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橋,卡斯威家堡。


    大廳裏的會議,直到日落才結束。


    雖然奧蓮娜夫人指出了目前局勢的危急,希望在場的貴族們攜起手來、共同應敵,但收效甚微。


    河灣是七國最富庶的地區,也因此,這裏有太多古老而強大的家族,要讓他們都乖乖聽話,何其困難!


    爭論當中,金樹城的馬圖斯·羅宛伯爵“舊傷複發”,倒地不起。


    於是,在一些領主貴族的攛掇下,最終由“充氣魚”梅斯·提利爾公爵當任苦橋聯軍的指揮官。


    這跟主動認輸又有什麽區別?


    奧蓮娜夫人怒氣衝衝的走出大廳,連拐杖都懶得拄了。


    她雖然年紀大,威望高,貴族們都很尊敬她,但不代表會聽她的意思。


    “祖母。”


    瑪格麗·提利爾一把抱住奧蓮娜夫人的手臂,“我陪您去院子裏走走吧。”


    她大概是為數不多、能讓奧蓮娜夫人隨時轉怒為喜的人了。


    “行,我們出去走走,這裏實在是死氣沉沉。”


    瑪格麗攙扶著老夫人走出大廳。


    天色已經暗了,但卡斯威家族的院子裏點滿了熏香蠟燭。


    這些蠟燭來自穀地的魏克利家族,價格高昂。


    以卡斯威伯爵的財力,自然承當不起這些奢侈品,都是從高庭運來的。


    “祖母,您好像很不樂意見到父親來指揮軍隊?”


    “我怎麽會不樂意見到我兒子來擔任指揮官?”


    奧蓮娜夫人搖頭歎息一聲,“隻不過,他能給我們帶來勝利嗎?”


    “這個,應該不能。”瑪格麗無奈搖頭。


    梅斯·提利爾公爵有過指揮大軍的經驗。


    大名鼎鼎的“風息堡之圍”就出自他的手筆。


    數萬河灣大軍,加上雷德溫艦隊的海上封鎖,圍了風息堡整整一年,也沒拿下缺兵少糧的史坦尼斯。


    “充氣魚”的軍事造詣可想而知。


    如何能指望他來對抗那位風頭正盛、從無敗績的“國王之手”——多米利克·波頓?


    “讓我生氣的不隻是這個……”


    奧蓮娜夫人帶著孫女沿著院子裏的蜿蜒小徑,慢慢行走,直到周圍都不見了人影,才重新開口道:


    “乖孫女,剛才在大廳裏,你感受到了什麽?”


    瑪格麗伸出白皙的手指,抵在一側臉頰上,沉吟片刻:“所有領主貴族們,都在逃避,他們似乎在恐懼。”


    “沒錯,是恐懼。”


    奧蓮娜夫人也不掩飾自己的擔憂,“因為他們在害怕與那位‘國王之手’交戰。”


    瑪格麗聞言,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那藍禮陛下……會輸嗎?”


    “誰知道呢?”奧蓮娜夫人冷笑一聲,道:


    “如果戰事真的發展到無可挽回的地步,那我們隻好放棄藍禮,當這一切都沒發生過。”


    祖母的語氣輕鬆,但瑪格麗能感受到她話裏的冷漠。


    她沉默了許久,不再出聲。


    奧蓮娜夫人伸手摸了摸孫女的腦袋,笑道:


    “怎麽?你是舍不得藍禮·拜拉席恩,還是舍不得‘王後’的地位?”


    “都有點舍不得!”


    瑪格麗將自己光潔的臉龐,貼在祖母滿是皺紋的手背上,輕輕摩挲著:


    “而且提利爾家族這段時間以來,為了幫助藍禮陛下坐上鐵王座,投入了那麽多。


    動員整個河灣地的領主貴族、數萬名精銳士兵、無數的糧食物資,還有數不盡的金龍……


    如果藍禮陛下真的就這麽失敗了,那我們先前所有的付出都白費了,實在太可惜。”


    “又有什麽辦法呢。”奧蓮娜夫人溫柔地輕撫著孫女的臉頰:


    “花田裏的玫瑰長了病菌,一旦病菌蔓延開來,便會毀了所有的花田。


    所以,不管它多美,也不管你之前為了照料它付出了多少時間精力。


    我們都應該把它們徹底焚毀,然後撒上生石灰用來消毒。


    隻有這樣,明年才會長出新的玫瑰……”


    瑪格麗有些不甘心,她想了想,又問道:“真的一點希望都沒有了嗎?”


