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牙城。


    城堡裏,到處都是車馬喧囂,成千上萬人一齊忙碌著。


    各個領主貴族們高聲呼喝,約束自己手下的士兵。


    雜役們將各種武器鎧甲運上車輛,馬夫為馬匹套上韁繩馬鐙,然後牽出馬廄。


    空中飄起細雨,每個人都急著早些處理完手邊的事務,才好躲進屋中。


    多米利克置身於人群之中,鎮定自若地發號施令。


    這些日子以來,金牙城的局勢已經漸漸穩定,無需將所有軍隊堆在這裏。


    畢竟四萬軍隊的軍需補給,不是小數目,讓後勤有些吃不消,再加上附近村莊損毀嚴重,急需糧食和穀物來補充……


    為此,多米利克準備率領半數軍隊返回奔流城,留下兩萬餘名士兵駐防金牙城……以應對泰溫·蘭尼斯特公爵可能出現的軍事行動。


    周遭的人馬雜遝,眾聲喧嘩。


    多米利克環顧身邊,對著一名騎士吩咐道:


    “將布林登·徒利公爵、約恩·羅伊斯伯爵,還有文德爾伯爵請過來……”


    “遵命。”一旁的騎士領命而去。


    很快,臉很圓,禿頭且留著大胡子的文德爾趕了過來。


    這段日子,他愈來愈胖,活像隻上了岸的海象。


    文德爾在粗大的脖子上圍了一圈羊毛圍巾,大大咧咧開口道:


    “多米利克大人,這雨下個沒完沒了,天也愈發寒冷了。”


    他說話的聲音依舊洪亮,粗聲粗氣。


    “可不是麽。”多米利克同意,沾落他發際的雨點,順著衣領融入身體,然後被體溫蒸幹。


    “你可是北境人,別忘了史塔克家族一直掛在嘴邊的那句話。”


    “凜冬將至嘛!這誰不知道?”文德爾摸了摸鋥亮的腦門。


    “這段日子,你給你遠在君臨的未婚妻寫信了嗎?”多米利克隨口問道。


    文德爾為了史鐸克渥斯堡的繼承權,委身於坦妲夫人的女兒洛麗絲小姐,她不但生得肥胖,柔弱而蠢笨,而且謠言說她三十三歲了還是個處女。


    也不知道訂婚宴後,文德爾有沒有終結這個謠言……


    “得了吧,那女人著實讓我惡心,比起和她一起滾床單,我寧願一輩子在戰場上……”文德爾甕聲甕氣道。


    …………


    說話間,“黑魚”布林登·徒利公爵和約恩·羅伊斯伯爵,也聯袂而至。


    多米利克停止了和文德爾閑聊。


    這三人基本上代表著河間地、穀地、北境的軍事力量。


    “諸位大人,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請務必防守好金牙城!


    有情報說多恩的‘紅毒蛇’奧伯倫親王,率軍即將抵達蘭尼斯港。


    得到多恩的援兵之後,泰溫公爵恐怕很快會卷土重來……”


    “大人您請放心,人在城在!”約恩·羅伊斯伯爵握拳重重錘在青銅胸甲上。


    “我們誓與金牙城同在。”布林登公爵同意。


    “蘭尼斯特若想來搶我們的金礦,我一定不會放過他們!”文德爾拍著胸口保證。


    多米利克鬆了一口氣。


    “那就好,”他咧嘴笑道,“諸位大人,多保重。”


    “您多保重!”三人紛紛行禮。


    多米利克這支返回奔流城的隊伍,還有一些傷兵急需運回奔流城休養,其中包括臨冬城公爵羅柏·史塔克。


    本以為從金牙城的地牢裏將他救出來之後,“少狼主”就會恢複以往的神采。


    可沒想到羅柏陷入了“精神創傷後應激障礙”,一直躺在病床上接受助理學士蜜莉兒·蘭尼斯特的治療,不肯見任何人!


    對此,北境貴族們頗有微詞。


    其中最為不滿的要數安柏家族的大瓊恩。


    當初在臨冬城的時候,大瓊恩因對羅柏出言不遜,被冰原狼“灰風”咬斷了兩根手指,自此,他對羅柏服服帖帖,逢人就說羅柏是一位值得效忠的封君。


    可奔流城下之敗,讓羅柏·史塔克剛建立起來的威望,徹底瓦解。


    而北境一向是實力為尊,一個打了敗戰的封君怎麽會獲得封臣的尊重?


