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娘,是索命門中的最高身份。


    臧紅霞曾經是。至於現在是不是?那就不曉得了。


    但王二毛可以很明確地曉得他自家一定不是,因為他既不是個女的,也不是索命門的人。


    “繼昌阿哥,儂開啥玩笑?”


    可楊繼昌卻是一臉認真的樣子,絕不像是在開玩笑。


    查良庭見王二毛的臉上表情豐富,驚愕之間透出幾分尷尬,羞惱之中又帶有一絲好奇,不禁笑道:“二毛,你可知道這隱娘為啥要叫做隱娘?”


    我怎麽會知道?


    王二毛奇了怪了。


    “隱娘,是我們索命門中的一個身份,也可以是我們每個人心裏的一個人。”


    查良庭本就斯文健談,此時,倒有了幾分大教授的風采。


    “隱娘,顧名思義,是指暗藏在每個人內心深處的娘親。她可以是你生命之中最重要的那個人,也可以是一種理想,一種主張,一件你發自內心,甘願舍棄生命去維護的事。你可能會問,這概念無比巨大,卻為啥要被稱之為隱娘?要照這麽說的話,我們也可以把我們的祖國稱之為隱娘,理想、自由、平等、愛情,這些也統統可以。”


    是啊!王二毛沒打斷他,繼續聽著。


    “隻是,人是有局限性的,人是一種群居物種。大部分的人,為人做事,習慣的是跟隨,隻有極少數的個別人,可以做到跟從內心,堅定不移。這樣的人,我們稱之為先驅或者是領袖。其次,人跟人之間,就算再怎麽步調一致,總會有各自想法和觀念上的偏差,我們把它叫做求同存異,這是相對民主,尊崇自由的方式,但這對一個團隊來講,有利有弊。如果把這種求同存異具體到我們索命門來,那就是弊大於利了,再要具體到當今的亂世、現在的抗戰工作中來,那就幾乎是有弊無利。”


    王二毛一邊聽著,一邊細細地琢磨。


    就聽查良庭繼續講到,“所以,索命門能傳承至今,唯一的方式就是定下一個隱娘。隱娘無所謂男女,不論有多大本事,進得門來,你就得認!而每一個索命門的人,你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主張,但隱娘所指,就是你的方向,隱娘的安危,是你必須要用生命去維護的。”


    王二毛聽到這裏,完全明白了隱娘的由來。但這跟他又有什麽關係呢?


    難道說,他們是想讓他加入索命門?去做隱娘?


    這怎麽可能!另外,臧紅霞做隱娘的時候,也不見得人人都聽她指揮呀!她自己,不還得聽從天字堂的號令?那這個隱娘當得又有什麽意義呢?


    隻是這種問題太過隱私,他總歸是個外人,不方便刨根問底。


    查良庭教過的學生何止千百,一邊說著,一邊看著王二毛的反應。見他若有所思,知道他已經聽懂,便不再過多解釋,直接往後講。


    “這次,我們這些被洪霞點名的人,算是一攬子跟索命門劃清了界限,今後再無瓜葛。但心中的隱娘,卻也因此突然之間就落空了。我進索命門的時間雖然不長,但這種空虛感卻是跟楊兄一樣的,所以我倆想著,若是你的想法大致不差,我們就當你是新的隱娘,而我們之間這樣的關係,也需要讓你知道。因為一旦定了,我們在做事之時,就會完全不用理會思想上的分歧,嚴格執行你的任何決定。而這一點,恰恰又是我倆最擔心的,畢竟…… 我們之間還不太了解。”


    王二毛恍然,繞了這麽大一圈,居然為的是這個!


