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怎麽也沒想到,這個石門後完全是另一番景象。與之前漆黑壓抑的石洞空間不同,這裏麵是一座座環繞在雲霧之中的宮殿群。此刻他們正在一處像是迎賓台的平地上,前方亭台水榭環繞,鶯語燕鳴悅耳。


    那些在更遠處若隱若現的殿宇前,不時還有似仙禽靈羽的珍獸飛過,殿中洪鍾的嗡鳴聲也側耳可聞,其中還夾雜著模糊的誦讀之音。仙音不可傾耳聽,聽之欲登仙。


    “莫非這是到了仙宮?”


    “是啊,不似人間景色。”


    “世間無仙,也不應有仙!”


    摯啟與陶夭二人完全沉浸在眼前的美景之中,隻有薑靈在短暫迷失之後恢複了過來,一句無仙驚醒了二人。


    “若是無仙,此處又是何處?”


    “晦而不明為幻,小幻迷失方向,大幻難辨虛實。”


    “可如果要讓人迷失,需得真假難辨。若世間無仙,世人又何以識得幻景為仙景。”


    “世間妄人何止萬千,便是修行者中亦不少。所謂仙境,不過是妄念匯織而成。”


    “父親說過天地有命,妄念之虛誰又敢說不是天地之命呢?”摯啟默默的在心中說出了不同的想法。


    “好了,既然虛實不明,我先去探查一番,你們找個隱蔽處稍待。”


    薑靈說完跳下迎賓台,往前走了幾步便沒入雲霧之中,不見了蹤跡。他和陶夭麵麵相覷,隻能在旁邊不遠的假山下藏了起來。兩人席地而坐,望著遠處令人沉醉的美景,又想起剛才薑靈的一番話,眼中盡是迷茫之色。


    “你說這世上真的沒有仙嗎?”


    “有仙也在仙境中,怎會在世上。”


    “那就是有咯?”


    “我父親曾經說過,世間一切都有命數。生老病死是所有生者的命數,若是仙真如我們想象的那般,必然不會如世上的生者般被命數所縛,那仙就不會存在這天地之下。不在天地間,誰敢言識仙?”


    “你父親也是修行者?”


    “不是,他隻是個草藥商人。”


    “那他一定是個懂很多道理的草藥商人。”


    “是啊,他確實懂很多道理。”


    摯啟念了幾遍之後陷入沉思,旁邊的陶夭也默默的看著風景,遠處殿宇傳來的鍾聲和誦讀聲在他們耳中回響著。兩人呆滯了不到一刻鍾,陶夭突然起身,徑直的向之前薑靈消失的方位走去,旁邊的他並沒有阻止。又過了半刻鍾以後,他也起身隨著兩人沒入了雲霧中。


    “這是哪裏?”


    記憶中自己還在假山旁的他,再次抬頭時已是滿目粉紅。他在桃花中,滿眼的桃花中。這是一片望不到盡頭的桃林,每棵桃樹上的每一朵桃花都是開的最豔的時候。怒放的桃花都隨著他的目光環顧四周而改變朝向,旋轉著形成了一個巨大的花浪。


    “真要有仙,此處應該是個桃花仙。”


    摯啟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眼見著分不清方向,索性隨便選了一處向前走去。來時花相迎,前路花開道。他在迎送之間愉快的四處走著,路上還不忘伸手撫摸著這有些活潑的桃花,帶起指尖淡淡的花香。


    他甚至還放肆的在林間打了個盹,醒來時發現滿目桃花盡低頭。他忽上忽下的玩得興起,絲毫沒有身處不明之地的擔憂。


    “我在迷路的地方迷路了。”


    望著腳下的空地和看向自己的桃花,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又迷路了。


    “不過這裏的確是個好地方。”


    既然不知道怎麽走,他便不走了。張開手腳仰麵而臥,看著漫天花景,哼起了湯溪鎮的兒歌:


    一事無成實可憐,兩眼睜睜看老天,三餐茶飯全無有,四季衣衫不周全,五更想起常流淚,六月汗水濕透衫,七月蚊子嗡嗡嗡,八月十五月兒圓,九月菊花開滿園,十月天寒沒衣穿。


    這歌不怎麽應景,但滿眼的桃花卻聽得十分仔細。桃花隨著他的歌聲輕輕搖擺,帶起了一陣風,風載著他的歌聲飄向桃林深處。桃林的最深處有一棵巨大的桃樹,它並不高,可茂盛的枝葉記載著它經曆過的無盡歲月。歌聲傳到這裏,它滿身的枝葉開始劇烈抖動,匯成一股氣勢直衝外圍。


    “誒,這是?”


    老桃樹的氣息到達身前,摯啟停下哼唱站了起來。心中突然有種熟悉而親切的感覺生出,令他感到詫異。他沿著這股氣息繼續深入,追逐這一縷讓他心中迷茫的親切感。這一次他沒有迷路,氣息為引,桃花指路,一路暢通的向深處走去。


    摯啟本以為在這無邊的花海之中,就隻有開滿桃花的桃樹,卻沒想到還有一棵未曾開花的桃樹,而且如此巨大。粗壯的樹幹大概要數人合圍,樹上隨處可見的開裂樹皮彰顯著它經曆了不少風霜。叉開的樹枝與樹頂的枝葉形成了一個厚厚的樹冠,遮蔽了方圓一丈餘的天空。他想起了家中後院的老桃樹,與眼前這個比起來更像棵幼苗。


    這棵真正的老桃樹枝繁葉茂,卻一朵花也沒有。桃樹曆來花開方見葉,如今枝滿綠盈不見紅,不禁讓人心感悲戚。摯啟又想起了後院的老桃樹,年複一年的開花出葉落果,雖然不能如眼前這棵雄壯,但至少沒有遺憾。


    摯啟繞著圈欣賞這棵桃樹,桃樹上枝葉的顫抖更加劇烈,形成一片綠浪在頭頂上沙沙作響。他注意到有一個方向的枝葉要稀疏一些,繞過去卻看見一個齊整疤口。似乎是一截樹枝被砍斷了,也沒有再長出來。他望著這個疤口出神,有點想上前觸摸的衝動。走到近前時,又突然再次想起了後院的老桃樹:


    “雖然每年你結的果大多被我吃了,但總不能讓我被你的同類給吃了吧。”


    摯啟伸出左手搭在那疤口之上,桃樹的枝葉瞬間安靜了下來。他感受心中一陣悸動,似乎感受到某種深處的召喚。可他還沒來得及多做思索,原本灰黑的疤口突然湧出一道亮光,在他短暫失神的刹那淹沒了他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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