    再加上大瓊恩是屬狗的,翻臉比誰都快。


    “那小子撒的尿都是草綠色的,跟艾德公爵比可差遠了!”他最近時常將這話掛在嘴邊。


    與羅柏相比,同被“弑君者”擊敗淪為俘虜的艾德慕·徒利,表現得就好得多。


    自與“小惡魔”提利昂交換俘虜之後,艾德慕·徒利,曾短暫的陷入迷茫、自我質疑,但很快就從過往的失敗中恢複過來,接受了自己仍舊是“奔流城繼承人”的事實……


    …………


    城堡臥室。


    艾莉亞正在她的房裏收拾行李,把東西裝進一個比她還高的磨亮硬木箱子,女仆梅拉妮在一旁給她幫忙。


    艾莉亞朝著女仆瞟了一眼,好大!


    為什麽能這麽大?


    難道多米利克大人一直在給她做那種事?


    就在艾莉亞目不轉睛的盯著女仆的碩大的時候。


    外麵傳來鐵靴踏在地上的聲音。


    “艾莉亞,還沒好嗎?就等你了。”外麵的人在問。


    瞧見是多米利克大人,艾莉亞便開心地跳了起來,然後扮了個鬼臉說:“本來我的東西都收拾好了。”


    她指著那個還沒裝到三分之一的巨大箱子,以及散了一地的衣物,不忿道:


    “可您的女仆說我沒把衣服摺得漂漂亮亮的,所以得重新來過。她還說即便是鄉下的女人,也絕不會把衣服像破布似的,一股腦兒通通扔進箱子裏。”


    “哦,所以你把衣服像破布一樣扔進箱子?”多米利克抓住了關鍵點,饒有興趣道。


    “哎喲,反正這些衣服遲早也要亂成一團嘛,”艾莉亞說,“誰管它有沒有摺好?”


    “算了,就按你說的,我們馬上要出發了!”


    隨後多米利克轉身,跟梅拉妮交代起來,讓她看好女兒,同時把自家奶牛帶上。


    “多米利克大人,您今天是不是忘了那件事?”


    艾莉亞的臉龐頓時浮現一抹羞澀。


    見多米利克一臉疑惑。


    “就是那件事!”


    艾莉亞既興奮又緊張地看看門外的回廊,“我先把門關起來。”


    原來是那件事!


    多米利克本以為小姑娘是三分鍾熱度,沒想到一連數日,艾莉亞都堅持不懈,看來“想快點長大不被珊莎嘲笑”的執念,十分強大呢。


    “好吧,”多米利克無奈,朝著一臉懵逼的女仆吩咐,“梅拉妮,我有點渴,你去給我擠點牛奶!”


    他隨口支開了女仆,畢竟這種事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見女仆離開後,艾莉亞這才飛快脫掉衣服。


    “多米利克大人,現在可以了!”她用細小的聲音說,呼吸急促起來。


    “感覺如何,大了一點嗎?”艾莉亞朝他咯咯直笑。


    “確實大了不少。”多米利克不想打擊小姑娘的信心。


    “多米利克大人,什麽時候我才可以跟您的女仆一樣大?”艾莉亞突然問。


    “嗯?”多米利克感受著某處貧瘠,“那你需要加倍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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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日後。


    奔流城。


    城堡外人聲喧囂,熙來攘往,但在厚重的石牆內,仍舊溫暖而靜謐。


    凱特琳夫人坐在床邊。


    這兩天以來,她幾乎日夜寸步不離地守著羅柏。


    她差人把餐點送到房裏,以及便壺,和一張小硬板床,但她根本沒闔過眼。


    凱特琳夫人親自用蜂蜜、開水和草藥混合的飲料喂自己的兒子。


    她不曾離開房間片刻,但羅柏的狀況,一直未見好轉。


    眼前臥在床上的人,已非凱特琳夫人記憶中那個英武挺拔的兒子。


    凱特琳夫人一直都覺得羅柏長得最像她。


    他生有一副徒利家的漂亮顏色——棗紅頭發、碧藍眼瞳,也有他父親艾德·史塔克的神色,一種屬於北方的堅毅冷峻。


    而如今躺在病床上的這個人,形容枯槁,骨瘦如柴,雙眼深陷,活像兩個黑色的窟窿,張開著,卻仿若茫然。


    他看起來正如一片弱不禁風的孤葉,一陣勁風便足以將他吹動飄散。


    “羅柏,我親愛的兒子。”凱特琳夫人說,“原諒我,到現在才能看到你。”


    凱特琳夫人隻覺得淚水流下臉頰,但她再也不在乎了。


    “羅柏,求求你早點站起來,我和你妹妹她們,大家都在等你恢複過來……”


    凱特琳夫人擦去眼淚,湊過去俯身輕吻兒子的臉頰。


    羅柏看起來好蒼白,她暗自思索不知能否把病床移到窗邊,好讓他曬點早晨的太陽。


    “母親,您要吃點東西嗎?”


