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絕嗣


    單子寅對喝藥這件事,似乎已經司空見慣了。


    他一口將藥喝幹,然後讓鐵男同玉樞趕緊回去歇著。


    鐵男本來還有點猶豫,結果玉樞就打著哈欠拉著她往外走:“公子每次發熱過後都要睡上好幾天才好恢複元氣的,別吵著他與少夫人歇息。”


    迎程程朝她點了點頭,鐵男這才跟著玉樞一同出去。


    關房門的時候,她沒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


    正巧迎程程在替單子寅倒水喝。


    鐵男心中實在是有些不服氣,她家姑娘平日裏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連老爺同二姨娘都未曾喝過她端的哪怕一杯茶,單子寅憑什麽就先喝上了?


    然後她就直接被玉樞給拉走了。


    “你能不能別總防著我家公子就跟防賊似的?他也是你嫡親的姑爺!”


    鐵男還想說話,但玉樞已經把她推著往前走了。


    屋子裏的兩個人聽到玉樞的話,同時笑了笑。


    迎程程笑著笑著就不笑了,她看著單子寅問:“我其實早就想問了,你每次一病就喊娘,又同單將軍父子關係不是太好……”


    “想問我為何討厭你最仰慕的單將軍?”


    單子寅靠在床頭,也慢慢斂了笑意。


    迎程程嫌冷,幹脆靠在了床尾,兩人分蓋兩床棉被,對視而坐。


    “單將軍保家衛國,我呢,作為被他護著的百姓,自然感念他的恩德,說實話,總聽說書的說楊家將,也曾有過妄想,如穆桂英一般掛帥上戰場。”


    迎程程頓了頓,才繼續說道:“但你與我不同,單將軍於你,先是父,才是帥,更何況你也不是他的兵。”


    單子寅沉默了很長時間,迎程程也就這樣很有耐心地等他自己開口。


    不知道過了多久,單子寅才終於沙啞著嗓音開口。


    “我娘姓舒……”


    舒家並不是什麽名門望族,早年單將軍在戰役中受傷,得一位神醫舒淵相救,在深山中休養了好幾個月,吃了人家一根傳家寶的千年人參。


    後來究竟是日久生情,還是為了還救命之恩,才迎娶的舒神醫獨女舒琴,如今當事人一個已經作古多年,一個仍在邊疆待著,也無從問起了。


    迎程程問:“你外祖父是神醫,令堂想必也懂些醫術?”


    單子寅點頭:“我略懂些岐黃之術,便源於我母親。”


    這就讓迎程程有些難理解了:“那你母親當年,就沒想過……自救?”


    “自救?”單子寅冷笑了一聲,“單將軍上陣殺敵,隻顧自己逞英雄,幾年來不曾往家中寄過一封家書,唯一一封送到將軍府時,我母親高興壞了!”


    結果一拆開,是單將軍說前線軍糧吃緊,請家中幫忙籌措銀兩購置些糧草。


    “匪夷所思,”單子寅連連搖頭,“前線戰事吃緊,不寫折子找陛下討軍餉,反倒寫家書來找婦孺求救,若非如此,我母親何至於被延誤病情……”


    隻顧天下,不顧妻兒,這便是單將軍曆來的作風。


    “你以為陛下叫我入宮,是為你誤傷了顏悅一事?”單子寅冷哼一聲,“他是特意來提醒我,當年先帝從未收到過單將軍奏折!”


    你以為是國庫沒銀子?


    不,當年國庫充盈得很。


    你以為是陛下不肯撥糧草?


    不,陛下犒賞三軍,大方得很。


    你以為是舒琴命就該絕?


    不!她本可以及時醫治好的!


    單子寅麵露厲色:“單將軍這麽多年,不肯回將軍府一日,究竟是當真忙到如此地步,還是心中有愧,根本不敢回來?”


    迎程程摸著良心道:“若當年之事並無誤會,那依照單將軍秉性,恐怕也隻會認為你母親是命該如此,並不會心中有愧。”


    單子寅被她說得一噎。


    “你細想想,我說得可有道理?”迎程程還振振有詞,“單將軍連自己一生都能獻給大楚,你母親與他夫妻一體,為籌軍餉病逝,也算是死得其所。”


    單子寅竟然還覺得她說得有幾分道理。


    單將軍恐怕一直都在期待,自己有一日馬革裹屍還,那才是他最好的歸宿。


    “你不必說這些,我也明白,”單子寅歎了口氣,“陛下召我入宮重提舊事,就是擔心我會忘了喪母之痛。”


    單子寅自然對舒琴含恨而亡一事耿耿於懷,一日也不敢忘,但他此時更明白趙堃是想削弱單家的兵權,讓他們父子反目。


    “單將軍不是個好丈夫,亦不是個好父親,但他的確是仰不愧於天、俯不愧於地的大英雄,他對得起大楚所有人,尤其是龍椅上的人。”


    迎程程點頭:“的確如此,所以你肯定不會上當。”


    “陛下不希望我與你和離,但也不會想見到我與你反目,就如同他不願見到我娶顏悅,又擔心做得太過會激怒單將軍,連著好幾道聖旨降下來……”


    可謂是司馬昭之心了。


    “那你有何打算?”


    “陛下甚至不願我成婚後繼續留在將軍府,這才讓我入贅你迎府,”單子寅道,“九王爺也絕不能得將軍府這個助力,我為魚肉,還能作何打算?”


    怪不得他這麽痛快就答應了入贅,想也是知道,這是唯一暫時能保住他性命的法子。


    陛下昨日已經公然開始拉攏於他,單子寅其實並沒有第二條路可選。


    好在他本來就同單將軍父子離心,也不必有什麽心理負擔了。


    迎程程替他愁起來:“陛下總不至於……讓你弑父吧?”


    單子寅白了她一眼:“也就是如今你我住在偏院,否則這些話說出來,你就不怕隔牆有耳?”


    “這不就因為我們已經住到偏院中來,我才會如此肆無忌憚,”迎程程攤了攤手,“更何況迎府是生意人,牽扯不進這樣的家國大事中來。”


    單子寅低笑一聲:“那可未必……”


    迎程程沒聽到他的耳語,又坐直了些問:“即便是想,你也沒這本事,那陛下挑撥離間,是想讓你怎麽做?”


    “最直接的,想必是讓我既不能與你和離,又與你兩看相厭,這輩子都生不出個孩子,讓將軍府直接絕嗣吧。”


    迎程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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