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利箭呼嘯!


    貼著桑晚的頭頂,紮進木門。


    她咬破了舌頭,硬是沒喊出一個字。


    沒有意料之中的錐骨之痛。


    她又驚又後怕,屏著氣緩緩睜眼。


    “人沒死,債也未消。你不是要效犬馬之勞,如今機會來了。看看箭上是何毒?”


    裴謹之若無其事地放下弓。


    桑晚順著門一屁股滑坐在地上。


    “起來。”裴謹之皺眉。


    “腿軟,起不來了。”


    聲音帶著一絲哭腔,頗為怨忿。


    裴謹之提唇一笑,施施然走到她的身旁,對著她伸出手:


    “剛剛那股不怕死的骨氣,哪去了?”


    他的手生得好看,指節分明,線條流暢,每根手指仿佛都經過精心雕塑,白皙、優雅,卻有股說不出的力量。


    桑晚心在顫抖。


    就是這雙手,殺了她爹桑鈞。


    裴謹之提了提眉,見她呆呆的,主動俯身牽起她的手。


    “三犇不會白死;你若忠心,也不會死。”


    這日子,太…他娘的難了。


    桑晚借著力道顫顫巍巍地站起來。


    心裏發虛,手更是不敢多接觸一秒。


    她笑得比哭還難看:


    “世子爺,我一定忠心。”


    裴謹之拔下門上的箭,遞給了她:


    “且看你的本事。”


    桑晚小心翼翼地接過,嗅了嗅:


    “這是見血封喉。”


    她見裴謹之沒明白,又繼續解釋:


    “是一種長在深山的毒木提煉的,這種樹木所長之處,常年有瘴氣。”


    她想了想:“對,此木隻長在蜀地。”


    裴謹之眼眸轉深。


    “你識毒如此厲害,為何不懂醫術?”


    桑晚抿了抿唇,神態有些失落:


    “程大夫說我資質平平,學不了醫。”


    “醫毒不分家,毒物之上你有如此天賦,怎會是資質平平。”


    裴謹之眉宇間似乎有些不解。


    桑晚一笑,敷衍了事:


    “世子爺,我怠懶,不想學。”


    裴謹之沒有再追問下去。


    “下去吧。有事我會再喚你。”


    桑晚垂首:“是。”


    臨出門口,離九又惡狠狠瞪了她一眼。


    桑晚飛也似地逃走。


    *


    “嘁,溜得比兔子還快。”


    離九嗤笑,轉身走進書房,關上了門。


    裴謹之背負雙手,“你怎麽看?”


    “刺客與她無關。”離九沉凝,神色鄭重,“但她留不得。”


    “哦?”裴謹之撚了撚指尖。


    “她既識毒,就懂下毒。這樣的人留在身邊,是心腹大患。更何況……”


    他附耳對著裴謹之低聲說著今日偷聽到桑晚與程娘子的對話。


    “爺,殺不殺?”離九磨刀霍霍。


    裴謹之唇角一彎,心中所想落了地:“果然,是天玄門。”


    離九:“爺,您早就猜到了?那桑晚……”他做了個哢嚓的手勢。


    “不,線還不夠長。”他意味深長地看向離九,“程不虞不過是馬前卒。”


    離九秒懂:“爺是想將計就計,查出幕後之人?”


    裴謹之點了點頭:“天玄門在十年前能夠在京郊劫持公主,勢力早已滲入宮中。我們追查了這麽多年,始終離他們隻差那麽一步,消息如此靈通,幕後之人定身居高位,不可小覷。”


    離九一拍手,想到了個好主意。


    “那不如我們將這個丫頭提一提,讓她伺候您湯藥和飲食,讓她以為您信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更方便監視。”


    離九的提議很好,與裴謹之不謀而合。


    “就這麽辦。”


    離九有些不甘:“便宜這死丫頭了。”


    裴謹之將桌案上的箭簇遞給他:“她的確堪用。”


    離九嗅了嗅,聞不出所以然:“爺,你說,她會不會隨口胡扯,又誆咱們?”


