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州城與四年前變化不大,摯啟記得初入此城之時也差不多是這個季節。隻是當時白雪皚皚封住了整個袁州,而如今卻是暖陽高掛。


    他們自北門入城,摯啟卻帶著陶真穿過半座城來到了西門附近,當看到依舊擺在冷風中的小攤時,臉上終於多了一點笑意。


    “大叔,來兩個米果。”


    攤主還是四年前那位熱心的大叔,隻是看上去蒼老了許多。他沒有認出偽裝後的摯啟,甚至還為一個同齡人叫他大叔皺了皺眉頭。好在他並沒有因為兩人的外地口音而偷工減料,價格依然是兩個鐵錢。


    在建康城就偏愛城中小吃的陶真,開心的捧著米果啃了兩口,剛出鍋的熱氣在冷風中都將她燙得一個囫圇,良久之後才緩過勁來,對著摯啟羞赧的低下了頭。


    攤邊此時沒有旁的客人,兩人也不著急離開,就這樣邊吃邊聽著攤主說著城中的大小熱鬧事,像極了兩位江湖遊俠兒。


    從攤主口中得知,前幾日有一隊特別氣派的車馬入了城,在城東轉了一圈之後停在了城南。城南多是商賈之家,大叔猜測是哪家在外經營賺了大錢,如今衣錦還鄉了。


    除了城中的大小事,他還特別開心的說起自己的兒子。幾年前還頑劣不堪的小子,這兩年卻一改常態認真讀書,今年更是得到翰直書院先生的親睞,開年便能進入書院旁聽了。


    兒子有了出息,讓大叔賣起米果也有了盼頭。起早貪黑的在冷風中也不覺得辛苦,更何況今年還有個好天氣。


    摯啟也因此得知,翰直書院不僅改回了原名,做回了教書育人的本行,還恢複了昔日學士舊地的風采。


    兩人在聽完一陣閑聊之後告別攤主來到了城東,坐在翰直書院附近的酒樓中,聽著對麵傳來的陣陣讀書聲,仿佛回到三參道院一般。


    因為翰直書院回歸從前,酒樓上慕名而來的文人又多了不少。二樓不時有借著酒勁提筆作詩,還有因為一字一句便爭論不休的陌生人。


    摯啟覺得太過吵鬧,多看了兩眼對麵的書院之後便下樓離開,學著那位衣錦還鄉的商賈向南而去。


    可當他們來到城南昔日青姑的院子前,看著街上停著的氣派車馬,以及站在門前的守衛之時,才知道那位衣錦還鄉之人,竟然是季芸!


    摯啟見狀避開了厝葉園的弟子,領著陶真繞了一圈來到對麵的一座塔樓上,俯視著這座曾經住了許久的小院。


    季芸抱著青姑已經長大的孩子坐在院中的石桌旁,孩子的父親雖然不是第一次見到季芸,但仍然十分拘束的站在屋前的廊道下不敢抬頭。


    此刻和季芸一起坐著的,竟然是昔日衡州城衛營木院教習,同時也是厝葉園長老的柳盈。


    季芸抱著孩子神遊天外,一旁的柳盈一直說個不停,似乎在規勸著她。摯啟雖然不願與季芸相見,但也拉長了耳朵試圖聽清兩人的對話。


    “芸兒,既然園主已經答應全力資助,你為何又要為一個簡單的條件回絕了他呢?”


    “床前盡孝,是為人兒女應盡之事。如今我常年在霧隱山中修行,將父親接到臨安有何不妥?”季芸依舊看著遠處。


    “可你與季師弟都是從小在厝葉園長大,如今就這樣說走就走了?而且那人已經死在了江州,你也大可不必擔心季師弟的安全。”


    “師叔,慎言!”季芸突然收回目光,冷冷的盯著柳盈。


    “好好好,我不提他。那你也為宗門考慮一二,如今霧隱山時隔百年再次遴選霧隱行者,這可是代表霧隱山巡查南朝的差事。若是你能成功入選,對於厝葉園來說便是天大的榮耀。可你卻在這時候要將父親接走,並且拒絕了園主的所有資助,這不就是要脫離宗門的意思嗎?”


    “我生於厝葉園,長在木厝峰,這些我不會忘記。”


    “可你就是不願再以厝葉園弟子自居?”


    柳盈站起來滿臉怒氣,可片刻之後又坐了回去,繼續對季芸好言相勸。


    “芸兒,如今霧隱山木脈寧家式微,老的重傷未愈,小的少不更事,根本沒有足夠的資源讓你在門中脫穎而出。可你又偏偏執著的選擇了寧家。如今在霧隱山中沒了後盾,又拒絕了我們的好意,你這是在白白浪費自己的天賦啊!”


    柳盈將利害關係擺在季芸麵前,說得她於情於理都應該背靠厝葉園才最有利。可季芸卻一直望著遠處的天空,知道柳盈準備繼續開口時,才對著她淡淡一笑。


    “師叔,你對我的好,我記得。可是當年的事……。”


    季芸將當年之事娓娓道來,言語中仍有憤恨之意。摯啟聽著其中緣由,心中也頗多感歎。


    那年季穗被摯啟重傷,季芸又沒被霧隱山選中,她空負天才之名、門中靈物功法任取,卻不如隔壁衡州一個出身山野的獵戶,引來了門中不少人的質疑。


    尤其季家兩代天才在同一時間隕落,令那些平日裏對她愛護有加的長老,巴結討好的弟子態度大變。


    一時間這位被所有人寵愛了十幾年的厝葉園季仙子,受盡了人情冷暖的白眼。沒有同為天才的父親在背後支撐,與聖地弟子這個名號失之交臂,讓他在厝葉園的地位一落千丈。不僅平日裏唾手可得的修煉資源被克扣無幾,就連季穗療傷的靈物都一藥難求。


    為了父親的性命,季芸甚至在木厝峰頂跪了一天一夜,隻求身為峰主的師祖,也就是季穗的師父能救他徒兒一命,可最終連他的麵都沒有見到。


    在求遍了所有昔日對她疼愛有加的長輩之後,最後隻有柳盈向她伸出了援手。


    柳盈也道出了宗門不肯救治季穗的原因。季穗傷勢過重,想讓其痊愈需要消耗門中不少珍貴的靈物。而且即便痊愈,其修為與潛力都無法恢複如初,也就是徹底斷絕了邁入命境的希望,一輩子隻能做個平庸的勢境長老。


    在一個沒有希望的長老身上投入大量資源,這是厝葉園無法允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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