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裏的沙發是雙人位。


    黎熹拍拍旁邊的空位置,示意顧淮舟坐著講,“坐著說吧。”


    “那你拉我一把。”顧淮舟扮乖裝弱,“護士叮囑過,讓我不要突然起身,容易眩暈。”


    這倒也不算是裝,畢竟臥床昏睡了三天的病人,身體虛弱缺營養,突然起身的確引發眩暈跟惡心等反應。


    心裏清楚顧淮舟是在裝可憐,但黎熹還是伸手抓住顧淮舟遞來的手,將他扶到身邊坐下。


    待對方坐穩,黎熹作勢就要抽出手指,發現對方還緊緊捏著她手指,沒有打算鬆開的準備。


    “顧淮舟。”


    黎熹冷了臉色,提醒顧淮舟:“你已經不是我的男朋友了,就不要隨隨便便牽我的手。”


    顧淮舟神色隱痛,但聽出黎熹的認真,他隻能不舍地鬆開。


    黎熹臉色這才變好了些。


    等黎熹挨著自己坐下,顧淮舟悄悄鬆了口氣,他就怕黎熹連挨著自己都嫌惡心。


    “...還記得昏迷前我跟你說過的那些話嗎?”


    黎熹遲疑地點頭,又問:“你指的是關於你不敢將身份真相告訴我,還是你對12年前那場綁架案記憶模糊的事?”


    “對你隱瞞我身份真相,的確是我的錯。事實上,我更想以真實身份靠近你,但我們沒想到你我重逢的初次,會在那個家酒店,而我當時恰好是顧縝的身份。”


    “隨著我們相處越深,你答應讓我當你男朋友那天開始,我就在考慮該如何跟你坦白我的身份。”


    “直說,又覺得唐突冒昧。”


    “其實我曾好幾次給過你暗示,但...”顧淮舟露出疑惑的目光來,他有些費解地說:“也不知道為什麽,你每次都能避過最正確的答案。”


    “比如上回我出差,你與我在海島意外相遇那天,我當時代表的顧氏財團。明明下屬都站在我的身後,可你卻沒有懷疑我的身份。”


    “到了海洋館,你當時問我家在哪裏,我說在向陽山上。”


    “按理說,那個時候你就該猜出我的身份了。可你,卻偏偏避過正確答案,問我跟顧淮舟是不是親戚?”


    “...”黎熹一陣臉熱。


    現在回想起那晚的種種細節,黎熹也覺得自己糊塗。


    “因為我喜歡你,我對你無條件信任,我根本就沒想過我的男朋友連名字都是假的。”黎熹嗓音涼颼颼的。


    聞此言,顧淮舟心裏一陣羞愧。


    是啊。


    若不是喜歡自己,信任自己,以黎熹的智商早就把他真實身份扒出來了。


    “再說,我曾在顧家莊園撞見過你拒絕謝嬌月的場景,我聽過你的聲音。”


    “你的聲音跟現在截然不同。”


    所以黎熹根本沒往那個方向去思考。


    顧縝笑問:“我們的聲音有什麽不同?”


    “這麽說吧,同樣是清冷的嗓音,但你的聲音聽著是讓人舒服的,沁人心脾的感覺,就像是炎炎夏日裏突然闖入的一潭林中小潭水。”


    “而那天那道聲音,更像是萬年冰窖。夏天闖進去也要凍得一哆嗦,冬天更是能把人凍死。”


    顧淮舟:“...是麽?那是我刻意模仿出來的冷酷霸總音呢。”


    黎熹:“...”


    她的表情有些不可思議,“你還會變聲?”


    “嗯。”


    “那你模仿個12歲蘿莉音給我聽聽?”


    顧淮舟:“抱歉讓你失望了,我隻會模仿男人的聲音。”


    “那就模仿一個成熟霸總粗聲喘氣的聲音?”


    顧淮舟耐人尋味地說:“哪種喘息?”


    黎熹沒詳說,但紅紅的耳朵卻出賣了她的小癖好。“原來熹熹喜歡成熟霸總的粗喘啊...”


    黎熹:“你又不會。”


    “你怎麽知道我不會?”


    但不能在病房裏喘。


    “總之,我也是被你的聲音誤導,才沒將你跟顧淮舟聯係到一起。”這能怪她嗎?


    顧淮舟輕輕頷首,“換做我,可能也會想茬。”


    “那現在的聲音,是你自己的聲音嗎?”


    “當然。”


    那就好。


    “你剛才說願意跟我講12年前的事。”黎熹狐疑地瞅了眼顧淮舟,語氣遲疑:“你現在記得了?”


