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他的母親


    刺繡這個環節,說起來不是多麽複雜的工藝,但真的拿著繡花針開始的時候,還真是有些無從下手。


    其實隻需要通過不同的針法及線料搭配在底料上進行刺繡就可以了,但一種針法能夠學會就已經很不容易,而且光穿針引線就足夠讓人頭痛了。


    迎程程自己穿不進去,又來擠兌迎璜:“都說小眼聚光,你來試試。”


    迎璜當然穿進去了,他還反過來嘲諷迎程程:“小妹你這就叫有光不會用。”


    眼睛又大又亮算什麽本事啊,不照樣穿不進去一根線嗎?


    迎湘儀靠正房夫人程氏發家,而程氏祖籍湖南,自是擅長湘繡。


    單子寅自幼在京城長大,他懂事時起,迎春笑已然開始受歡迎了,因此能接觸到的大部分繡品都出自迎春笑,也就是湘繡。


    湘繡以蠶絲、純絲、硬緞、軟緞、透明紗和各種顏色的絲線、絨線繡製而成,構圖嚴謹、色彩鮮明,針法多變,以摻針為主,有七十多種針法。


    迎程程最開始根本不想向單子寅低頭,所以她還研究了好幾個時辰。


    她娘還在的時候,喜歡繡雙麵全異繡,繡品出來非常令人驚豔。


    在透明刺繡底料的正反兩麵上,繡出形象、構圖、針法完全不同的兩種物象,形成完全不同的兩個畫麵。


    迎程程頭一回見的時候,還以為自己眼花了,那帕子竟然正麵是美人在陽光下慵懶地小憩,反麵竟然是在對著湖水傷心落淚。


    程氏當時告訴她:“有些人,人麵獸心,你若識人不清,將來便是流不完的淚。”


    迎程程立即揮起小拳頭:“誰惹我哭,我就揍他!”


    程氏原本有些憂愁的思緒一下就被揮散,她抓著女兒粉妝玉嫩的小拳頭,送到唇邊啄了一口,然後才稱讚道:“有誌氣!若大楚人人如我女這般鐵骨錚錚,便不愁家國不寧了。”


    迎程程在下頭走神,單子寅此刻卻正說到重點:“摻針,起落針都要在紋樣的邊緣,線條排列均勻……”


    他走至迎璜身側,俯身指點:“散套,等長線條,參差排列,皮皮相迭,針針相嵌,繡花草、翎毛的生動姿態時,便是用此針。”


    “那你先前那幅小像……”


    “那便是施針,繡製人像、動物、飛禽等的主要針法,用稀針分層逐步加密,當然,還須搭配其他針法,例如虛實針。”


    虛實針,顧名思義,是由虛虛實實的線條組成,線條等長參差,由粗到細,排列是由稀到密。


    單子寅又道:“但我那幅小象用的是開臉子針法,須得順著人物臉部肌肉線條施針。”


    “那若是繡老虎、繡獅子呢?”


    “那便要用到鬅毛針了。”


    迎程程一直在看著單子寅出神。


    眼神雖落在他身上,心思卻不知落在了何處。


    刺繡很注重針法,針法則需要手巧,手巧就不能凍著,所以炭火得足。


    單子寅向來對居住條件要求比較高,玉樞在這一塊也盯得比較緊。


    往常年份,到下雪時節,鐵男還跟著迎程程早起練晨功,根本沒這樣嬌氣過,如今卻也被打發著去親自盯著購入上好的炭火,心裏一直憋著氣。


    迎柏這幾日不知為何,竟然沒出去忙活,還跟著二姨娘在親自盯著外頭來送貨。


    單子寅名義上接去了管家之權,但他手底下無人可用,唯一一個親信玉樞,還主要是在伺候他,也分身乏術,根本沒辦法管這偌大一個府邸的許多瑣事。


    真正的實權,歸根結底還被劉氏和迎柏捏在手裏。


    正因如此,就連日常生活中許多開銷之物,都得鐵男自己盯著,否則一不留神就被人以次充好,送來些不好用的,再去追究又不知要被搪塞、耽擱多久,一來二去的實在太麻煩了。


    鐵男在盯著人送炭火的時候,一直板著臉,一副很不好惹的樣子。


    劉氏和迎柏還在旁若無人地一邊聊家常,一邊清點貨物。


    “說起來迎府也算是置辦這些的老行家了,”劉氏感慨道,“隻是當年程夫人不懂這些。”


    “正因她不懂,才會讓人鑽空子。”


    鐵男根本懶得理會他們。


    時至今日,竟然還在背地裏說他們程夫人的壞話,也不怕死後下拔舌地獄。


    “老爺那時也不懂啊,”劉氏歎了口氣,“否則那麽大一筆銀子支出去,給前線將士們置辦的禦寒衣物內竟都是些紙屑……”


    什麽?


    鐵男原本靠在角落裏的牆邊,百無聊賴地數梅花,聽到這裏頓時豎起了耳朵,身子也跟著站直了起來。


    “糧草也都發了黴,兵刃也都缺斤少兩的,這上了戰場,咱們的將士都用不著蠻夷出手,便先餓死了凍死了,一刀砍過去,直接自己對半斷了。”


    鐵男大驚失色,也顧不得再看著炭火數了,小跑著便往偏院去了。


    單子寅這一日精神不大好,加上迎程程根本不學隻顧發呆,迎璜同迎櫚又進展緩慢,他便隻略加示範,就歇著了。


    等鐵男回來的時候,迎璜、迎櫚已經走了,隻剩迎程程一個人在院子裏練功。


    她氣喘籲籲地跑到迎程程身邊,還小心翼翼地四處看了看。


    迎程程蹙眉道:“自己院中,做什麽如此偷偷摸摸?”


    鐵男問道:“姑爺呢?”


    “他進屋睡了。”


    鐵男努力讓自己喘勻淨了氣,然後才低聲告訴迎程程:“姑娘,當年夫人參與置辦的那批送去前線給單家軍的糧草……是以次充好。”


    迎程程正一拳打出去,就這樣尬在了半空中。


    “是真的!”鐵男生怕她不信,“姑娘可還記得當年單夫人在將軍府自行籌措軍餉一事?若非原本的軍餉出了差錯,她何至於會操勞過度、就此病逝啊!”


    迎程程的手收了回來。


    鐵男再次壓低聲音:“我擔心是二姨娘與大少爺故意說出來讓我聽到的,還特意去查證了一番,姑娘,不論他們動機如何,但事實的確是如此!”


    作者注:鬅毛針於1962年,由湘繡老藝人餘振輝在實踐中趨於成熟,並與湘繡繪圖師李雲青研究定名,本章提起屬於時空前置虛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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