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息堡。


    代理城主科塔奈·龐洛斯爵士站在城頭上,他是來自風暴地龐洛斯家族的一名騎士。


    科塔奈爵士是個禿頭,頜下有一束像鏟子的褐色胡子。


    他為人固執,年紀比較大,是一位經驗豐富的指揮官。


    藍禮·拜拉席恩在君臨當任法務大臣時,科塔奈爵士長期被任命為風息堡代理城主,深得藍禮信任。


    在他頭頂,高高飄揚著拜拉席恩的寶冠雄鹿旗和龐洛斯家的褐底白羽旗,那白羽乃是兩根交叉的翎毛……


    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帶著投效而來的浩大壯觀的軍隊,包圍了風息堡。


    然而在科塔奈爵士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卻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氣餒和驚慌。


    藍禮與河灣地聯軍駐軍苦橋時,就在風息堡留下了充足的軍隊。


    風息堡堅不可摧,守軍強大,糧草補給充足,再加上自身的作戰經驗豐富。


    因此,科塔奈爵士完全有底氣跟城下的史坦尼斯叫板。


    當初“篡奪者之戰”中,兵微將寡的史坦尼斯,還能在河灣大軍的圍攻下堅持一年。


    他實在沒有理由半個月就投降!


    那樣豈不是將龐洛斯家族的臉,給丟得一幹二淨?


    城牆下,大隊人馬跑動時鏈甲、板甲哐當作響。


    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帶著梅麗珊卓,靠近城牆,身後跟著大批貴族領主。


    “洋蔥騎士”戴佛斯·席渥斯有幸跟在“國王”身後。


    他也穿了盔甲,隻覺得很不適應,肩膀和後背正因這不習慣的重量而酸痛不堪。


    戴佛斯認定自己看起來一定累贅又愚蠢。


    這群人裏的每一個都比“洋蔥騎士”出身高貴,地位優越。


    陽光下,南方的大貴族們閃閃發光。


    他們穿著鍍金鍍銀的鎧甲,戰盔上裝飾著絲羽、翎毛或做成家徽形狀、眼睛鑲嵌寶石的雕像……


    …………


    陽光灑在史坦尼斯頭頂火焰形狀的冠沿上,映出璀璨光輝。


    他看起來蒼老了許多,像是半具屍體啊!


    自從那夜靠著紅袍女巫的魔法行刺藍禮之後,史坦尼斯幾乎不能入睡。


    “國王”時常為噩夢所困擾,連學士的罌粟牛奶也不管用,隻有梅麗珊卓有辦法安撫他入眠。


    史坦尼斯在高牆下停住,離城頭上的科塔奈爵士,隔著厚厚的巨石城牆。


    “爵士先生。”他帶著僵硬的禮貌開口。


    “史坦尼斯大人。”對方的語氣不那麽有禮,回答也正如所料。


    “遵照正式禮儀,麵見國王應該尊稱陛下。”


    亮水城的佛羅倫伯爵驅馬上前幾步,海灣吹來的風,抽打著他長長的披風:


    “科塔奈爵士,你的忠誠乃是獻給風息堡的拜拉席恩家族,如今史坦尼斯國王才是此地的合法主人……更是我們真正的國王,他是拜拉席恩家族的血脈,勞勃國王的第一繼承人……”


    在藍禮麾下,佛羅倫伯爵是頭一個倒向史坦尼斯的貴族。


    他甚至幫忙說服了一些搖擺不定的貴族們,加入史坦尼斯的軍隊。


    再加上侄女賽麗絲的關係,佛羅倫伯爵認為自己在史坦尼斯心中,有著很高的地位。


    對於佛羅倫伯爵這種利欲熏心的叛徒,科塔奈爵士根本懶得搭理他。


    他低頭看向一旁的紅袍女巫,想起了半個月前,“百花騎士”派人告知他的真相。


    就是這個女人使用詭異邪惡的魔法,行刺了藍禮陛下!


    “閣下就是那位來自亞夏的紅袍女巫?”科塔奈爵士大喊。


    “我名叫梅麗珊卓,爵士。”


    一行人中唯有梅麗珊卓毫無武裝,一身平滑紅袍,喉間的大紅寶石啜飲日光,“侍奉你的國王和光之王。”


    “祝你工作順利,女士,”科塔奈爵士回答,“但我侍奉著別的神靈,效忠於另一位王。”


    “隻有一個真神,隻有一個真王。”梅麗珊卓宣布。


    “我們是來這裏爭論神學理論的?