    “嗯。”


    顧淮舟苦笑,“算是因禍得福吧,那天在你家門口暈倒,被你摟進懷裏的那一瞬間,我突然全都想起來了。”


    視線下垂,落在黎熹左手中指那兩個獨特的小痣上,顧淮舟說:“當年我被救後,意識渾渾噩噩,總是做噩夢,漸漸變混淆了真實跟夢境。”


    “但無論是多麽恐怖離奇的噩夢,到最後,我總是能被一隻手喚醒。”


    “那隻手很瘦弱也很嬌小,是女孩子的手,手背中指上恰好有一黑一紅的兩顆小痣。”


    “每當那隻手出現,我的意識都會催我醒來。”


    “所以謝行雲跟薑晴空訂婚宴那天,你朝我伸出流血的左手,我就認出了你。”


    仔細聽顧淮舟講完。


    黎熹再細細地回想重逢初見那天發生的細節。


    一些原本令她感到莫名其妙的疑點,瞬間都得到了答案。


    “原來你那麽早就將我認了出來。”


    “是。”顧淮舟又說:“我當時情況很糟糕,後來是李道長將我帶著身邊修行,在龍陽道觀生活了幾個月,我的精神狀態才穩定了些。”


    “但我還是恐懼人類,恐懼黑暗,於是爺爺就將我送到了無涯島生活。應醫生是我的心理谘詢師,也是我的精神醫生,他在島上陪了我兩年。”


    “等我病情完全穩定下來,爺爺問我要不要見一見當時的救命恩人。”


    說到這裏,顧淮舟睫翼微顫,他掀開黑眸柔情地看著黎熹,溫聲說:“我覺得自己精神狀態正常了,不會嚇到那個小孩兒了,便答應了爺爺的提議。”


    “然後,我就見到了謝嬌月。”


    這事黎熹還有印象,她說:“我記得這回事,那會兒謝嬌月大概15歲?”


    “那天謝家很熱鬧。為了讓謝嬌月給你留個好印象,還特意斥重金去買了一條白色的公主裙,還請了妝造師來家裏給謝嬌月做妝造...”


    想到什麽,黎熹美眸微微瞪圓了,捂著紅唇說:“我記得暈倒前那天你曾說過,你恐懼穿白裙子的女人...”


    “那她第一次去見你,不就精準地踩到了你的雷區?”


    顧淮舟嗯了一聲。


    他說:“她去顧家那天,我在湖心亭練槍,遠遠地看到車上坐著一個穿白裙子的女孩子,我當時心情真的特別糟糕。”


    “但我太想見到你,還是忍著不適去見了你。爺爺跟應醫生怕我會病發,便搬來了一張屏風,把我倆隔離開。”


    “然後...”


    回憶起第一次見到謝嬌月的場景,顧淮舟表情很陰鬱,他說:“她特別的話癆,總是淮舟哥哥叫個不停...”


    “那天我強忍住不適跟她聊了半個小時就讓人送她回去了,後來我調出監控,仔細盯著她研究了很久。”


    “我告訴爺爺,謝嬌月不是我要找的人,可爺爺卻說謝家隻有謝嬌月一個女兒。”


    “那次情況很危險,也很嚇人,滿城都尋不到願意陪恐怖殺手玩遊戲救我的人。”


    “在那種情況下,也不會有誰家的女兒願意代替謝嬌月去救我。”


    當年情況的確很可怕。


    顧淮舟的父母親被殘忍殺害,被殺手剔掉血肉,還打包了一些寄到了顧家莊園,嚇得顧老夫人當場昏厥。


    試問。


    麵對一個敢綁架顧家老小,還將顧文韜唯一的兒子兒媳殺害並分屍的恐怖殺手,誰敢送自己的孩子去參加那個恐怖尋人遊戲?


    別說他們不敢。


    就算他們敢,他們也怕被人戳脊梁骨啊。


    試問,明知山有虎,還將兒女送去那座山換取榮華富貴,那不是賣子求榮嗎?


    所以,當恐怖殺手在提出要玩這個遊戲的時候,東洲市根本無人響應。


    直到最後一天,謝明宗才冒著大雨悄悄將女兒送去了顧家...


    正因此,顧老跟應呈風都覺得是顧淮舟的感覺出了錯。


    畢竟那時他早已被綁架帶走十多天,這期間他被迫目睹父母親被殺害,目睹兄長被毀屍滅跡,又被單獨囚禁在一個無人之地長達七天七夜。


    他發著高燒,又精神崩潰,他的感覺是算不得數的。


    “他們都說那是我的錯覺,都說救我的人是謝嬌月,可我總是不願相信。”


    “因為直覺告訴我,那個小女孩不是謝嬌月。”


    “救我的人,她的左手中指應該有兩顆小痣,一顆紅色,一顆黑色,那麽獨特分明。”


    所以在訂婚宴那天,當他看到黎熹那隻流著血的左手,他當時便頭皮發麻。


    那天他就斷定,他的直覺是對的。


    救了他的小姑娘,是叫做黎熹的女孩,是謝家後來從孤兒院接回來的養女。


    “我讓顧寒管家仔細去調查過你的身份。”


    “才知道,你的父親黎長安是謝家的司機,12年前死於一場車禍意外。”


    “他死後,你就被謝家丟到了孤兒院。”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你才被他們領養接回家。”


    “...怎麽會?”黎熹下意識說:“我父親去世後,我就住在了謝家,我...”