    人跟人之間,都是在慢慢了解之後才能獲得相互的信任,這兩個朋友倒好,一槍頭幹到底,先要信任,再去了解,甚至於了不了解都已經沒關係了?這種極端的方式,估計也隻有索命門的人才能做得出來。


    他又去想了想最近新交的幾個朋友。


    王大賢能信任他,是因為王秉燭的緣故。巫行雲能信任他,一半是衝著香香,另一半是因為跟他之間還有個交易。施平南談不上信不信任,因為共過事,鬆江的事體他也有所參與,相互之間正在慢慢了解。至於劉銘達麽…… 劉銘達跟自己是用錢來說話的,真金白銀永遠比感情來得牢靠。


    他思來想去好半天,居然不曉得該怎麽接這個話了。


    “兩位阿哥,隱娘我是做不來的。阿拉也可以不用這麽極端,接下來有的是辰光,慢慢接觸就好。你們看我這個年紀,能懂多少事體?還不是要一邊做一邊學?怎麽可能手一揮就叫你們做這做那的,這豈不是在開國際玩笑了?”


    楊繼昌聽他講得實惠,哈哈一笑,寬慰道:“二毛,儂不用緊張,隱娘隻是阿拉的一種比方,意思講到位,儂懂就行了。做事歸做事,需要尋阿拉商量的時候,阿拉自會有啥講啥,就像今朝一樣,不是蠻好?”


    幾句話一講,大家都輕鬆了。


    王二毛順便問了問查良庭的情況。


    這個大教授現在孤身一人在上海,沒有固定的居所和工作,倒也方便。想到隨時要跟顧明誠聯係,索性讓他今天就收拾行李搬到五畝裏去,大不了先跟四哥一起擠擠,等裝修好了再給他們安排得舒服些。


    ……


    事情說完,三人各自散了。


    王二毛走出華懋飯店,看了看表,已是下午兩點。


    這個點,王大賢應該已經到了五畝裏,小菊豆正陪著他跟裝修師傅談圖紙吧。電報和電話都還沒接,小桃花和秦明月無所事事,估計是湊在一邊看熱鬧。小七和小琴兩個,在外麵廝混完一圈之後總也該是在去五畝裏的路上了。等到晚上,查良庭也會搬去找四哥住下,再加上姆媽,一共九個。乖乖,又要擺出圓台麵來才能吃飯了。


    他心裏忽然覺得暖洋洋的,招手叫了一輛三輪車。


    五畝裏的熱鬧是湊不上了,現在必須要趕到聽音閣去,香香那邊對付褚民誼的事情要做一些改變。


    先總理的靈髒被盜,老太爺的打草驚蛇,總要在這次接觸的過程中想辦法去摸摸底。


    ……


    剛到地道入口的那處弄堂,就見杏花娘居然等在弄堂口,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王二毛不曉得發生了什麽事,心裏“咯噔”了一下,三步並作兩步趕了過去。


    兩個人急匆匆地進到房間,關上房門,王二毛這才開口問:“香香哪能了?啥情況?”


    杏花娘聽他問得關切,倒是有點欣慰,“小王先生,香香沒事。她叫我在這裏等儂,是要我直接帶儂去譚秋萍那裏。鬆江出了點事體,鮑文慧受了傷,現在大家都在那裏。”


    鮑文慧?


    王二毛心頭一沉。


    鮑文慧是他派出去搶金表的,她要是出事,意味著金表的事情要糟糕啊!沒了金表,劉銘達那裏怎麽辦?


    他頓時急出了一身汗,忙問:“鮑姐姐傷在哪裏?嚴不嚴重?啥人下的手?”


    這時,杏花娘已經開了地道口,拿起一盞油燈。


    “小王先生,阿拉邊走邊講。鮑文慧是昨天在回鬆江的路上受的傷,被兩粒子彈打到手臂上,貫穿傷,不算太嚴重,巫醫生已經在重新幫她治療了。”


    回鬆江的路上?


    王二毛倒是稍稍放了點心。


    “曉得是啥人動的手嗎?”


    “是76號的人。具體是因為點啥,我沒聽。隻曉得打到最後,阿拉這邊傷了三個,死了兩個,76號那邊,全部弄死,沒留尾巴。”


    這是什麽跟什麽呀?


    王二毛有點厥倒。


    76號的人手伸得這麽遠?浦南的事體,日本人都沒空來管,有他們什麽事?


    他心裏發急,腳下走得更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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