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空一支飛箭,噗呲射中王小二胸口。


    “郡主,小心!”清山手一鬆,掩護桑晚躲開。


    王小二這個作惡多端的壞蛋還沒來得及被扔進鱷魚池,就從九重高台掉落在地,摔成了一攤爛泥。


    鬼市百姓先是大駭,繼而紛紛扔掉麵具,慶賀這些年壓在肩頭的大小王兩座大山終於被鏟平了。


    “死得好!死得好啊!”


    百裏奚帶著人衝進了鬼市,身後跟著的是蕭璣。


    二人穿越重重人流,終於來到桑晚身邊。


    “阿晚,你怎麽樣?他們有沒有打你?”


    縱然是帶著麵具,百裏奚也在人群中一眼就找出了她,一把攥緊自己懷裏,抱得緊緊的,生怕她磕了、碰了、傷了,後悔不迭。


    不就下鬼市找個人,怎麽能出這麽大簍子。


    桑晚被憋在他的懷裏喘不上氣,好不容易推開,就撞上蕭璣要吃人的眼神。


    “哥,你怎麽也來了?”


    “子任來接你,可是所有的鬼城入口都封住了,他斷定出了事,不敢不告訴我。”


    蕭璣見她滿臉汙痕,衣裳都劃破了,臉比鍋底還黑:“告訴哥哥,是誰傷了你?”


    “沒事,都解決了。”桑晚整了整淩亂的頭發,“還有些掃尾的活,得麻煩百裏大統領了。”


    百裏奚魂見她真沒事,才鬆了口氣:“小順那臭小子呢?!”


    “小順和燕紅帶著那些被拐的女子逃出去了。百裏奚,是你射的箭?”


    “不是我。”百裏奚和蕭璣對視,都搖了搖頭,剛剛人太多太亂,他們一心隻在找桑晚上,沒有留意飛箭從何處射來。


    “這裏危險,你快同我們走。”


    大小王的勢力盤旋在鬼市多年,明裏暗裏還有多少他們的人尚未可知。


    “子任,你帶人去接應,那些女子的名節甚是要緊,切莫讓人知曉她們被囚禁在鬼城。眾口鑠金,她們好不容易能逃出去,可不能被外頭的流言蜚語給毀了。你一定要保護好她們。”


    桑晚附耳對百裏奚說道:“顏茜芷也在裏頭。”


    “找死!”百裏奚臉都黑了,禮部尚書的女兒也敢綁?!


    茲事體大,他必須得親自去安排:“王爺,我先行一步,阿晚就麻煩你了!”


    “這可是我親妹子,輪得到你說麻煩嗎!”


    蕭璣一想到這個鬼市是百裏奚帶她來,氣就不打一處來。


    桑晚見他神情難看,心知這一次是真的惹火他了,立刻換上一副討好的模樣:


    “哥,我沒有惹他們,是他們想殺離九的妹妹燕紅。我和小順隻能動手了。”


    “真是她?!”蕭璣實在沒辦法,“行,既然人找到了,你快跟我回去。”


    桑晚又道:“有件事還得請哥哥幫忙。派人把住翠景園,將那個來個伍爺甕中捉鱉。我聽王小二罵他無根之人,想必是宮內的。哥,得用暗衛,不能用咱們府兵。”


    “好,我心裏有數了。”蕭璣擰了擰眉,這池水越來越渾濁了。


    宮內怎麽會要女子煉丹?煉什麽丹?用在何處?


    他莫名有股不祥的預感。


    踏出鬼市的井口,陽光正烈,照得桑晚眼睛都睜不開。


    淩冽的風吹得她通體舒暢。“還是站在日頭下舒坦啊。”


    地下城像是一座巨大的墳墓,人困在其中暗無天日,風雨不入,不過隻待了一日兩夜,她就像死過一回似的。


    難怪李娘子入了鬼城就後悔,開始挖逃生的通道。


    想起這個人,桑晚立刻抬頭看了看蕭璣,他還在板著臉:“幸好你沒事,否則我如何同父王母妃交代。”


    蕭璣心有餘悸,自父母慘死後,他對親情的重視無人能及。


    十五年來對蕭玥嗬護備至,找回桑晚之後,恨不得把世上所有好物都給她,來彌補這些年的缺失。


    他若是知道真相該多難過。


    桑晚垂下眼盯著井口旁荒蕪的雜草愣了愣神,隨後仰起頭,蕭璣的臉在日頭下反光,隻見得一片黑:“哥,有個人,你得見。”


    “人?在哪?”蕭璣往四周看,“哪還有人?”


