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城外,濃重的雷雲於天際翻滾不休,偶爾打過閃電,便可見一道長達百丈的黑影在雲層中穿梭。


    戰場中,蠱族聖女陸靈兒的屍首被擺在紅蓮業火麵前,其神魂也被眠皇以千纏神絲拘禁,懸掛在空中。


    陸靈兒的神魂小人不停掙紮,她活了數千年之久,也曾感歎過漫長的人生無趣,可當真到了要死的時候,她還是無比恐懼。


    “蠱族不會放過你們,我死了,我族的老祖一定會為我報仇,你們一個個都逃不了,你會被萬蟲噬心,你會被挖骨吸髓……”陸靈兒明白她難逃一死,轉而指著在場的人,一個個地說明他們的死法,仿佛這樣能讓她獲取一絲安慰。


    “是是是,不過在此之前,你會死,你會淪為三屍神蛻變前的最後一份養料。”紅蓮業火輕笑道。


    說話間,陸靈兒被劈成兩半的無頭身軀受紅蓮業火念頭飛起,她的軀體因寄宿著聖蠱,所以體內大部分髒器都已消失,不過紅蓮業火看重的心髒與丹田還存在。


    “去!”紅蓮業火解除左手禁製,一直被炙烤的中屍與下屍下意識飛向了陸靈兒的屍體,一隻鑽入心髒,一隻鑽入丹田。


    “拿我的屍體煉三屍神,隻會讓始祖的烙印愈發加深,三屍神是我們一族的至寶,就算暫時落入外人之手,到最後還是會回歸我族。”陸靈兒神魂冷笑。


    “沒見識的東西,好好看著。”紅蓮業火嘲諷了一句,隨後召來了陸靈兒的頭顱。


    “下屍愚昧,中屍迷茫,故不可取,上屍清明,以血脈炙煉,斷其烙印。”紅蓮業火喃喃自語間,陸靈兒的頭顱“噌”的一聲,燃燒起來。


    紅蓮業火右手一送,將上屍拋入燃燒的頭顱之中。


    一時間,場中的中屍與下屍瘋狂汲取著陸靈兒的屍氣,而上屍則借著頭顱的屍氣,不斷淬煉自身。


    作為夢魂身上唯一一隻不受陸靈兒蠱惑的三屍神,上屍已然有了較高的靈智,所以它能夠抵抗誘惑,遵守夢魂的命令,而不是像下屍那樣,傻乎乎地投敵,也不像中屍那樣,呆愣愣地陷入混亂。


    也正是如此,紅蓮業火願意給上屍一個機會,一個殺掉中屍跟下屍,獨自破繭成蝶的機會。


    “三屍同誕於始祖體內,它們本就是情同兄弟,根本就不可能會互相殘殺。”陸靈兒看出了紅蓮業火的念頭,不由出聲譏諷。


    “情同兄弟?不會互相殘殺?嗬,你們蠱族個個養蠱萬千,小世界內的蠱蟲無時無刻不在互相攻伐,子弑父,兒吞母的事情還會少嗎?蠱,向來隻會活下最強的那一隻,這麽簡單的道理,還用我教你嗎?”紅蓮業火反唇相譏。


    陸靈兒神魂的臉色一下子晦暗下來,她不再說話,而是直直盯著那三隻侵占她屍體的三屍神。


    因為陸靈兒已死,神魂離體,所以屍體內的三屍氣不會源源不斷地產出,不多時中屍跟下屍就吃得飽飽地趴著休憩,而頭顱的火焰漸熄,上屍的繭蛹看上去不再飽滿,就連金光都暗淡了下去。


    “逼入絕境方顯狠,讓它們看看你惡狼的本性吧。”紅蓮業火對上屍的模樣很是自信。


    瘦骨嶙峋的上屍聞言,直接掙碎了陸靈兒的頭顱,沒入她的屍體,第一戰,斬中屍!


