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


    一隻黑貓踏著棺材蓋,又躍入了黑暗。


    桑晚驚魂未定,撫了撫胸口。


    “晚兒……晚兒……”


    一陣陰惻惻的聲音響起,桑晚一屁股蹲坐在地上:“誰?!”


    她猛一回頭,一具棺材蓋微微挪動,桑大慶的腦袋從裏頭探了出來:


    “阿晚,是我啊。”


    桑晚心跳出嗓子眼,又嗖地吞了回去:


    “桑大慶,你想嚇死我啊。”


    桑大慶從棺材裏爬了出來,拍了拍衣服上的落灰:“你咋知道我在這呢?”


    “哥,你是瘋了嗎,你怎麽能欠了五百兩?!”桑晚恨不得掐死他。


    “阿晚,我是讓人設局了!”桑大慶抱著腦袋,蹲在了地上,“這幫王八蛋是故意坑我啊!”


    “放屁!你一個窮光蛋,人家怎麽會坑你?”桑晚氣不打一處來。


    賭莊做局常有,但桑大慶是誰啊。


    扔進油鍋都榨不出半滴油的窮光蛋。


    他嗜賭、爛賭在整個灃水鎮是出了名的,桑鈞留下的家業早就被他敗光了。


    四海賭坊又不傻,怎會讓他輸到五百兩這麽多!就算他把婆娘加上兒子統統都賣了,都不值五百兩。


    桑大慶的手從頭頂滑落到兩頰,露出兩隻眼睛忐忑地看著桑晚:


    “我若說了,你莫要生氣!”


    桑晚有股不好的預感:“有屁快放。”


    “我同人說,你如今在裴府做了世子爺的人,吃香喝辣的,興許、興許他們便惦記上了!”


    桑晚的胸口有一萬種髒話想噴湧而出。


    “我打死你!”她跺著腳,四下找趁手的東西,“打死便了事了!你這個畜生!”


    “你賣了我一次不夠,還想坑我?!”


    桑晚隨手在地上抄起一根木條,直朝桑大慶身上招呼。


    “疼疼疼…阿晚……我也是受害人啊!”


    “誰告訴你我是裴謹之的人!我打不死你!狗東西!你害死我了!”


    若是史洛川聽到,該怎麽想她。


    啊,她不活了!拉桑大慶陪葬!


    “你是他的丫鬟,說是他的人也沒錯啊!”桑大慶抱頭鼠竄,還在狡辯。


    “沒錯!”桑晚咬著牙朝著他扔出木條,直中他的後背,“我打死你也沒錯了!”


    “你謀殺親哥!娘不會饒你的!”


    “呸,我是大義滅親!”


    桑晚一個飛身,將他撲倒在地上。


    她剛想攥起拳頭打桑大慶,耳畔微動,立刻趴了下來,捂住了他的嘴:“有人。”


    桑大慶嚇得大氣不敢吭一聲。


    兩人趴在地上慢慢往棺材底爬,剛躲進去,便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微光晃動,有人舉著燈油進來。


    桑晚將手指貼在唇間,示意噤聲。


    映入眼簾的是幾雙白底黑麵長靿。


    是兵?桑晚眉頭皺成了一條線。


    “大哥,兩位兄弟屍首是在這了。”


    一個甕聲甕氣的男人招呼其他人。


    “好,帶走。”這個大哥聲音低沉,隱隱藏著怒氣,“阿渡和阿鬆豈能作為孤魂野鬼被置於此。”


    又有一個微弱的聲音響起:


    “大哥,若主上知道我們私自盜屍掩埋,是否會追究我等罪責?”


    “是啊,此事縣衙已上報朝廷,怕是要驚動上頭。”


    “可是,大晚上的,咱們上哪找兩具屍體替代?”


    大哥沉默了片刻,冷聲道:


    “將這些棺材都掀開,把這些屍首的臉劃爛,手腳砍碎,誰會看得出來少兩具!”


    “大哥英明!”


    屋內腳步來回,棺材蓋紛紛被掀開。


    桑晚甚至聽到了刀砍肉泥的聲音。


    噗呲、噗呲。


    腐臭味撲鼻。


    真狠,死人也不放過。


    很快,這群人又快步離開。


    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許久,桑晚和桑大慶才從棺材底下爬了出來。


    桑大慶戰戰兢兢,連腿都站不直:“阿晚,太他娘的嚇人了,這幫人是什麽人?”


    “我哪知道。”桑晚捏緊了鼻子:“快走,這沒法待人了。”


    那靴子……她似曾相識。


    那日街邊刺殺,離九斬了兩個刺客,腳蹬長筒雲靴,便是這一款鞋。


    這鞋沒有標記,但桑晚對鞋麵印象深刻。當日在陽光下,黑麵隱隱泛出綢布的光澤,紋理精致。


    尋常人的鞋麵用的都是黑色棉布,甚少會奢侈到用綢布。


    今夜這幫人和刺客是同一夥的。


    他們對話甚是倨傲,想必背後的主子也絕非普通人。


    裴謹之這是得罪了權貴啊。


    嘖嘖,狗咬狗。


    *


    兩兄妹趁著夜色回到了家中。


    桑大慶是個沒心沒肺的,登時回了屋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


    桑晚氣得直搖頭,但怕驚著桑母,索性也不去管他了。


    她重新躺回硬木板床上,輾轉反側。


    阿渡、阿鬆,這是真名還是化名?


    他們口中的主上,又是何人?


    行事淩厲、訓練有素,難道也是衝著詔書而來?


    可當日在街市上,他們向裴謹之的車駕射出飛箭,是要命。


    桑晚輕輕籲了一口氣,無論是要詔書還是要命,她都慶幸自己離開了裴府這個屎坑,不用再被他連累了。


    否則就她那三腳貓的功夫,死上百次都不止了。


    “明日得去藥鋪,弄點毒來防身。”


    她的身手一般,隻能靠用毒了。


    胡思亂想了一通,她沉沉地睡著了。


    *


    昭雲院。


    裴謹之坐在書房,麵前的書冊停留在第六頁已有一個時辰未翻。


    他極少有這樣心不在焉的時刻。


    一頁書看過,又似是未曾看過;來來回回地停留,而那些字從紙麵躍了出來,一個個飄在空中,就是完全無法進入大腦。


    他的腦海一片空白,枯坐了許久。


    終於,他挫敗地放下書,端起了已經涼透的藥。


    離九推門進來,一見立刻出聲阻止:“爺,藥都涼了,我端去熱一熱吧。”


    “不必了。”裴謹之悶頭飲盡,咂了下舌,“糖呢?”


    離九一愣:“爺,沒有飴糖。”


    裴謹之不悅地皺眉,嘴裏發苦。


    “桑姑娘走了,沒人會做這種飴糖。”離九的聲音有些低。


    裴謹之怔了怔,又垂下了眼,對著離九伸手:“端茶來。”


    離九恭敬地地上茶盞:


    “爺,不然明兒我找桑姑娘問問,這果味飴糖如何煉製?回頭讓丫鬟學一學。”


    裴謹之漱完口,麵冷如山:“不必。”


    大丈夫,何須甘飴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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