卻送還了她贈予的禮物,全數否認了他們之間那些溫暖的回憶。他冷靜,他自持,他給她留話:“你是大人,好好照顧自己。”


    想起這一切,她難受的閉上了眼睛。陳漫坐在約定好的餐廳裏,手上握著一杯溫熱的清茶,心中最苦澀的聲音響徹在耳畔:


    徐岩,你真的覺得我是大人嗎?還是你一直假裝,看不見我的脆弱?


    徐岩一貫守時。他準時的出現在她視線裏。那一刻,仿佛十年間兩人在異國他鄉相互扶持從青蔥走向成熟的日子撥開雲霧全數顯現了出來,她心底久久不能平靜,強壓著那些悸動和心痛,她努力用最平常也最美好的姿態麵對他。


    徐岩沒什麽表情。一坐下來就開門見山要和她談股權。那麽公式化的樣子,仿佛她真的隻是個陌生人。


    心痛竟是百般難忍,她隻覺自己氣若遊絲,她緊咬著嘴唇,一字一頓的問他:“你隻是為了股權來的對嗎?如果不是我說願意把公司股權賣給你,你不會見我,對嗎?”


    徐岩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絕決的點頭:“是。”


    毫不留情將她心中所有的期待挫骨揚灰。


    她死忍著眼眶裏那些懦弱的象征,緊握著自己的拳頭,努力冷靜的說:“股權我可以給你。我隻想問你一句話。”


    徐岩沉默的看了她一眼,點頭:“你問。”


    “你一點都不愛我了,是嗎?”她知道這個問題問的很沒有自尊,但是她真的想知道這個答案。十年,她真的放不下。


    “這個答案有意義嗎?”徐岩抿了抿嘴唇,用很冷靜的聲音說著最殘忍的話:“我結婚了,我必須對她的一生負責。”


    她不甘心,她仰著頭,倔強的問他:“那我呢?”


    徐岩沉默片刻,溫柔而緩慢的說:“對不起。”


    仿佛一把刀,一片一片淩遲著她的血肉。她仿佛聽到胸腔裏劈裏啪啦的聲音。原來,心碎是這麽疼的感覺。她覺的自己都快不能呼吸了。


    當她收到徐岩送還回來的手表,她就猜到,一切真的結束了。十三年前,她日夜顛倒拚命打工攢錢給他買了第一塊手表,她開玩笑對他說,以後每年送一塊,等他老了就辦個展覽會,多酷。


    可如今,他把一切都退回了。


    這就是她愛了十年的男人,曾經她最愛這樣的他,果決專一,一點都沒有那些花心男人的劣根性。可如今她才明白,很多東西,換了位置感受是完全不同的。過去她最愛的,成為如今她最恨的。


    她恨這個男人,恨他的痛快,恨他的果決,恨他的清清楚楚。


    她喝光了麵前的茶,用盡全部的力氣扯出一個笑容對他說:“股權我會走法律程序給你。不用買,我給你。”


    “徐岩,”她一字一頓的說:“你可以走了。”


    陳漫也不知道那一天她是怎麽離開的。她隻覺得自己的雙眼像永遠不會枯竭的海。好像這輩子所有的眼淚都為他流了。那樣的精疲力竭,身體和精神的負荷全都到達了極限。


    她一個人坐著電梯下降,觀景電梯讓她能清楚的看到這個城市的忙碌和繁華。隻是沒有了他,她看到的一切都隻剩蒼涼。


    她難受的用雙手捂著臉,指縫間的水汽終於幹涸。


    她腳步虛晃的走出大廈,還沒進停車場就看到一直等候在那的女人——喬夕顏。


    陳漫下意識挺直了背脊,無論如何,她都不願在她麵前失了風度和氣勢。


    原本以為她等在這裏就是來者不善,喬夕顏雙手環胸,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氣場很強,卻隻是平常的對她說話,用仿佛老朋友一般淡淡的口氣:


    “陪伴一個男人成長的女人,多半都不是他的最後一個,也許你覺得不公平,但你必須自己承擔後果,是你自己錯過了時機。”她輕輕的掃她一眼:“所以,如果很辛苦調/教出來一個好男人,千萬不要輕易的說分手。分手對感情的作用,就是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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