    趴在心髒內的中屍混沌迷茫,在休憩間,猛然被上屍狠狠撞上,繭蛹上的絲線都崩裂了不少。


    中屍發出迷惑的神念,它不明白上屍為何攻擊它,然而上屍沒有回應,隻是再度埋頭衝撞。


    中屍痛苦地哀嚎,在它的念頭裏,上屍是兄弟,兄弟就不該互相攻擊才對。


    數萬年的朝夕相處,而今上屍為了蛻變,就必須親手斬殺中屍跟下屍。


    連續不斷地衝撞,中屍頻頻受創,但它還是沒有還手,隻是一味散發著疑惑的念頭。


    陸靈兒神魂在一邊看的焦急,她對三屍神有著特殊的情感。跟兵蠱流那些用之即棄的蠱蟲不同,三屍神因為是鎮族之用,所以不會被陸靈兒祭煉。也因此,三屍神陪伴著陸靈兒成仙前的整個修煉期,她對這三隻沒事就喜歡在她身上亂爬的小家夥也很是喜愛。


    如今看著上屍與中屍殘殺,尤其中屍還一副受氣包的模樣,陸靈兒就打心底裏感到難受。


    在上屍堅持不懈地撞擊下,中屍從悲鳴到嗚咽,最後一動不動,絲絲縷縷地鮮血自繭蛹中滲出。


    中屍死了。


    上屍拖著嶙峋的繭蛹,趴在中屍身上,將對方的鮮血全部吸納進身體中,隨後向著下屍所在的丹田爬去。


    三屍神因誕生於蠱族始祖的體內,它們三個冥冥中自然有著感應,中屍死亡,下屍立刻昂揚起身子,在丹田中躁動。


    不久,上屍到來,二話不說,它便向著下屍衝撞起來。


    下屍愚昧,但也凶侫,被上屍撞擊,它也不甘示弱,立刻反擊。


    兩隻繭蛹就這樣在陸靈兒的丹田中發了瘋一般交手,很快就將陸靈兒的屍身給毀的一塌糊塗。


    不過現在沒有人注意屍身,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交手的上屍跟下屍上。


    搏鬥中,上屍繭蛹上的絲線不斷崩裂,鮮血滲透的同時,隱約可見其內有一隻被捆縛的蝴蝶狀蠱蟲在奮力掙紮。而下屍繭蛹厚重,通體彌漫著濃重的三屍之氣,絲毫不見有化蝶的可能性。


    撞擊持續,上屍可以說是節節敗退,麵對下屍凶猛的進攻,它幾乎是毫無招架之力。


    這場蛻變之戰,外人沒法插手,上屍想要破繭成蝶,就必須斬殺下屍,斷絕過往。


    撞擊下,上屍的繭蛹突然頓住,六隻漆黑的長足自繭蛹的裂隙中伸出,穩穩地抓在虛空之上。隨後六足齊動,上屍飛快奔向下屍,在對麵還想撞擊時,六足精準地抓住對方,兩隻繭蛹就這樣貼在了一起。


    上屍繭蛹頭部的絲線裂開,隻見黑暗中一根細長的喙緩緩伸出,紮進了下屍的繭蛹中。


    伴隨著陣陣輕微的吮吸聲,下屍陡然痛苦地哀鳴起來,它瘋狂扭動身軀,想要把上屍甩出去,然而對方六隻足已經釘進了下屍的繭蛹中,兩者唯有一方死亡,才可能分開。


    伴隨著喙的每一次吮吸,上屍的力量就會壯大一分,而下屍則虛弱一分,此消彼長之下,勝負已然板上釘釘。


    “居然用這種最淺顯的祭煉方法來對待我族至寶,這簡直是暴殄天物。”陸靈兒作為蠱族聖女,她當然能看出來紅蓮業火現在所做的就是蠱族最初級的吞噬煉蠱法。而且有一點她沒說,那就是吞噬之後,上屍體內就會留存中屍跟下屍的力量,而力量中所攜帶的那份冥冥中的因果也會轉移到上屍身上,到最後,上屍還是逃不過蠱族那位始祖的掌控。


