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二十四年十月末,已經在衡州消失近四月的殺神摯啟突然出現在隆興府。


    這一次他一改往日低調藏匿的風格,在隆興府外大開殺戒。


    一個在隆興府立族三百餘年,在府中頗有些名氣的水修家族被其殘忍殺戮近半族人,而理由隻是這個家族開罪了他兩位凡人朋友。


    個中真假各宗門都有自己的判斷,不過這個消息卻傳遞了三個內容。


    摯啟在隆興府;摯啟很在意他的朋友,即便是凡人;摯啟真的是殺神。


    可即便是見識到了摯啟的殺性,天下各派還是紛紛派人前往隆興府。因為這次除了那柄據傳是玄家至寶的黑劍之外,他還拿出了一件堪比智靈的靈火。


    這種無論在修行者還是煉師眼中都被視為至寶的存在,即便與傳說中的無憂殿寶藏沒有關聯,此刻也成了他們不顧生死匯聚鄱西郡的理由。


    天下修士是一家,無故滅他人宗族這種事,每個心懷正義的修士都應該站出來為其討個公道。


    這是他們從四麵八方匯集而來的理由,但最有資格說這句話的霧隱山這次沒有任何聲音。


    此刻的摯啟聽不到任何聲音,因為他已經穿越冰環絕地,來到了水靈眼。他並沒有著急越過湖麵登上湖心島,而是從進入之日起就一直閉眼盤坐在湖邊,今天已經是第三日。


    五日前殺戮的場景至今還在他腦中揮之不去。盡管他知道那些不停衝上來的洪家人隻是衝動的失智之舉,他也知道殺了他們並不能改變任何東西。但他們一個個的衝過來,然後一個個的倒下,他從不忍到麻木,最後甚至還真的有點喜歡上了這種感覺。


    全身鮮血的從洪家走出來時,他和石胖子、葉彤三人都是渾噩的。甚至送走石胖子夫婦,贈予了許多東西以保障湯溪鎮的安全,從城外取出封魔盒等等動作都是下意識完成。


    他甚至不記得自己是如何穿越寒徹骨髓的冰環絕地,也不敢睜開一直緊閉的雙目,因為一旦睜開,滿目盡是血紅。


    “三天了血腥氣還未散去,你這次殺了不少人。”


    “擾了前輩清淨。”


    摯啟對著湖心島的方向虔誠一禮,但依舊沒有睜眼,水靈也並沒有現身。


    “這裏不是什麽隱秘之地,旁人闖進來我也不會刻意阻止。但若是在這裏動手,我會將你們全扔出去。”


    “晚輩此次前來,想借窺真池覓得一絲天命。”


    “待你洗淨了鮮血再登島。”


    水靈的聲音退去,水靈眼再次陷入了安靜。封魔盒和玄淵劍都被摯啟扔在一旁,被他當成了擾亂心境的借口,雖然他知道此時腦中的混亂無關外物。


    他隻是不想承認神秘人的那句話,尤其是後半句,可他卻在那一天晚上真切的感受到了。


    這是他第一次在生命逝去的過程中感受到異樣。以往無論是身邊人死去,還是他人死在自己手中,他感受到的隻有痛苦與空虛。


    即便是手刃馮生這等仇人之時,他沒有絲毫欣喜,可如今手中沾染了無辜之人的鮮血時,他竟然生出了一種享受的感覺。


    而且那天晚上封魔盒並沒有在他身邊。這樣他不得不懷疑,這把殺戮之劍在陪伴自己的三十年間,已經開始潛移默化的影響自己的心境。


    一張張憤怒的麵孔在自己眼前閃過,摯啟忍不住想要握住身邊兩把滿是血腥的劍,這樣才能將所有畫麵斬碎。


    隨著封魔盒重新回到背上,他身上的血腥味開始漸漸斂去,可心中的殺意卻再次抬頭。深吸一口氣默念起正氣訣,這是他當下唯一能保持心中暫安的辦法。


    又三日之後,水靈眼周圍開始又許多陌生的身影出現。水靈眼對於大宗門來說並不是什麽秘密,許多頂級宗派在長老即將突破命境時,都會勸其前往水靈眼求得一絲天命,盡管絕大多數人連外圍的冰環絕地都無法突破。


    這一日摯啟照常坐在湖邊欣賞著湖中靈動的景象,他的雙眼已經從一片血紅紅恢複過來,入目的滿眼生機也讓他心境平和了許多。


    突然林中一陣窸窣的聲音驚擾了這一份寧靜,摯啟不自覺地握住了劍柄。這時候出現的大多是敵人。


    “哎喲,可累死我老頭子了,這地方可真不是人來的。”


    “葉淳前輩!”


    依舊一副邋遢模樣的葉淳從林中鑽出,手中的酒袋還飄著濃烈的酒香。他對於摯啟在這裏似乎並不意外,罵罵咧咧的坐到了他身邊。


    “小子十幾年不見,長本事了啊!”


    “前輩怎麽會在這裏?”


    摯啟嗅了嗅酒香,望著葉淳手中的酒袋滿臉深意的笑了笑。葉淳搖著頭倒出一小杯遞給摯啟,痛飲了一口之後趕忙收了起來。


    “我那孫女都要被人算計了,能不來嗎!”


    “她傷的不重,我已經將她和你那個孫女婿送走了。”


    “這不是傷勢輕重的問題,而是過界了!況且你也太過仁慈,就應該將那個洪家全滅了!”


    “他們也不過是受人擺布的棋子而已。”


    “這柄劍在你手中近二十年,可如今無論劍還是你,都是一副初入江湖的模樣,真是天下最大的奇聞!”葉淳看了一眼封魔盒,盯著摯啟滿臉都是不滿意。


    “還有那兩個小白讙也是胡鬧,這盒子是用來裝劍的嗎?要是讓那個誰知道,他非得……”


    似乎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葉淳悻悻的撇了撇嘴,然後拿出收起來的酒袋又喝了兩口。


    摯啟滿臉疑惑的盯著他沒有開口,他不明白這個如同乞丐一般的老醉漢,為何會對世間事了如指掌。就連遠在極西之地的消息,仿佛都已經裝在他的酒袋中。


    “盯著我作甚,你都見過袁建了,難道還不知道這把劍的來曆?”


    “前輩連我見過袁建都知道?”


    摯啟心中大驚,在他看來有袁魂這樣的絕世靈體在側,世間已經沒有幾人能窺得羅岡山深處的秘密。可沒想到除了那個連袁魂不願提及的往生殿之外,連彼時不知身在何處的葉淳也對此一清二楚。


    “這世間事,沒有一件是意料之外的。如果硬要說一件,那恐怕就隻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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