摯啟如何也想不到,這場所謂魘魔的圍剿之戰,居然是一場針對所有人的大局。


    到了此刻,他也終於可以確信,岑肅便是魘魔。而他賴以製造夢境、吸收人欲之力的根本,便是當年得自山墳中那本若夢和水幻珠。


    當摯啟越過一路昏睡的人群,來到一處被密林環繞的穀地時,坐在夜色下等待他的正是岑肅。


    在迷霧退去之後,他甚至借著月色,看到了同樣陷入夢魘的嶽堅。


    “沒想到連嶽城主都著了你的道,看來還是低估你了。”


    “他心中的執念太多,又太老,心誌甚至還比不上一個晚輩。”岑肅得意的望著自己的傑作。


    “你是在等我?”


    摯啟輕蹍腳尖,一道浩然氣隱秘的沒入地麵中,想要不露聲息的喚醒眾人。可沒想到對麵岑肅卻輕蔑一笑,顯然發現了他的舉動,並且似乎不以為意。


    “我騙了這些人許多,但有一點我沒有騙他們,這裏的確是魘魔的老巢。我在這裏布置了十幾年,這些人所有的欲念都會一絲不漏的匯聚我身下的石台中,你就不用白費功夫了。”


    看著岑肅得意的嘴臉,摯啟有些好奇他到底知不知道浮生院,又是否知道他能令人入夢的原因。


    “看來你不是在等我?”


    “原本這裏的布置不用如此倉促暴露於人前,但你的出現打亂了我的計劃。因此我不得不提前行動,順道將你一並解決了。”岑肅頓了頓。“所以沒錯,我也是在等你。”


    “你比二十四年前更狡猾了。”感受到地下的異動,摯啟笑了笑。


    “二十四年前?”岑肅皺眉沉吟了一陣,但很快就釋然。“拖延時間沒有用的,不會有人來救你。”


    “應天元年,你在衡州的那處山墳中誆騙幾位同道,險些將他們埋葬其中。莫非如今位列大修士,便能將過往的惡事抹平了?”


    “你!你怎麽會知道?”岑肅臉上閃過一絲慌亂。


    “我還知道你事後為了獨吞寶物,殺了自己的同門師兄——嶽岐!”


    “你!你到底是誰?此事不可能有旁人知道!”


    摯啟這句話直戳岑肅心防,驚慌失措的他幾乎跳了起來。指著摯啟大叫了幾聲之後,眼中盡是陰毒的恨意。


    “當年你千方百計要將我搶到手,怎麽如今卻忘了?”


    “你是當年那個小孩!”岑肅大驚。“你當年不過是個未踏上修行路的凡人,怎麽會幾年後就在修行界闖出名聲,你們不可能是同一個人!”


    “不對,摯啟也是凡人出身,來自衡州。”岑肅看上去有些混亂。“不可能,沒有人在短短二十年的時間從一個凡人直達命境,你一定是在騙我!”


    “說!你到底是誰!”岑肅嘶吼著。


    “嗬嗬,我是誰不重要。不過我很好奇,當年嶽岐慘死之後,你是如何向宗門解釋的。尤其是嶽城主,死的可是他唯一的後人。”


    “哼!你以為我是怎麽找到這個地方的?當初十餘個師兄弟隻有我一人生還,嶽堅不問青紅皂白就將我發配來這裏守山。若不是我機靈,投靠了那幫快入土的老家夥,恐怕現在還在山中蹉跎。”岑肅看著一旁昏睡著的嶽堅,眼中滿是怨毒。


    “那幾位老前輩我也見過,他們不會做出這種事。”


    “那又如何?當年嶽堅繼任城主之外,反對聲音最大的是他們。這些年來他們一直認為岩夷城落入了外人之手,暗中積蓄力量試圖恢複往日榮光,我不過是幫了他們一把而已。”


    “你真的要殺了嶽城主?同門相殘,還是上弑宗主,這可是大罪!就算他們能原諒你,也攔不住天下修士的悠悠之口。”


    “所以我在等你。隻要你二人都死在這裏,我便立下了為宗主報仇的大功。再加上剿滅魘魔的功勞,聲望便可以直逼吳崖!”


    “你不僅要栽贓於我,還想當城主!”饒是摯啟已經高估了岑瑟的野心,也沒料想到他會喪心病狂到如此程度。


    “他嶽堅當得,為何我當不得。到時候將你身上的寶物分些給這些宗門,我便可以借著救命和贈寶的雙重恩情,攜勢回城直逼城主寶座,有誰能擋得住我?哈哈哈哈!”


    摯啟看著狂笑欲癲的岑肅,不得不承認他的布置非常精妙。一場迷漳山之行,殺人奪位、施恩借勢兼顧,甚至連自己魘魔的身份都打算斬斷在山中。如此心智,如此魄力,摯啟生平僅見。


    他能從一個天賦平庸的勢境修士爬到如今的位置,絕非偶然。


    處在人生最得意時刻的岑肅,絲毫不擔心驚醒了入夢的眾人。看著自己多年的布置終於走到了它該有的結果,任誰也無法抑製心中的激動。


    此情此景之下,摯啟竟然生出一絲憐憫,不忍心開口打破對方的美好幻想。可他有此惻隱之心,卻也有人已經恨得牙癢癢。


    “好一個狼子野心的狗賊!”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岑肅的身體猛然一顫,張狂的笑聲戛然而止。他轉過身看向後方,正是指著他全身顫抖的嶽堅。


    “你、你怎麽會醒過來?”


    “怎麽?你不是已經布置好了一切,難道還怕我醒過來?”嶽堅咬著牙緩緩上前。“扮做魘魔禍害北夷府百姓,利欲熏心戕害同門,如今還要殺了我奪取城主之位,好一個岑師弟,好一個事必躬親的外執長老!”


    “我不過想博個好前程,有錯嗎?”


    眼見一切暴露,岑肅索性也不再遮掩。看著嶽堅的目光中慌亂盡去,取而代之的是滿眼的怨恨。


    “我入門一百多年,隻因天賦平庸便修行處處受阻。而嶽岐從出生起就享盡萬千人寵愛,各種資源任其取用。我苦修百年才達到的勢境,他隻用了三十年便輕鬆破入。同樣生而為人,同樣拜在岩夷城門下,憑什麽遭遇卻是天壤之別?”


    “這不公平!”


    “我有個朋友說過,這世間最大的不公平,便是與生俱來的仙凡之別。你好歹入了修行之門,並且修為還不低,已經比世間的多數人強上許多。”


    摯啟這段話曾經勸過不少人,如今的場麵讓他忍不住又說了一遍。不過除了他自己,從來沒有起到應有的效果,今天也不例外。


    “閉嘴!修行二十餘年便成為大修士,你已經是承受了千百年未有的恩賜,有什麽資格指摘我?”


    “天資優劣乃天地所賜,岐兒何錯之有,為何你要殺了他!”


    嶽堅此生在岩夷城的暗流中從未退縮,唯有在嶽岐身死之時第一次覺得自己不該接任這個城主之位。


    “既然不願意給,那我就自己去搶。隻怪嶽岐生不逢時,擋住了我的前程!”


    “你就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今日我要清理門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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