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慶宮中,季遲年依舊不眠不休地觀察皇帝的病情變化。


    前兩日溫禮晏倒是退了熱,可沒過兩個時辰,卻打起擺子,整個身體也變得僵硬起來。


    這是超出季遲年意料的情況。


    縱然之後他好歹還是用針灸緩解了狀況,皇帝也醒過來兩次,最後卻還是又氣血難濟地倒了下去。


    “季師父,陛下以前有過這樣的症狀嗎?”


    昀笙十分焦急。


    季遲年卻沒有理會她,表情前所未有得難看。


    “我要回不杏林,你留在興慶宮。”


    思索良久,季遲年扔給昀笙一本書,便急匆匆要走。


    “師父不用我同去幫忙?”


    昀笙詫異,以往季遲年要試藥,都會帶著她一起回不杏林的,她的即時反饋也能讓季遲年盡快調整方案。


    “別廢話。”


    季遲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既然現在太後覺得崔昀笙有更大的利用價值,這試藥的事情,也就落不到她的身上了。


    木通說,已經有新的試藥人被送去了不杏林。


    有時候他會忍不住覺得,崔昀笙看著乖巧,骨子裏倒是有點他的瘋魔味。


    像試藥這種事情,其他人躲都來不及,這個丫頭倒是好,每次都疼得快把牙齒咬碎了了,神情反而愈發專注亢奮。


    似乎藥方的每一次突破,給她帶來的快意足以超過原本的痛楚似的。


    對自己真夠狠的。


    ……就像曾經的他那樣。


    昀笙滿心滿眼都是皇帝,沒有注意到季遲年異樣的神色。


    等到忙完了,她才有時間翻開季遲年留下的那本書,怔住了。


    那是一本,記錄西南蠻族蠱術的書。


    大梁地域遼闊,分為東陵,西原,南府,北疆和中川五府,每府又各有十幾州。


    而大梁西南地區,位於西原府的彝州,是最神秘的地方之一。


    彝州邊界之地,異族群聚,有許多不為中原了解的古怪宗族習俗和詭異的秘法,還供奉這許多五花八門的邪神。又因為地勢原因,常年和其他地區相隔開來,就更加神秘危險了。其他地方每次需要進入彝州的城郡,也要繞個遠路,避開西南深山這一帶。


    而這些有別於府郡裏普通大梁人的異族人,被稱為“蠻族”。


    中原醫術自詡正統,尤其是在太醫署當值的醫士,更是視蠻族的蠱毒為旁門左道,妖邪異術,對此諱莫若深。


    季遲年為何把這麽一本禁書扔給她看?


    難道……皇帝的病,和蠻族蠱術有什麽關係?


    昀笙將書翻開,從第一頁認真讀起。


    一開始還覺得語言用詞十分晦澀,仿佛是個不熟悉大梁官話的人,硬生生地一字字編寫而來,十分拗口。


    但讀了四五頁,卻不由自主地深陷其中,還品出了莫名趣味。


    昀笙讀得廢寢忘食,似懂非懂,心裏憋出來許多疑問,直到清州公公喚她,她才從其中抽離出來,捏了捏發疼的額角。


    這蠻族的書可真奇怪,隻看了幾頁,怎麽就讓人頭暈眼花的。


    “清州公公,有什麽事嗎?”


    “崔女官,襄寧公主殿下請您去公主府,為她把一把平安脈。”


    昀笙不解:“公主殿下的平安脈,不是一直都由太醫署的太醫看的嗎?”


    她再有天賦再勤奮,也隻是個年輕人,哪裏有老前輩們經驗豐富?


