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爺,史洛川又來了。”


    “不見。”裴謹之眼皮都未抬,繼續翻著書。


    “他不肯走,說是一定要見到你。他說,桑姑娘不見了,他擔心會出事,想托您尋人。”


    小順說完又把嘴給閉上了。


    桑姑娘,可不就在府上麽?


    “小順,素日離九同我說,你是八棍子打不出個悶屁來的鋸嘴葫蘆,怎的今日葫蘆開了竅,都會替人傳話了?”


    裴謹之抬起眼,眸光冷然。


    “屬下不敢,屬下知罪。”小順跪了下來。


    “去告訴他,桑姑娘有桑姑娘的路,他有他的路。秋闈在即,勸他好好用功考取功名,莫要再將時光浪費在無謂的事上。”


    小順:“是。”


    小順踏出書房,與桑晚擦肩而過。


    桑晚端著煉製的解藥,覺得書房氣氛有些凝滯。


    裴謹之眉頭深鎖,似有無數煩惱。


    “世子爺,您怎麽了?”


    他聞聲見是桑晚,眉眼戾氣全消,啞聲道:“無妨。藥好了?”


    桑晚小心翼翼地掀開碗蓋:


    “沒有丹爐,隻能熬成這小碗湯藥了。雖沒有十成效果,七八成定是有的。”


    裴謹之抬手就要端過來飲用。


    桑晚按住了他的手,詫異道:“您不用驗一驗?”


    “對了,離九呢?他去哪了?”


    裴謹之垂著眼,將她的手拿開,握在了自己的手上:“不用驗。你若下毒,我拉著你一起死便是了。”


    桑晚啼笑皆非:“行,那您可攥緊了,別讓我逃了。”


    “逃不了。”


    裴謹之莞爾,提起碗一飲而盡。


    “飴糖。”他放下碗,很自然地朝桑晚攤開了手心。


    桑晚笑著從袖口取出一方絲帕包裹的柑橘飴糖。


    “喂我。”裴謹之朝著她張開了嘴。


    真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啊。


    桑晚無奈,伸手取了顆喂進了他的嘴。


    濡濕的唇沾著她的指尖,彼此都覺得火燒火燎的。


    桑晚剛想撒開他的手,卻見裴謹之眉頭深深一皺,吐出了好大一口黑血。


    血花四濺,桑晚的臉瞬間被血點子綻開,如臘梅星星點點。


    “我沒下毒啊!”


    她顧不得血漬,攙住了裴謹之。


    裴謹之死死抓住她的手:“別怕。”


    桑晚瞬間灑下熱淚:“你等著,我去喊人!”


    此時,離九正帶著一個白衣男子風塵仆仆地從門外進來。


    一見滿地的血,他一個箭步衝了上來:“爺,你怎麽了?”


    桑晚哽咽道:“我把解藥給世子服下,他不知為何吐了一大口血,可是,那明明是解藥,不會錯的啊!我,我……”


    她恨不得給自己幾巴掌!


    離九身後的男子蹲在地上,手指沾起地上的血跡,置於鼻尖聞了聞,又同桑晚一起扶著裴謹之坐在椅子上,為他號起脈。


    桑晚淚眼朦朧,這才看清此人是白石。


    白石聽著脈動,神情一鬆,笑道:


    “這口血,吐得好。世子爺體內的淤毒全都跟著這口血吐出來了。”


    離九大喜:“太好了!”


    桑晚擦了擦淚,不敢置信:“真的?”


    “小丫頭,有長進啊。”白石抬眼看著她,目光溫和,“可還記得我?”


    “記得。您就是那個怪叔叔。”


    “哈哈!”


    白石仰天大笑,隨手空中一抓。


    桑晚後背感覺有東西蠕動。


    轉頭一看,肩膀上正爬著一條蜈蚣。


    “啊!!!”她瘋狂地甩頭,氣得跳腳:“臭白石,你又作弄我!”


    “這丫頭煞是可愛,每次見到,我總愛逗弄她。”


    裴謹之搖頭失笑,伸出手幫她將蜈蚣彈開。桑晚噘著嘴,委屈巴巴:“我最怕蜈蚣,他每回都戲弄我。”


    裴謹之四目相對,眼裏的光正映著她:“知道了,你也有怕的東西。”


    兩人的手還握在一起,桑晚氣得想抽開,他卻握得更緊。


    白石顯然也看到了,頷首笑道:


    “看來我這一趟是白來了,世子身邊已經有高人了。”


    “白石叔,您這不是折煞我麽。我就是誤打誤撞,剛剛差一點嚇得魂都沒了。”


    白石搖頭,眸光溫和:


    “當年我就同不虞提過,你天賦很高,是個學醫的好苗子,可不知為何他卻不肯教你醫術。如今想來,甚是可惜。”


    桑晚麵上浮起一絲尬意。


    程不虞如今這番景象,不知白石心裏該如何想。


    想來路上離九已同他提過了,白石倒是坦然:“不虞師兄執念太甚,道不同、不相為謀。他既做了那番選擇,就要承受今日的結果。你們不必覺得為難。隻是……”


    他看向裴謹之,懇切道:“世子可否念在鄙人的一點情分,留他一條性命?”


    “我一定盡力,白神醫。”


    “多謝世子。”


    白石起身,同他行了大禮。


    裴謹之這才鬆開桑晚,伸手扶起白石。


    “當年若不是白神醫,世上哪還有裴謹之這個人。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白石感慨萬千:“世間因果如此,你我概莫能外。”


    桑晚見他們應有很多話說,識趣告退。


    *


    她剛回到西跨院的房間,雲雀就迎了上來。


    “大奶奶,老夫人請您去一趟。”


    她的身後站著一個丫鬟,提著燈籠低垂著頭,不敢看她。


    天色已暗,桑晚滿身滿臉都是血點子,著實有些滲人。


    “我洗把臉換身衣裳,很快,你等我會兒。”


    丫鬟悶頭等著,倒沒有二話。


    桑晚換好衣裳,便隨她往外走。


    雲雀想跟上,桑晚揮手沒讓:


    “世子來了貴客,你去伺候茶水吧。想來是老夫人問話,我去去就來。”


    那丫鬟應了一聲:“大奶奶無需擔心,老夫人曉得院裏少不得大奶奶,說是一盞茶功夫就好。”


    這麽一說,雲雀也就放心了。


    桑晚跟著丫鬟穿過好幾套夾道,夜裏路黑,燈籠一晃一晃,走得極慢。


    桑晚看著各處院落星星點點的燈,很快就認不清方向。


    她左右看,一回頭,丫鬟竟然不見了。


    “哎,人呢?”


    糟糕,有詐!


    夜風呼呼,她想折返,身後撲來一道黑影,箍住她的脖頸,另一隻手還用絲帕掩住她的嘴,將她一把推進荷池。


    是迷藥,曼陀羅。


    桑晚屏住氣,死抓著他的衣領不放。


    她剛抬腿一腳,一道白光將黑影撲倒在地,桑晚也被順勢帶倒在荷池邊沿。


    半空響起淒厲的慘叫聲。


    桑晚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條白狗。


    此刻正惡狠狠的咬在那黑影的腿上,發著悶沉的怒吼。


    這黑影是個男子,還蒙著麵。


    桑晚大叫:


    “來人呐!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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