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銀月灣無疑是一天中最寂靜的時刻,高懸天穹的太陽無情炙烤大地,稍稍遠離水源,便能感覺一股股熱浪撲麵而來。


    在這個時間點,有選擇的人都會躲在陰涼處,或是飲水,或是沐浴。而那些行商則沒這些待遇,他們裹著厚重的麵紗,阻止風沙進入口鼻,手中牽著駱駝,一步一腳印地走向沙漠,再次開啟一趟前途未卜的旅程。


    被慕容雨的事耽擱了一天,夢魂正午頂著驕陽,騎著駱駝再次來到枯葉寺。


    剛一進門,夢魂就看見老和尚在那邊急得團團轉。


    “大師,可是出了什麽事?”夢魂眼神打量老和尚,發現他的腳居然坡了。


    “哎呀,貴人你可來了,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徒兒啊,我一把年紀死了倒也無所謂,玄真年紀輕輕,可千萬不能就這樣去了。”老和尚一把拉著夢魂的手,一瘸一拐地往禪房走去。


    推開吱呀作響的破敗木門,禪房中可以聞到一股明顯的黴味,裏麵有不少家具都已經被風沙侵蝕,老化的不成樣子。


    玄真就躺在房中唯一一張木板床上,氣若遊絲。


    夢魂一揮手,玄真的身體便浮了起來,“裏麵的空氣十分沉悶,不利於小和尚,我們且到外麵去再說。”


    方才夢魂見到玄真第一眼,便分化神識,查看了情況。不過是被夢溪遺留的感悟衝灌靈台,一時間接受不了如此大量的信息,從而暈了過去。


    夢魂帶著玄真到大樹的陰涼處躺下,將手貼在他的前額,溫和的陽極道力注入,開始為他理清靈台中紛繁的感悟。


    夢魂感慨,玄真或許命中該有此機緣,得了夢溪的部分感悟,以後走上佛修一途,將暢通無阻。


    夢魂一邊替玄真梳理,一邊也在記錄,其中很多對他這個境界的人來說,也是不可多得的珍貴感悟。


    夢魂這一梳理,一直從正午進行到下午,期間他身上的陽極道力一直波動不停,一方麵是維持住玄真的生命,一方麵也是為他洗毛伐髓。畢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玄真得了感悟,也算夢溪的半個弟子,自然也就是夢魂的小師弟。那他這個當師兄的,肯定不會吝嗇指點協助。


    待夢魂完成了玄真腦海裏全部感悟的梳理,小家夥突然睜開了眼睛,就要掙紮著爬起來。


    “別動,還差一些。”夢魂釋放道力,將玄真固定在原地,同時接引來一絲微弱的日菁,注入他的體內。等日後玄真煉化掉日菁,自然也就打下了底子,可以進行修煉。


    “我這是怎麽了?”玄真還有些迷糊,他隻記得禮佛後,一下子就有很多念頭突然鑽進了他的腦袋裏,然後他就兩眼一抹黑,什麽都不知道了。


    “你誠心禮佛,感動了菩薩,菩薩就賜了一段感悟給你,讓你日後好生修行,將來成就羅漢果位。”夢魂搖頭晃腦地胡謅了一段,蒙混過去,隨後轉頭對著老和尚道:“大師,昨日我有些事耽擱了,不知禮香可曾購買了?”


    “噢,有有有,香客稍等,我這就去取。”老和尚拖著傷腿往禪房走去。


    夢魂掐訣,一道純白的光華落在老和尚身上,將他的傷勢,與一些多年的頑疾一並祛除。


    玄真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拉拉夢魂的衣角,道:“你就是活菩薩嗎?”


    “無論是實力,還是心境,我都還沒達到那個境界。”夢魂笑笑。


    “香客久等。”老和尚受過治愈後,腿腳利索了,說話也不喘氣了,整個人都更有精神頭了。


    夢魂接過禮香,再次重複了一遍昨日的動作,不過這次卻沒有在得到任何感悟。夢魂若有所思,將目光放在了廟堂中的佛像身上。


    “大師,這佛像有多久沒擦拭了?”夢魂問道。


    老和尚聞言,有些慚愧道:“自我接手,枯葉寺就已衰敗不堪,早已沒了門徒跟香客,所以我日常也就打掃打掃庭院,這佛像說來也有百年未曾擦拭了。”


    “佛像蒙塵可不好。”夢魂說著進入廟堂,隨手聚起一團水,灑在佛像身上。


    奇異的事情發生了,那團水從佛像身上滾落,但灰塵卻是絲毫未掉。


    “大師,寺中可有井?”夢魂擼起袖子,準備給這佛像好好清洗一番。


    “有是有,不過早就幹涸了。”老和尚麵色尷尬。


    夢魂歎了口氣,這枯葉寺真是落魄的可以,要啥沒啥。他在院中一番鼓搗,找到了一個碩大的水缸,當即便舉著水缸往銀月湖的方向走去。


    玄真跟老和尚麵麵相覷,最後玄真一拍腦門,道:“師父,我跟上去看看。”


    此時太陽漸漸西斜,溫度也沒正午那般高,陸陸續續有人開始出沒,寺廟中也響起了誦經聲。


    夢魂舉著一個大水缸走在人群中自然十分惹眼,來往的行商旅客無不側目繞道,畢竟那水缸能輕鬆把兩個成年人給罩住,其重量也十分可觀,要是被誤傷那可真就是無妄之災了。


    玄真跟在夢魂身邊,一臉的羨慕,在他看來,夢魂既精通法術,又肉身強悍,結合了羅漢跟菩薩的兩大特征,這不就是活脫脫的佛嗎?