    “可是,公主殿下指名要請女官去,還說要多謝女官上一次給她開的藥。”


    昀笙想起來了。


    估摸著事情涉及女兒家的月信,公主臉皮薄,所以寧肯找她這個同齡人再去看看吧。


    她見陛下現下情況好多了,隻好同意。


    “對了,我不在的時候,還請公公多費心。”


    “女官放心。”清州公公低聲道,“奴才不會讓任何人靠近陛下的,若有問題,便立刻差人去不杏林找季先生。”


    安排好了一切,昀笙上了公主特意派來的車輦。


    襄寧公主是如今唯一的公主,自然受寵非常,及笄之後便有了自己單獨的府邸,無論是地段還是布局,都是頂頂得好。


    昀笙下了輦,便被兩個臉圓圓的婢女迎了進去,不知道走了多少道門,才進到公主的寢屋前。


    “昀兒,你來了?”


    崔晗玉正打起簾子,看到是她,點了點頭,臉上閃過一絲微妙的尷尬。


    之前她在宮裏看到昀笙,便下意識覺得她是去做了宮女,連和家裏的信也是這麽說的,以至於昀笙去伯府的時候,被人看不起。


    可如今她才從公主那裏得知,原來昀笙不是做了宮女,而是做了皇帝身邊的司藥官,還格外受器重。


    大梁內宮女官的職位十分有限,都是萬裏挑一,經過重重選拔才能當選的。


    崔晗玉如今做了公主的侍讀,也隻是在司書局掛個牌,還得等過了三重考核,才能成為正式的司書局的典記,品級比昀笙低得多。


    若認真算來,她如今還得給堂妹行禮。


    前些天她連忙寫信給伯府裏,交待爹娘以後萬萬不可再對昀笙無禮,尤其得好好管管小七,免得那孩子繼續口無遮攔。


    親戚之間,即便沒了真感情,也實不該撕破臉,處成仇敵。


    “四姐姐。”昀笙隻當沒看到崔晗玉的訕訕,“公主殿下在裏麵嗎?”


    進去之後,果然見襄寧公主穿著中衣,半躺在榻上,看到昀笙,表情變得有些緊張。


    昀笙行了禮,便要給公主把脈。


    “現在就把脈嗎?”襄寧公主忽而道,“你和晗玉也許久沒見了,本宮在府裏準備了好酒好菜,你們姐妹二人聚一聚吧。”


    昀笙道:“多謝公主好意,昀笙心領了。隻是宮裏那邊的事務也多,下官不敢為了私事耽誤工夫,以後有機會了,再和四姐姐一聚。現在還是為您診脈更重要。”


    “……”襄寧公主移開眼睛,“好吧,隻是本宮覺得身上不舒服,你可得細細地看了。”


    昀笙給她把了脈,又道:“公主具體是哪裏不舒服?持續多久了?”


    “頭疼,疼了三四天了……嗯……肚子也疼,吃東西疼,夜裏睡覺也睡不好。”襄寧公主轉了轉眼睛,“總之非常不舒服!”


    “……”


    昀笙無言了一會兒。


    從脈象來看,小公主活蹦亂跳,不知道有多健康,之前月事中的腹痛之狀,現在也好了不少。


    她麵不改色,將手按在公主的小腹:“這樣子,會痛嗎?”


    襄寧公主怔了一下,遲鈍半拍,叫喚起來:“哎呀,疼!對,就是那裏!”


    “……那這裏呢?”昀笙的手又往旁邊挪了挪。


    “——疼疼疼疼!這裏更疼!”


    還沒等她的手用力,公主又叫喚起來。


    昀笙:“……”


    襄寧公主大老遠把她叫到公主府,就是為了折騰她的嗎?


    “下官知道是什麽病了,並不嚴重,隻要公主按時服用,好好休息就行。”


    昀笙也沒拆穿,歎了口氣,心裏琢磨了一張益氣養胃的方子。


    嗯,多抓點味苦的藥。


    “——等等!”


    見昀笙不為所動,如此利落地解決了,就想立刻離開回宮,襄寧公主再也忍不住,從榻上坐起來,把她的胳膊一把拉住:


    “崔昀笙!本宮有要緊的話對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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