    “安心看著便是,如果足夠幸運,你大概會在死前那一刻,看到這孩子蛻變升華的瞬間。”紅蓮業火說著,將陸靈兒的神魂自千纏神絲中抽取出來。


    上屍那邊,在吸取幹下屍繭蛹中的最後一點鮮血後,它才鬆開了六足,而下屍的繭蛹墜落,發出空空的響聲。


    “來吧,這是最後一步了。”紅蓮業火掌心中燃起最為熾熱的火焰,而火焰的中心是陸靈兒的神魂之火。


    上屍決然地邁動六條纖細的黑足,帶著身上捆縛它的繭蛹,毅然撞入火焰之中,猶如飛蛾撲火。


    “還盡因果,蛻凡化仙。”紅蓮業火輕聲低語。


    熊熊烈焰灼燒,上屍的六足先後冒出火光,隨即化作飛灰。沒了足,上屍就奮力扭動身形,一邊忍受著業火的炙烤,一邊向著陸靈兒的神魂之火靠近。


    “還盡因果……”陸靈兒呢喃著紅蓮業火的話,她隱約回想起曾聽聞過這句話,蠱族某位老祖在傳道時說過。


    在陸靈兒苦思冥想時,上屍終於爬過短短的數尺距離,一頭栽入陸靈兒的神魂之火中。


    神魂震蕩下,一段塵封多年的回憶湧上心頭……


    在陸靈兒成仙飛升後,她便被接引去了蠱族所在的星球,在那裏她有幸得到了蠱族一名始祖的召見。而在那一次的召見中,蠱族始祖給她講述了很多修行上的見解,其中便提到了還盡因果一事。


    在修行開辟之初,修煉者並沒有所謂的門宗派別,每個人都有著不同的想法,而那個時候自然就有無數的功法秘術被開創出來。這些功法有部分是大能苦心孤詣,開創直通大道的法門,有些卻是大能一時興起,隻有殘篇數言的絕路。


    拋開功法,這個時期創造最多的還要數功能各異的秘術,而這些上古時期的秘術最後通通被歸結為兩類,一類為人道秘術,一類為仙道秘法。


    顧名思義,人道秘術是修行者還未成仙前開創的法術,仙道秘法則是成仙後創造的法術。


    當然,在上古時期,天地規則本就還未完善,而人道秘術並非就不如仙道秘法,甚至有部分人道秘術的強大,連仙道秘法都望塵莫及。


    蠱族始祖給陸靈兒講述的便是一道上古時期創造的,用於了解因果的人道秘術,人鼎煉!


    人道秘術區別於仙道秘法最大的特點便在於,仙道秘法以仙靈力構築一切,再勾連天地大勢用以驅動,而人道秘術更多的是用人為載體,從而實現種種神奇。


    人鼎煉便是如此。


    人之一字,一撇為身,一捺為魂。身鼎結果,魂鼎了因,因果了結,再無瓜葛。


    ……


    至此,陸靈兒終於明悟,紅蓮業火留下她的屍首跟神魂是要做什麽。


    紅蓮業火先以身鼎讓上屍吞噬中屍下屍,如此上屍算是終結了此間跟它一樣被種出的果。現在上屍借用陸靈兒的神魂之火,是要用陸靈兒的血脈來回溯源頭,去斬斷當年跟蠱族始祖開始的因。一旦因果了結,三屍神將不再和蠱族有任何瓜葛。


    “人道秘術,你怎麽會知曉這麽古老的法術……”陸靈兒心有不甘。


    紅蓮業火原本自然是不知曉的,不過在當初對戰歐陽天時,夢魂施展仙道七情大論,於短暫中一窺大道,被灌注了無數的知識。夢魂可能沒有太多時間去消化這些,但紅蓮業火卻孜孜不倦地研讀著,這其中自然也包含了人道秘術。


    上屍在陸靈兒的神魂之火中靜靜懸浮,它身上的繭蛹重新化作絲線,一根根地漂浮消散,露出了蛻變完成的身軀。


    “嗯?人道秘術,哪個小輩想暗算於……”一道沉悶的聲音陡然在陸靈兒的神魂中炸響,隨之而來的還有無上威壓。


    可話未說完,上屍忽地展翼一震,陸靈兒的神魂之火立即熄滅,威壓頓時散去。


    曆經人鼎煉,上屍終是蛻凡成仙,由三屍神破繭成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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