    “今夜你就知道了。”她淡笑如常,“先容我賣個關子。”


    *


    百裏奚是個幹大事的,很快與小順、燕紅接上頭,將這批女子悄無聲息地安全送回各家,絲毫沒有在京中引起半點風波。


    等小順帶著燕紅回王府複命時,已經是夜幕深深了。


    桑晚為蕭璣介紹了燕紅,很快,清山也帶著李娘子來了。


    燕紅和小順心照不宣地退出書房,守在了門外。


    李娘子手絞著衣角,將頭低得快貼近地麵,身子忍不住地顫抖著。


    蕭璣有些愕然,挑眉看桑晚。


    “哥,你先聽她說。”


    書房的燭火發著劈啪聲,桑晚舉著銀剪,強抑著心痛剪掉燒焦的燈芯。


    李娘子的聲音如蚊呐,可說出的話如魚雷炸破深潭,在蕭璣的心裏激起千濤駭浪。


    他從一開始的愕然逐漸變得憤怒,陳年傷口在一瞬間像是被一刀利爪無情地扯開疤痕,又倒入鹽巴,開始反複翻攪,一時痛徹心扉,耳畔突然變得空靈,心麻痹不動,眼神也變得空洞、渙散。


    桑晚一見他的架勢不對,立刻掏出了一顆藥丸,塞進了他的嘴裏,又順勢喂了他一盞茶,順了順他的背:“哥,哥,你撐住。”


    哇……蕭璣吐了好大一口血。


    “她說的,可是真的?”


    桑晚緊抿著唇,點了點頭。


    今夜除了她特地叮囑的蕭玥身份撇去不提,其餘該說的都說了。


    她慶幸隱瞞下來了,否則,蕭璣恐怕是會活活氣死。


    蕭璣氣得一拳砸爛了茶幾,茶盞砰地落地,碎成了瓷渣。


    李娘子猛地一抖,惶恐地磕頭請罪。


    桑晚坐了下來,看著李娘子:


    “想來你也不想再回去鬼市,不知你日後有何打算?”


    桑晚想起那一條挖了數年的通道,她想逃離鬼市並非一朝一夕,於情於理,南安王府都不能坐視不理。


    “奴家不過是一介婦人,沒什麽別的本事,也隻能做做繡活,隻要能有一飯一粥一個棲身之處,養得活自己就行了。”


    這麽些年沒見過地上的人,一入森嚴的王府她膽怯得發抖,可她真的不想再回到暗無天日的鬼城了。


    桑晚轉頭看向蕭璣:“大哥,她的繡活不輸宮廷繡娘,當初母妃看中她,也是因為她的手藝。年節到了,府裏上上下下都要添置新衣,不如將她留在王府,可好?”


    “這些事你做主便是。”蕭璣手撐著額頭,有些乏力。


    桑晚柔聲道:“李娘子,那就委屈你先安置在府裏,我讓小順帶你去找管家。燕紅本該與你一起住下,但清山剛剛接任城主,還有許多事需要她幫襯,過一陣子她就可以來陪你了。”


    李娘子本來還有些懼怕,桑晚這麽一安撫,讓她心安定了不少。


    “多謝王爺,多謝郡主!”


    待她走後,桑晚回首,看見蕭璣依舊手撐著額頭,沉浸在巨大的傷痛和憤怒之中,手指因為剛剛那一砸,磕出了血。此刻,血正順著指縫溜了下來。


    桑晚去了棉布和金瘡藥,默默為他包紮,她知道蕭璣需要時間來消化,因而並不主動開口。


    不知過去了多久,蕭璣才緩緩道:“你信她嗎?”


    桑晚從袖中取出一塊絲帕,又從書房的箱籠裏取出一件嬰兒小褂,對比兩件物品上的刺繡針腳給蕭璣看。


    “從繡品上來看,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至於其他的,不妄言,不妄信。


    這是她從青禾身上得到的教訓。


    “當年父王巡鹽,也正是因為江南道貪腐嚴重,給朝廷上繳的鹽稅不足十分之一。不僅如此,還有人非法開采鹽礦,販賣私鹽謀取暴利。”


    蕭璣已然恢複了理智,眼底的銳意像一把開封的利刃:


    “今上當年管的正是戶部,鹽鐵均在其管轄之內。現在回想起他能如此順利繼位,應該早在暗中打點不少官吏了。這些錢光憑他的王爵俸祿根本是不夠的。”


    “這就能解釋他非殺父王不可的原因了。”桑晚喟歎。


    南安王素來公正嚴明,曾在開國後執掌刑獄、司法,鐵麵無私、隻認理不認情。


    他若是查出端倪,隻會秉公呈報,不會徇私。


    隻能除之而後快。


    “絕不能讓人知曉李娘子的存在。”蕭璣眸色一沉,


    “還有,昀王的日子也快到了,如今這情形,我想到了一個好去處。”


    桑晚與他目光相對:“我同哥想到一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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