    女士,若您肯事先通報,我定會帶上修士前來……”


    科塔奈爵士搖頭。


    “你很清楚我們來此的目的,”史坦尼斯上前說,“我給了你半個月的時間,考慮我的條件,而我的耐心已到了極限。


    現在,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科塔奈爵士。


    我命令你打開城門,把屬於我的財產交還於我。”


    “條件是什麽?”科塔奈爵士問。


    “不變!”史坦尼斯說,“我會饒恕你的叛逆罪行。


    你手下的士兵可以自行選擇加入我軍或是回家。


    他們可以保留自己的武器,以及本人能帶走的私人財物……”


    “史坦尼斯大人,您的條件真是大方,但我的回答依舊是‘不’!”科塔奈爵士大吼一聲。


    史坦尼斯咬緊下巴,一言不發。


    梅麗珊卓替他回話:“身處黑暗蒙昧中的俗人啊,科塔奈爵士,紅神光之王‘拉赫洛’會懲罰你的!”


    “願異鬼雞奸你的光之王!”


    科塔奈爵士啐了一口,“幹完再用你這身爛布揩它的屁股。”


    說著,科塔奈爵士哈哈大笑起來。


    他身後的騎士也跟著大笑……


    “我手下有兩萬大軍,而你被海陸兩麵團團包圍。”


    史坦尼斯伸手指著對方,大聲質問:


    “最後的勝利毫無疑問屬於我時,為何要頑抗?


    我給你一個嚴正警告。


    假如你強迫我動用武力,那你們將得不到任何寬待。


    我軍會像暴風一樣席卷此城,城陷之日,你和你所有的部下隻有被作為叛徒吊死一條路……”


    “你來吧,這正是諸神的意願。


    史坦尼斯大人——然而,如果您還有腦子,請記得這座城堡的名字。”


    科塔奈爵士轉身離去。


    留下城下一眾麵麵相覷的貴族們。


    毫無疑問,談判宣告破裂!


    史坦尼斯黑著臉,靜靜地調轉馬頭回營。


    其他人跟隨行動。


    “這座宏偉的城堡,如果強攻,隻怕會損失好幾千人,而且未必能攻下來!”


    騎在馬上,佛羅倫伯爵對著一名貴族發愁地說。


    …………


    國王的中軍大帳。


    裏麵隻有三個人,史坦尼斯、梅麗珊卓,以及戴佛斯。


    連自以為居功甚偉的佛羅倫伯爵,也被拒之門外。


    戴佛斯看著坐在椅子上的國王。


    那天晚上,紅袍女巫生出來的“影子”似乎透支了史坦尼斯的生命力。


    他形容枯槁,眼旁有著深深的黑眼圈。


    “走私者應該很能察言觀色,”史坦尼斯率先開口,“戴佛斯爵士,你來評價科塔奈·龐洛斯爵士如何?”


    “他很頑固。”


    戴佛斯小心翼翼地說,“但也很忠誠!”


    “忠誠?這算是什麽評價,難道我麾下的那些貴族領主們做不到這點?”


    “不錯。”


    戴佛斯同意,他已經在史坦尼斯麵前說了太多,此時再不能假裝靦腆。


    “去年他們是勞勃國王的人,幾個月前是藍禮公爵的部下,現在卻又都成了您的忠臣。


    那麽明天,他們會倒向誰呢?”


    “洋蔥騎士”所說的,與事實相距不遠,史坦尼斯心想。


    不久之前,佛索威家族、古德·莫裏根、卡倫伯爵,瓦爾納伯爵,埃洛爾伯爵,以及佛羅倫伯爵——他雖是賽麗絲的伯父,但當藍禮的勢力冉冉上升時,親情根本無法阻止亮水城伯爵向藍禮屈膝。


    史坦尼斯甚至能想象出他們坐在藍禮的大帳裏,幫他製訂作戰計劃,謀劃如何打敗自己。


    他陷入沉思,戴佛斯聽見國王磨牙的細微響動。


    突然,史坦尼斯哈哈大笑起來。


    笑聲猶如一場突兀的風,聲調粗魯,滿是嘲弄。


    “戴佛斯,你說得沒錯!


    我的洋蔥騎士,你總能對莪實言相告。”


    史坦尼斯語氣嚴厲地說,“在我麾下是一大群叛國賊,我的鼻子不會欺騙我。


    這幫封臣爵爺們,他們曾倒向我弟弟,明知他是在篡位。


    他們將合法的國王棄於不顧,為了什麽?


    不就是做著權力與榮耀的迷夢麽,而我將永遠記得他們的行徑。


    是的,我饒恕了他們,原諒了他們,但我並未遺忘……”


    看著史坦尼斯咬牙切齒的憤恨模樣,“洋蔥騎士”也一臉無語。


    這種翻後賬的行徑,著實討人厭。


    怪不得那些貴族領主們,都率先向他弟弟藍禮公爵效忠。


    史坦尼斯沉默片刻,思考著自己的正義,然後又突然開口,“你說,藍禮會死嗎?”