    “玄真小要飯,你又上街來討吃的啦。”突然,幾個紮著辮子的小孩在附近的攤位上叫嚷起來。


    “你們怎麽憑空汙人清白,出家人的事能叫討飯嗎?那是化緣。”玄真漲紅了臉,他不想在夢魂麵前落了麵子,低頭急行,不再理會那幾個小孩的嘲笑。


    夢魂舉著大缸,跟在身後,也沒說什麽。


    人都有難處,夢魂年幼時也沒少遭人暗地裏非議,隻是他把這些非議化作動力,讓自己更快變強而已。


    “我是不是很沒用。”玄真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嗯。”夢魂下意識就說了句實話。


    玄真腳步一頓,頭低得更低了。


    夢魂抓著玄真的後領,將他提拎起來,“現在沒用不代表以後沒用,你的路還很長,以後你就會知道,你有多強。”說著,夢魂把玄真往天上一拋,在後者哇哇大叫中,一個縱越,用缸接住了他。


    “一天沒洗澡了,給我好好洗洗。”夢魂連人帶缸全部丟進了銀月湖中。他有心指點玄真,如果條件允許,他會動用禪虎留給他的信物,將玄真送入大雷音寺,讓他在那邊接受最純正的佛法修行。


    回到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從枯葉寺獲取夢溪遺留在那邊的全部感悟。


    等玄真洗完澡,夢魂打了滿滿一缸水,穩穩托在手中,往枯葉寺走去。


    事實證明托著這麽大一個水缸真的很引人注目。


    “師父,你在幹嘛?”慕容雨曼妙的身影出現在夢魂身前,她看著夢魂手舉大缸,一點都沒有陰陽師該有的尊貴模樣,又開始數落起來。


    一旁的玄真,眼睛都看直了,他從小到大都沒見過慕容雨這麽漂亮的人。


    “師父說,女人都是妖精,是會勾男人魂的妖精,這話果然沒錯。”玄真回過神來後,連忙念經,收攝心神。


    “怎麽說話呢?這是我徒弟。”夢魂拍了一下玄真的頭。


    “哦,那就是女菩薩了。”玄真很自然就轉變了話風。


    慕容雨微嗔地看了玄真一眼,感覺這孩子挺滑頭的,“小朋友,跟姐姐說,你是誰啊?”


    玄真哪裏頂得住慕容雨的魅力,直接開口把老底全抖出來了。


    “好了,別戲弄這孩子了,說起來,他也算是我半個師弟,是你的小師叔啊。”夢魂傳音道。


    聞言,慕容雨有些驚訝,她再次打量起玄真,但沒有看出任何特殊的地方。


    “想知道原因的話,跟我們來吧,也讓你看看,我最近到底在忙啥。”人流中,夢魂逆著光,向慕容雨招招手。


    慕容雨自然而然跟了上去。


    遠離人群,遠離喧囂,夢魂在銀月灣有些逼仄的建築群落中穿梭,逐漸來到靠邊緣的地界。


    推開枯葉寺的破舊木門,夢魂努努嘴,示意慕容雨進去。


    慕容雨滿懷著好奇進入,在路上,她多少也揣測出了一些眉目,眼前這地方極有可能是夢溪當年入漠北的第一站。


    夢魂將水缸抬進廟堂,拿了塊抹布,沾水,就在佛像上擦拭了起來。


    說也奇怪,之前夢魂用道術凝出的水衝刷不掉一絲灰塵,這次一擦,就掉了一大片。不過相比起佛像巨大的體積,這所謂的一大片也就不值一提了。


    夢魂不斷在搓洗抹布跟擦拭佛像這兩個動作上來回反複,受他的感召,玄真也拿了塊抹布,湊上去,協助夢魂。


    老和尚也坐不住了,他站起來,想要過去幫助。


    “老人家,你在這休息,我去幫忙吧。”慕容雨起身,加入了打掃隊伍。


    “呦,徒弟,你還會打掃?”夢魂像是發現了新大陸。


    慕容雨的手指白皙纖長,一看就知道是那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類型。而且貴為天夜皇女,不要說打掃,衣食住行,哪樣不都是安排的妥妥貼貼的,就是洗把臉,都有人為她準備好方巾。


    慕容雨翻翻白眼,她卷起袖子,看著已經泛黑的水缸,遲疑了片刻,還是把手伸了進去。


    很快佛像的半邊身子變得光潔起來,夢魂舉起水缸如一陣旋風般衝了出去,準備換一缸水回來。


    慕容雨趁著空檔,凝聚出一團水灑在佛像上,也發現衝不掉一絲灰塵,隻能等著夢魂換水回來。


    期間,玄真好奇地問慕容雨,夢魂的實力怎麽樣,跟天龍寺的那些高僧比起來怎麽樣。慕容雨自然是笑著告訴玄真,天龍寺禪堂堂主齊格奇被夢魂打倒的事跡。


    “哇,這麽厲害。”玄真滿眼都是小星星,原本他以為夢魂就是比天龍寺的一般僧眾要厲害,沒想到就連天龍寺的禪堂堂主都不是夢魂的對手,這厲害的程度都超出玄真的想象了。


    “聊啥呢?”夢魂舉著水缸回來。


    “一些你不會在意的小事罷了。”慕容雨看著幹淨的湖水,顯然比剛才要適應不少。


    在眾人的努力下,廟堂的佛像在塵封百年後,終於露出了原本的麵貌。


    而這一刻,佛像顫動,周身布滿了大小不一的裂痕,隨著清脆的破裂聲響起,一道金光直衝雲霄,浩大的禪唱聲響徹百裏。


    “我佛慈悲。”百丈金身在銀月灣上空浮現,雙掌合十,虔誠地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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