摯啟的劍客夢沒有熄滅太久就有了轉機出現。摯亦說要找人教他些強身的手段,便領著他來到了一間書鋪前,這間沒有名字書鋪的主人,是湯溪鎮的另一個怪人。


    這個名為何書生的男人,和鐵娘子一樣真名不詳。摯啟之前聞其名未見其人,想著既然被街坊鄰裏稱為書生,大抵是個羽扇綸巾,斯文瘦弱的翩翩書生。可踏進書鋪才發現,所謂的書生居然是個滿臉橫肉,衣衫不整的壯漢。他癱在木製的輪椅上打著呼嚕,屋中架子上的書本都隨著他的呼嚕聲微微顫動著。


    摯亦將他從睡夢中叫醒,指著摯啟對他點了點頭便轉身離開,留著摯啟和何書生四目相對。


    何書生打量著他,他打量著屋裏的布置。


    書鋪是個兩層的屋子,上下層書本都擺放的特別整齊,下層的書架擺在屋子中間,上層則是緊貼著牆,四周是上下樓的竹樓梯。眼前的景象讓摯啟不禁腹誹一個坐輪椅的人該怎麽上下樓梯,後來才明白樓梯是給別人用的,何書生有自己的辦法上下自如。


    “你父親囑咐過你了?”


    “說過幾句。”


    “那跟我來吧。”


    何書生領著他穿過屋後的一扇門,來到了後院中。


    “你想學點什麽?”


    “學什麽都行?”摯啟懷疑的看著何書生身下的輪椅。


    “都行。”


    “那我想學劍。”


    “桃枝帶了?”


    “帶了的。”摯啟舉了舉身後打小便不離身的枯枝。


    “側身,右腳向前一步,斜舉桃枝,保持別動。”


    “就這些?”


    “就這些。”


    “學劍不是應該先有一把劍?”


    “你總會有一把劍的。”


    “那現在呢?”


    “照我的話做。”


    摯啟對何書生敷衍的答複有些生氣,本想再說點什麽,但他已經癱在輪椅上打起了呼嚕。無奈之下,隻得循著按他的要求擺正了動作。


    開始的時間他還覺得十分無聊,甚至有空仔細觀察一番躺著的何書生。摯啟發現他除了臉上和肚子上肉多了些,倒也有幾分書生的潛質:膚色較尋常男人白上幾分,手指也略顯修長,隻是手腕上有個峰狀的印記顯得有些突兀。


    一刻鍾不到,他就從何書生身上收回了目光,因為他舉著桃枝的右手已經開始酸痛。兩刻鍾的時候,右手開始不停的顫抖,右腿也開始發酸。快三刻鍾的時候,他已經開始全身顫抖,汗水從身上的各處往下滴落,就在他堅持不住準備放棄時,何書生卻醒了。


    “喲!怎麽睡著了。”


    摯啟想說些什麽,可此刻的他根本沒有氣力出聲。


    “過去多久了?”


    “三刻鍾!”他艱難的擠出了三個字。


    “才三刻鍾,還好。”何書生緩緩從輪椅上坐起。“咦?你這是怎麽了,為何流了這麽多汗,而且還在發抖。”


    摯啟聽了何書生夢囈般的胡話,再也堅持不住,全身一軟癱倒在了地上。


    “你父親在門口,他會帶你回去。至於之後該怎麽做他也知道,下次早些來。”


    摯啟醒來之時,正躺在一個大的浴桶內。得益於家裏是鎮上的最大的草藥商人,水中摻雜了不少他認識或不認識的草藥,微燙的水溫蒸著藥草散發的藥味兒直往鼻子鑽。他想抬手揉揉鼻子,右手傳來的酸痛感另他放棄了這個想法。他又抬了抬左手,這回倒是沒費什麽力氣。


    看著眼前似乎早就布置好的一起,摯啟料想著父親早就猜到了這個結果。家人的關切讓他十分心安,盡管此刻連側目都有些為難,但他還是帶著一絲笑意在煙水繚繞間睡了過去。


    等他再次醒來時,已經躺在了床上,外麵天也大亮。


    “醒了?”屋裏響起熟悉的聲音,他才知道父親原來一直在。“感覺如何?”


    “好多了?”他試著活動一下手腳,雖然還有些酸痛,但已經行動無礙。


    “看來效果不錯,那就這樣吧。隔日去鐵娘子和何書生那裏,書鋪回來你房裏會準備好浴桶。”


    “父親,那何書生?”


    “別問太多,該你知道的時候自然會知道。”


    “好吧。”摯啟年後就將六歲,對於父親一直將他當做孩子般瞞了許多事,他頗有些不滿。


    “白天裏無事也可以去書鋪,他那裏有不少書。”


    與何書生教授的簡單強身動作相比,他店裏的書可以豐富了許多。從風聞野史傳記,到奇門藥理雜集,甚至春宵不虛度的經驗之談都有。看著他店裏頗顯駁雜的書籍種類,摯啟便明白了書鋪生意慘淡的原因。


    平常街坊求書大多是為了搏個錦繡前程,尋的是經史子集之類,至不濟也是為了消磨時間的誌怪小說,這些書鋪裏全沒有。不過摯啟在這裏讀的不亦樂乎,因為這些都是他在這個世間未曾接觸過卻萬分向往的璀璨多姿。


    “何先生,這南朝四百八十寺,是當今南朝嗎?”


    “不是,那是幾百年前。”


    “真有四百八十寺?”


    “實數是二千八百餘,現今的健康,在那時就有七百餘寺。”


    “倒是苦了那時的女子。”


    “哦?”對於摯啟突來的感歎,何書生有些意外。


    “鐵先生教我詩詞,那溫歧筆下女子,個個新妝賽芙蓉,含顰待君歸。若是男子都入了寺廟,豈不是讓女子空待了?”


    “鐵娘子也是有趣,盡教你些花間豔詞。若是將來識得女子不如詞中那般美好,你當如何呢?”


    “自當安之若素。父親說過天地皆有命,雖然我覺得無趣,但既已成事實,便隻能安然接受。”


    “你這倒像了幾分僧人。”


    “僧人就真的如此豁達?舍得那娥女秋思浸晚霞,淚痕沾繡衣。”


    “且不說彼時僧人尚無婚娶之禁,便是真入了佛寺,也可以還俗入世。哪會如你想的這般世間女子多淒苦。”


    “畢竟還是有許多僧人。”


    “那時的佛寺門,便是條富貴路,出家也是個前程。”


    “搏前程而出世,似落了下乘。”


    “你身在富貴家,還沒嚐過苦頭呢。不過也有不少僧人是想學了佛門理,解救世間苦的。”


    “那佛門僧人定當是講理之人?”


    “我哪裏知道,我頭發多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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