    奧蓮娜夫人搖搖頭,歎息道,“我雖然不懂軍事,但知道整個河灣最能打的就是藍道·塔利伯爵和馬圖斯·羅宛伯爵。


    當初苦橋這裏還有六萬大軍的時候,藍道·塔利伯爵還在,馬圖斯伯爵也沒有這麽瘋。


    和那位‘國王之手’對峙,尚且處於下風。


    如今,這裏隻剩兩萬五千人了,藍道伯爵也已經死了,馬圖斯伯爵更被嚇破膽了,人心都徹底散了。”


    瑪格麗提醒道:“可是祖母,還有藍禮陛下,他是勞勃國王的弟弟,軍事能力肯定也不差……”


    “狗屁的藍禮!狗屁的陛下!”


    奧蓮娜夫人翻了個白眼,“如果說勞勃是真鋼,藍禮就像是閃閃發光的亮銅。


    看起來很漂亮,實際卻不值幾個錢。


    他隻適合在宮廷舞會上爭芳鬥豔,卻從來不適合刀刀見血的殘酷戰場……”


    聽祖母這樣說,瑪格麗也隻能無奈作罷。


    奧蓮娜夫人按了按孫女緊皺的眉頭,似乎想將其撫平,笑著安慰道:


    “你不用太擔心了!


    那位‘國王之手’不會輕易得罪我們提利爾家族,因為他需要我們來維持河灣的統治。


    所以就算藍禮輸了,你父親成了俘虜,也不會有性命之憂,到時候我們再出錢將他贖回來。


    等這場戰爭結束,大不了提利爾家族重新向君臨城的那位喬佛裏陛下、宣誓效忠就是了……”


    瑪格麗點點頭,明白了祖母的意思。


    藍禮輸了,不代表提利爾家族輸了。


    但隨即她就想到自己可是藍禮的王後,能脫得了幹係嘛?


    奧蓮娜夫人似乎看出了孫女的顧慮:


    “隻要高庭依舊繁榮,提利爾家族仍是河灣之主,想娶你的人能排滿玫瑰大道。


    再說了,你嫁給藍禮還不到半年,七國誰都知道他的性癖,提利爾家族可以對外宣布你仍舊是處子之身。


    然後,我會給你物色一個更好的夫婿!”


    見祖母考慮如此周到,瑪格麗也不再堅持。


    她試圖在想自己以後會嫁給什麽人?


    該死!


    藍禮陛下還沒輸呢?


    她現在怎麽能想這些東西?


    瑪格麗立刻就將這個荒謬的念頭拋之腦後,暗自祈禱七神,請祂庇佑自己現在的丈夫——藍禮·拜拉席恩在這場戰爭中能獲勝。


    “所以,收拾東西吧,我們現在就沿著玫瑰大道返回高庭。”奧蓮娜夫人吩咐道。


    “這麽急?”瑪格麗瞪了瞪眼睛。


    “我怕再晚就來不及了。”


    奧蓮娜夫人雙手攏在袖子裏,像是在思考什麽:


    “不過在這之前……把你的那位山姆威爾·塔利叫過來,我有事交代給他。”


    瑪格麗下意識的點頭。


    但很快反應過來,什麽叫“我的”?


    “祖母,我跟那個胖子可一點關係沒有。”她辯解。


    奧蓮娜夫人聞言,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


    大貴族之間相互擁有情人本就不是什麽秘密,更何況七國都知道藍禮·拜拉席恩是個“藍同”。


    因此對於瑪格麗和山姆威爾·塔利之間的事,奧蓮娜夫人並沒有放在心上。


    “那你為何經常邀請他到你的臥室。


    侍女還曾看見你當著山姆威爾的麵,脫光了衣服……


    我的乖孫女,你可別說是因為天氣太熱,現在可是秋天呐。”


    “我……”瑪格麗幾次欲言又止,可又不知道說什麽,這下有點解釋不清了。


    一開始她隻覺得那胖子既膽小又無用,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


    可自從那場“拋硬幣”遊戲之後,瑪格麗發現了山姆威爾的過人之處。


    他非常聰明,愛讀書,善於思考,尤其擅長一些數學實驗。


    雖然至今瑪格麗還沒弄清“拋硬幣”背後的原因,但不妨礙她跟胖子玩一些有意思的數學遊戲。


    當然,既然是遊戲,一些“賭注”是必不可少的。


    可她跟山姆威爾之間,真的沒有發生什麽!


    看著奧蓮娜夫人臉上那促狹的笑意,瑪格麗無奈。


    有時候,真話說出來反而沒人相信。


    …………


    山姆威爾·塔利行走在滿是燭火的城堡裏。


    弟弟狄肯·塔利已經隨著藍道伯爵的棺柩,返回角陵,而他卻仍舊被扣押在這裏……


    “山姆威爾爵士!”


    尊貴美麗的“王後”瑪格麗·提利爾,正笑著向自己走來。


    她一身綠色的天鵝絨長裙,胸前戴著金絲線編製成的玫瑰花飾,棕色的眼眸中閃耀著靈動的光彩,讓人不敢直視。


    果然,還是穿著衣服的“高庭玫瑰”,更加光彩奪目一些。


    “瑪格麗小姐,哦,不,瑪格麗王後!”