    珊莎帶著熱氣騰騰的餐點,來到羅柏的病房。


    她說,“您已經連續兩天沒睡了,該休息了。”


    凱特琳夫人望著病榻上的羅柏,自顧自地撥開他額間細發,忽然察覺到他的頭發長得好長,她得盡快找時間幫他修剪。


    “放在一邊就行。”她告訴女兒,視線始終離不開羅柏。


    “母親,您這又是何苦呢?”


    珊莎眼神中帶著不忍,她發現母親的視線,根本不在她身上。


    凱特琳夫人看似在對珊莎說話,實際心不在焉,仿佛旁若無人。


    “我怎麽了?”


    凱特琳夫人困惑地應道,“你怎麽能問這種話?你以為我在做什麽,我在照顧你哥哥,我在照顧羅柏呐!”


    “這哪叫照顧?自羅柏回奔流城以來,你就沒踏出這房間半步……你一直在看著他,卻沒有管他願不願意……”


    “我不能丟下他,哪怕一刻也不行,他已經如此憔悴……”


    凱特琳夫人握起羅柏的手掌,把他的手指滑過自己的指間。


    他實在好脆弱好消瘦,手裏半點力氣也沒有,好在透過他的皮膚,仍舊能感覺生命的溫暖。


    “母親,羅柏需要的隻是安靜的修養,而不是你這種歇斯底裏的陪伴!”珊莎語氣嚴肅道。


    “要是羅柏需要我時莪卻不在呢?”凱特琳夫人喃喃自語。


    “我和艾莉亞會輪流陪伴他,還有那位助理學士蜜莉兒·蘭尼斯特小姐……”


    珊莎曾不止一次見到羅柏睡夢中叫那女人的名字,而不是自己的母親和妹妹,可以想象那女人在他心中的分量之中。


    “那個該死的蘭尼斯特?不,不!我不會再讓她靠近我兒子!”


    凱特琳夫人神情呆滯地說,“他是我的心肝寶貝,我在聖堂對著諸神的七麵祈禱了七次,祈禱他早日康複,諸神一定會實現我的願望……”


    見凱特琳夫人狀若瘋癲。


    珊莎無奈的搖頭,轉身離去,她得找多米利克大人求救。


    …………


    “諸神啊,你為什麽要這麽折磨我!奈德已經不在了,我的兒子也變成了這樣……諸神不公!諸神該死!”


    凱特琳夫人口中不斷詛咒道。


    “夫人!”


    凱特琳夫人沒聽見多米利克的腳步聲,但抬頭就發現自己的女婿,就站在幾步遠的地方,定定地看著她。


    她想起自己剛才大呼小叫的舉動,臉倏地一紅,為自己羞恥。


    我究竟是怎麽了?


    她隻覺得好累,頭一整天痛個沒完。


    多米利克看看凱特琳夫人,又看看羅柏。


    他似乎比在金牙城的時候還要糟糕!


    這是怎麽回事?


    但看著凱特琳夫人的模樣,多米利克瞬間意識到了什麽。


    原本在“精神創傷後應激障礙”中,向著好的方向恢複的羅柏。


    在凱特琳夫人這種病態的陪伴中,症狀反而愈發嚴重。


    “夫人,您該休息了!”多米利克語調很輕,但卻帶著不可置疑的威嚴。


    “可是,我必須陪伴羅柏……他需要我。”凱特琳夫人仍舊固執道。


    “羅柏並不需要你的陪伴,你此時的陪伴,對他而言是負擔!


    他現在真正需要的不是你!


    是那位蜜莉兒·蘭尼斯特小姐……


    夫人,您不該將她攔在門外的,如果不是這樣,羅柏的狀態也不會越來越糟……”


    似乎是為了印證多米利克的說法。


    雙眼茫然的羅柏,口中突然發出微弱的聲音,仿若囈語:


    “蜜莉兒,蜜莉兒,不要離開我……”


    一時間,凱特琳夫人心中的某根精神支柱瞬間崩塌。


    原來羅柏需要的不是我!


    他需要的是那個蘭尼斯特!


    那我為何做作多情的待在這裏?


    思及此處,凱特琳夫人泣不成聲,不顧一切地自羅柏掌中抽出雙手,捂住耳朵,不願再聽兒子的囈語。


    凱特琳夫人不記得自己何時跌倒在地,但她確實在地上。


    多米利克扶她起身,用強壯的雙臂環住她,將她攔腰抱了起來。


    然後走出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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