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戲曲演員還在咿咿呀呀的唱,這會正唱到君王被俘的部分。


    被滅國是趙國,而滅了趙國的則是黎國。


    一樓的看客拍手叫好,音樂也隨之急切了起來。


    沈鈺想了想:“我猜有兩種結局。”


    “哦?說來聽聽。”許昭好奇他能說出些什麽來。


    正因為這部戲劇是新排的本子,它的故事新穎,結局更是讓人捉摸不透,才會讓那麽多百姓願意耐下心來觀看。


    “最好的結局便是這位趙國君王複國後,記得這些舊部的功勞,從龍之功足矣讓他們加官進爵,”


    許昭突然有所觸動,“一位仁慈的君王確實會封賞那些助他複位的人,那位出謀獻策的謀士有如此計謀,想來定是可以封王拜相的。”


    倒是一個皆大歡喜的好結局。


    沈鈺認同,“沒錯,這一切都要基於這位被俘虜的趙國君王是一個仁慈的君王,能記得手底下大臣對他的幫助。”


    可自古君王無情。


    “你瞧底下那個趙王被奴役的多慘。”沈鈺目不斜視,看著戲台上的君王被奴役成黎國君王的馬夫,還要被迫成為下馬凳,簡直是奇恥大辱。


    許昭看向戲台,認同道:“沒錯,從天上掉落泥潭的感覺肯定不好受,這是在折辱他,企圖壓彎他的脊梁。”


    “你再看他的那些舊部,大多也幹著粗活累活,若要複國,定需要武將,那幾個可都是武生的打扮。”沈鈺指著戲台上角落裏正在幹活的伶人。


    台上伶人根據不同的麵部妝容以及衣裳,來區分他們飾演的行當。


    “所以第二個猜想是?”許昭順著他手指指向的方向看去,心中已經有了想法,隻是不知與沈鈺的是否一樣。


    沈鈺低聲說道:“朝得寵,暮賜死,狡兔死,走狗烹!”


    許昭聞言,眼睛一亮,倒是和她想到一塊兒去了。


    “遭受如此屈辱,他的心智依舊堅毅,且並沒有因此產生輕生的念頭,想來這個君王有一定的狠辣。”


    沈鈺接上許昭的話:“為了表現自己的仁義,君王一定會封賞這些舊部,可他們都見到過趙王不堪的一幕,恐怕趙王不會讓他們在世上繼續活著。”


    一個君王想要一人死的有理有據又或是悄無聲息,辦法多得是。


    兩人說話間,戲台上出現了新的人物,正是小二方才口中的美人,沉魚落雁的樣貌讓她成功蠱惑了黎國君王。


    故事的走向來到了後半段,馬上就要揭曉到底是何種結局了。


    周圍的環境熱鬧,每到一個精彩的地方,底下的百姓都會拍手叫好,帶動整個場子的氛圍。


    外麵的嘈雜倒是顯得包間內安靜不少。


    “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你也麵對君王如此行徑,你該怎麽辦?”


    她本是曆史之外的人,意外來到這裏遇見了沈鈺,這麽長時間的相處,她不可避免的喜歡上了這個有血有肉而不是史書上潦草幾筆的沈鈺。


    可此情此景,倒是叫許昭想起了沈鈺的結局。


    沈鈺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扭頭看向了身側的許昭,對上她濕潤的眸子。


    許昭也同樣盯著沈鈺看。


    兩人靠的很近,許昭能清楚的看到沈鈺眼眸中的自己,也看到了他眼中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朝曦,如何?”沈鈺答非所問。


    “……”


    許昭:“什麽?”


    她撇開了頭,不再直視沈鈺。


    “你剛才在路上讓我給你取的小字,”這還是許昭在問完沈鈺問題後,他腦子裏突然蹦出來的詞。


    “朝曦……”她嘴裏多念了即便,還挺好聽的,“曦是何字?”


    許昭原以為是夕陽的夕,兩字連起來的寓意就顯得很普通。


    “日出東方,曉曦以照,曦是陽光、太陽的意思,朝曦充滿了希望,充滿生機和活力,我覺得在你身上很貼切。”


    一番解釋,許昭知道了是哪個字,也知道了名字的寓意,“很好聽的名字,我很喜歡,那你以後便喊我這個名字。”


    許昭讓沈鈺幫忙取字自然是還有別的更深意思。


    她給沈鈺解釋:“在這個時代,我隻是朝曦,從前在邊關,遠離朝堂,無人在意我,可如今到了皇城,每個人都在陛下的眼睛裏,我不能在曆史上留下痕跡。”


    “我明白。”


    台下的戲份很快來到了趙王聯合舊部起兵造反,而黎國君王在美人的蠱惑下,失去民心,無數良將死於陰謀。


    很快趙王與舊部裏應外合,將黎國國王斬於馬下,趙國成功複國。


    而黎國君主身邊的美人在收到國破消息後,第一時間就逃出了宮去,無人知道她什麽地方,也算是功成身退。


    趙王依照最初的約定,給那些幫助他複國的舊部加官進爵。


    台下的看客很多都以為趙王複國,封王拜相便是最後的結局,因著不想付茶錢,悄悄摸摸就溜走了,有的覺得最後的結局倒是一如平常,沒有新意,扔下幾個銅板就離開了。


    一樓大堂的人走了差不多三分之一,人與人之間都寬敞了些。


    在眾人都以為要解決時,戲台後的堂鼓敲擊聲又急促了起來,讓原本抬腳準備離開的看客腳一頓,又豎起耳朵來。


    原來,在封賞的舊部中,有一位謀士與其他人不同,便是那位獻上美人的謀士,他在趙王複國獲得封賞後帶著金銀珠寶便失去了蹤跡,隻給其他同僚留下簡短一封信。


    隻聽那伶人唱到:“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趙王為人長頸鳥喙,可與共患難,不可與共樂,速速去也。”


    “沒想到這戲樓倒是敢寫敢唱,這一個不小心可是要掉腦袋的。”許昭感慨,這麽直言不諱的抨擊君王,若是小心眼的,恐怕這戲樓明日就不複存在了。


    “若是他們明日真被砍掉了腦袋,恐怕咱們陛下的民心也就散了,他自是不會做這等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


    沈鈺看得很透徹,他的皇兄早年差點被父皇奪了太子之位,他一直努力處理好朝政,就是為了證明,他才是明君之選。


    所以,他的皇兄絕不會在這個時候玩一招兔死狗烹的戲碼。


    可未來,一切就不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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