    戴佛斯沒有回答。


    雖然曾經是一名走私者,但他精神上卻是個騎士。


    不願自己的國王用這種卑鄙的手段贏得勝利。


    一直沉默寡言的梅麗珊卓,忍不住開口:


    “按照光之王的旨意,藍禮·拜拉席恩本該已經死了!”


    “可藍禮現在還好好的活著!他隻是受了重傷,萬一他又活過來怎麽辦?”


    史坦尼斯竭力抑製住心中的怒意。


    他知道自己離不開紅袍女巫,後麵還有數不盡的硬戰要打。


    說著,史坦尼斯從懷中掏出一塊石頭,這是佛羅倫伯爵為了表忠心交給他的。


    “是這塊石頭,將藍禮從光之王的手中救了下來,據說來自狹海對岸的自由城邦……”


    史坦尼斯內心忍不住吐槽。


    什麽紅神?什麽光之王,一塊石頭就讓祂毫無作用!


    他不由懷疑自己這麽不惜一切的信奉祂,究竟是不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梅麗珊卓從史坦尼斯手中接過石頭,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她明顯能感覺這塊石頭中蘊含著某些奇特的力量。


    “算了,藍禮死沒死,我們再糾結也是無用,現在的問題是如何拿下風息堡?”


    史坦尼斯沉吟道。


    十五年前,他在這裏,在河灣海陸大軍的圍攻下,足足堅守了一年,自然知道這座城堡是何等的堅不可摧!


    “陛下,我們可以再一次使用‘光之王’的力量,隻需您的一點生命之火。”


    梅麗珊卓提議,“行刺藍禮”未竟全功,讓她有點坐不住了,她迫切想要重新證明光之王的力量。


    “我以為此舉很不妥當,陛下!”


    反對紅袍女巫是危險的舉動,但“洋蔥騎士”發誓效忠國王。


    先前的那個“影子”,已經讓史坦尼斯憔悴不堪。


    如果再來一次,戴佛斯甚至難以想象自己效忠的國王,會變成什麽鬼樣子?


    “為何?”史坦尼斯下意識地問。


    “就算我們殺了科塔奈爵士,他的繼任者也未必會打開城門,這樣的行為對我們毫無益處,徒然為我們的事業蒙上汙名罷了。”戴佛斯說道。


    這回,史坦尼斯似乎聽進去了“洋蔥騎士”的建議。


    然而他考慮的是另外的情況。


    史坦尼斯轉身看向紅袍女巫,語氣不確定道:


    “藍禮能靠那塊石頭逃過‘光之王’的懲罰,科塔奈爵士難道沒有防備?


    梅麗珊卓女士,你確定能靠那種方式,殺了科塔奈爵士?”


    “這……”梅麗珊卓狠狠地攥緊手中的“魔法幹擾石”。


    如果對方手中也有這種石頭,她也不敢肯定……


    這一刻,紅袍女巫一臉迷茫,她不停在心中祈禱著:


    偉大的光之王“拉赫洛”,請給我旨意……


    -----------------


    君臨城。


    龐大的軍隊,像是一條長龍,緩緩駛進這座巨型城市。


    道路兩旁,擠滿了前來圍觀的君臨百姓。


    花費了十多日的時間,多米利克率領兩萬大軍,終於返回君臨,重新踏入這座時隔半年之久的維斯特洛第一大城。


    多米利克身著墨色盔甲,黑緞星紋披風隨風飄動,頭頂是巨大的粉底剝皮人旗幟。


    每當他經過時,人群中就爆發出一陣歡呼。


    婦女們舉著孩子,請他賜福,男人們揮舞著盾牌和刀劍,高呼“國王之手”的名字。


    小孩子們興奮地將鮮豔的花瓣,灑向他的頭頂。


    一輛側麵雕刻著白色美人魚的馬車上,薇爾菲德掀開窗簾,沾著多米利克的光,朝著歡呼的人群揮手致意。


    看樣子,她很享受這種萬眾舉目的感覺。


    直到隊伍臨近紅堡,圍觀的人群這才散去。


    薇爾菲德走下馬車,攜手多米利克向紅堡走去。


    “多米,恐怕沒有哪個貴族,能像你一樣,獲得君臨百姓如此多的愛戴了。”


    薇爾菲德柔軟的棕色發辮,纏在白皙的脖子上,她含笑看著男人,感慨道。


    “因為我是勝利者!


    打敗了泰溫·蘭尼斯特!


    平複了西境的叛亂!”


    多米利克笑道:“如果我們打了敗戰,恐怕迎接我們的就不是歡呼聲和鮮花,而是狗屎和臭雞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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