    “你的記憶是錯誤的!”顧淮舟揚聲打斷黎熹:“黎熹,你父親去世後,你就被送到了你們老家的孤兒院。”


    “直到我出事,謝明宗為了跟顧家牽扯上關係,便暗中派人去鄉下孤兒院將你偷偷帶了回來。”


    “他們把你偽裝成了謝嬌月的樣子,然後按照恐怖殺手要求的那樣,讓你戴上貓咪麵具,把你送到了指定的遊戲參與地。”


    “等你完成任務,他們又第一時間將你藏到了鄉下,讓謝嬌月假裝發燒生病,讓她頂替了你的功勞,成為了顧家的救命恩人!”


    “等熱度過去後,他們才以收養的名義將你帶回謝家,放在眼底皮子下盯著。”


    “...這些都是顧寒管家通過多方調查,分析出來的結果,也許跟事實有偏差。”


    但真相跟他們的分析偏離不會太大。


    “這也是為何謝嬌月過生日那天,顧寒管家會親自前去謝家給你送一份請帖的原因。”


    因為顧寒都替黎熹鳴不平。


    黎熹意外極了,“原來你那麽早就知道是我救了你,那你家為什麽不揭露謝家的嘴臉?”


    顧淮舟頗有些納悶,他說:“我以為你想慢慢地玩死他們...”


    原來是他的想法錯了?


    聞言黎熹倒又笑了,“你說得對。弄死謝家對你們來說,也就是點點頭的事,沒什麽成就感。”


    “但我不同,這些年謝家人欺負我太狠,我的確想要親自報仇。”


    “那我就先不動他們姐妹,等你什麽時候玩盡興了,我再來。”人要懂得謙讓,所以顧淮舟決定將這個機會先讓給黎熹。


    黎熹莫測一笑,“不慌。”


    她說:“謝嬌月跟周堯光的婚事,不管能不能成,但她被顧家放棄,跟周堯光勾搭過的事也瞞不住了。”


    “至於謝行雲...”


    想到那個失去了一個孩子,還差點丟了一條命的薑晴空,黎熹說:“薑晴空一定會給我一個大大的驚喜。”


    等到謝家窩裏鬥得兩敗俱傷後,她會給謝嬌月和謝行雲致命一擊。


    “除了這些,你還想起別的沒?”


    “還記得凶手的相貌嗎?”


    顧淮舟也沒隱瞞黎熹,他直言道:“凶手是個穿白裙子,留著黑色長直發的女人。”


    “...所以這就是你恐懼人群,害怕穿白裙子女人的原因?”


    “應該是。”


    原來他恐懼的東西,都是有跡可循的。


    “對了。”黎熹舔了舔嘴唇,一邊觀察顧淮舟的反應,一邊小心翼翼地問:“那七天,你究竟被藏在哪裏?”


    提到這個,顧淮舟卻久久不語。


    當黎熹以為顧淮舟不願回答這個問題時,卻聽見顧淮舟說:“其實你一直沒有忘記那個地方啊。”


    嗯?


    這話黎熹聽得似懂非懂,“什麽意思?”


    “你曾說《七日魘》是你從夢境中獲得的靈感。”顧淮舟問黎熹:“你的靈感是什麽?”


    黎熹下意識說:“是一口棺材...”


    黎熹豁然瞪大了眼睛。


    她驚呼道:“你被藏在棺材裏?”


    “嗯。”


    “我被藏在墓碑之下,一口為我量身定製的棺材裏。那人在棺材裏給我留了剛好夠七天的氧氣包...”


    那時。


    顧淮舟將氧氣全部用掉,最後隻能靠棺材密閉空間內僅有的一些棺材撐下去。


    就在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時,他聽到了土壤鬆動的動靜,聽到了小女生的哭聲。


    他撐啊撐,終於等到棺材板被打開,然後,一隻混合著泥土跟鮮血的手將他拽住。


    然後,她便也失去力氣,一頭栽倒在棺材裏。


    所以,黎熹後來一直做夢,夢見她在無邊無際的密林裏走啊走...


    然後就看到了一口棺材。


    事實上,黎熹看到的是一片亂葬崗,小小的她借著月光穿梭在亂葬崗,找到泥土顏色最新的那座墓碑,掘墳開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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