    山姆威爾連忙低下頭。


    假裝兩人之間從未發生過那些奇奇怪怪的事。


    這些日子他經常被叫到臥室玩遊戲,不得不變著法子來贏瑪格麗。


    這位“高庭玫瑰”的酒品非常差,喝醉了不穿衣服的樣子實在讓人無語。


    時間久了,山姆威爾甚至憋出了內傷。


    “快來,山姆威爾爵士,祖母在等你呢。


    “奧蓮娜夫人?”


    山姆威爾驚疑不定地在瑪格麗的帶領下,來到這位老夫人麵前。


    他寧願去麵對喜歡折騰他的“小玫瑰”,也不願麵對有著“荊棘女王”之稱的奧蓮娜夫人,總覺得對方的眼神裏,仿佛帶著尖刺。


    “坐吧,年輕人。”


    奧蓮娜夫人朝山姆威爾露出了一個簡短的笑容:“是不是很失望不是瑪格麗單獨見你?”


    “夫人,絕對沒有這回事。”山姆威爾姿勢僵硬地坐在椅子邊緣。


    實話說,他心中確實有一絲絲遺憾。


    “對於你父親藍道·塔利伯爵的死,我非常遺憾。”奧蓮娜夫人禮貌性的問候了一句。


    山姆威爾擺擺手。


    他不知道說什麽好,總不能說自己一點都不介意吧。


    當初藍道伯爵以死亡的威脅,逼著他放棄角陵的繼承權,加入守夜人。


    本就不多的父子親情,就已經消磨殆盡了。


    緊接著,山姆威爾隨瓊恩·萊特出使苦橋。


    更是被藍道伯爵認為丟了塔利家族的臉,三番兩次對他進行羞辱和毒打。


    自此之後,山姆威爾對自己的父親,更多的是怨恨和厭惡。


    不過,當他得知父親藍道伯爵戰死在戰場上。


    山姆威爾回想起這麽多年的發生的事,這股怨恨也不複存在,有的隻是無盡的淡漠和唏噓。


    奧蓮娜夫人也不廢話,哀悼了一番藍道伯爵後,就開門見山:


    “年輕人,這裏沒什麽不能說的,而且說了之後也沒人會往外傳。


    所以我想問你:


    當初,那位‘國王之手’多米利克·波頓。


    到底有沒有試圖通過你,來收買藍道伯爵?”


    感受到“荊棘女王”極具壓迫感的目光,山姆威爾老老實實交代道:


    “奧蓮娜夫人,瑪格麗王後,莪真的沒有欺騙你們!


    多米利克大人從未交代給我什麽特別的使命,而我父親藍道伯爵也沒有背叛的想法……”


    “藍道伯爵已經用生命,證明了他對藍禮陛下的忠誠。”


    奧蓮娜夫人歎息一聲,目光閃動,又道:“好吧,再繼續追究這件事也沒有任何意義。


    現在,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山姆威爾爵士,我準備立即釋放你。”


    “真的?”山姆威爾興奮地差點跳起來。


    “是的。”


    瑪格麗將一盤幹果放在山姆威爾麵前,又親自給他倒了一杯紅茶,同時口中道:


    “雖然你是那位‘國王之手’的部下,但並沒有在戰場上廝殺,我們沒有理由繼續扣押你……”


    “感謝奧蓮娜夫人,感謝王後陛下。”山姆威爾的呼吸急促起來。


    “不過,山姆威爾爵士,我們有件事要拜托你。”奧蓮娜夫人突然話鋒一轉。


    山姆威爾遲疑了半晌,腦袋裏轉了無數圈圈。


    從目前的局勢來看,苦橋已經是危如累卵,多米利克大人的軍隊,隨時可能打過來。


    沒有他父親藍道伯爵的指揮,大腹便便的“充氣魚”,能夠抵擋這位從無敗績的“國王之手”嗎?


    答案不言自明。


    這種時候,奧蓮娜夫人要放他回去。


    不難想象,這位“荊棘女王”是想借他向多米利克大人示好,提前給提利爾家族留條後路。


    想到這裏,山姆威爾鎮定了許多,連忙回應道:“您盡管吩咐,我將一字不漏的轉達給多米利克大人……”


    “嗬嗬!”


    奧蓮娜夫人幹笑了一聲,道,“年輕人,你比傳聞中的要聰明得多……”


    …………


    將山姆威爾送到門口。


    “我們還有再見的機會嘛?”瑪格麗笑盈盈地問道。


    這位“高庭玫瑰”笑起來的時候,仿佛盛夏季節的花海,讓人頭暈目眩。


    “應該~有吧~”山姆威爾低頭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瑪格麗目光凝然,飽含深意地說道:“我們之間的事,不準告訴任何人。


    否則,我決不放過你。


    行,去吧。”


    “遵命!”山姆威爾撫胸行禮,然後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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