    “百草經有雲,蜀地有木,長於瘴陰之處,割開樹幹有墨色汁液滲出,劇毒,可見血封喉。”


    裴謹之若有所思,起身去書架上取出一本厚厚的書冊,翻到了其中一頁。


    果然,上述記載與桑晚所說吻合。


    “還真沒誆咱。”


    離九撓了撓頭,又想起另一件事。


    “爺,那刺客屍首已安置在義莊,身上沒有任何標記,唯有那鞋麵有些不同。我問過綢緞莊,是上等雪蘭綢,此物也是蜀地才有,聽說一年才織得百十匹,除了進貢之外,也就世家望族及少數富戶能用得起。”


    “蜀地……端王。”


    裴謹之眯起了眼,手指敲著桌案。


    蜀地是端王蕭叡的封地。


    精銅箭簇,雪蘭綢,應是王府的死士。


    端王與如今的官家還有先帝都是異母同胞兄弟,年四十有二。


    離九是個聰明人,立刻明白了:


    “端王也蠢蠢欲動了。”


    裴謹之輕點手指:“研墨。”


    他在宣紙之上唰唰寫下幾行字,又塞進了信封:“八百裏加急,遞回京中。”


    “是!”


    離九雙手接過,走到門邊交給護衛。


    另一護衛遞給了離九一個茶盤。


    離九恭敬地放在書案上。


    “老夫人送來的參湯,給您壓驚的。”


    裴謹之微微頷首,端起茶盞,吹了吹:


    “今日出府是何處漏出的消息?”


    離九冷聲應道:“馬房,那個養馬的楊標正要逃,被拿下了。”


    裴謹之揚手:“帶上來。”


    離九拍了拍掌,護衛推著一個瑟瑟發抖的小廝進了書房。


    “老實交代!否則,爺一刀跺下你的腦袋,屍體喂狼!”


    這個叫楊標的小廝嚇尿了:“世子爺,我真不知道他們是刺客。前兒在街上有個人攔著我,說給我五兩銀子,若世子外出,告之一聲即可。”


    “那人長得什麽模樣?”


    “他他他……帶著草帽,奴才沒看清。”


    “拉出去!”裴謹之砰地放下茶盞。


    “我我我說!他有口音!”楊標絞盡腦汁回想:“像是蜀地,對就是蜀地口音!”


    裴謹之與離九互視一眼。


    楊標瑟縮著脖子求饒:“世子爺,我家中老母病重需要銀子,一時鬼迷了心竅。”


    離九大喝:“放屁!你老母前年就死了!府裏還給了你十兩銀子安葬費!”


    楊標嚇得魂飛魄散,沒想到離九記性這麽好。


    “奴才知罪!世子爺,您饒了奴才這一回吧!”


    裴謹之冷著臉:“杖斃。”


    離九一把抓過楊標的頭發,將他拖出去。


    整個昭雲院都是慘叫聲。


    一炷香後,慘叫聲消失。


    離九滿身滿頭大汗,又從外頭進來。


    “昨日已讓你去查天生堂和史洛川,可有什麽異常?”


    “程不虞的確有個師弟,喚白石,二人醫術皆承自其父程嬰瞿,就是醫聖無絕子。這程嬰瞿可不得了,是前朝的太醫,退隱後就回到灃水鎮開醫館行醫,二十多年前已仙逝了。程家上上下下在這灃水鎮已有四十來年,程不虞是在這出生、長大,街坊四鄰都證實了。”


    離九有自己一套暗中培植起來的信息網,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收集到這些重要信息。


    “那史洛川呢?”


    裴謹之手指撫著眉心,想起那枚銀簪。


    離九道:“史家也算是書香門第,後麵家中中落;這史洛川父母早亡,就是一個窮書生,但去年通過了院試且是一等,如今是秀才之身。素日為了補貼家用常年在藥鋪門口擺攤賣字畫為生,一窮二白,人際關係簡單,更沒什麽可疑。”


    “史洛川年紀不小了,可有婚配?”


    裴謹之驀地一問。


    離九納了悶,“這我倒是沒聽說。不過我今兒躲在暗處,聽見他求娶桑晚。”


    裴謹之眸光微微一動:“求娶?”


    “我聽見他說心悅桑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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