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晚,我倒是小瞧了你。”


    在連珠炮式的質問下,程娘子臉上的笑容逐漸收起。


    她輕笑一聲,略帶做作地撫了撫鬢角的簪花,半挑起眼:“今兒你既挑明了,我便也不同你藏著掖著了。”


    桑晚緘默,直盯著程娘子的臉,待她繼續說下去。


    “你可還記得,你爹桑鈞是怎麽死的?”


    冷不丁這一問,勾起了桑晚的傷心回憶:


    “記得,他路遇山匪,被刺中腹腔。回到灃水時傷口已腐爛多日……回天乏術。”


    桑鈞是個走貨的鏢師,孔武有力,一手大刀耍虎虎生威;他能撐著一口氣回到灃水,已然是拚盡全力了。


    他出事的地界在京城郊外,至今為止,都不知山匪為何方人物,是否已被緝拿歸案。


    這也是她心裏的一根刺。


    “你設局害我,與我爹之死何幹?”


    程娘子平靜地看著她:“你爹並不是鏢師,相反,他才是劫道的山匪。”


    平地一聲雷,桑晚猶如被當頭棒喝。


    耳畔嗡地一聲炸開,大腦一片空白。


    她的指尖幾乎嵌入了手心,整個人開始顫抖:“胡說!你……”


    “殺他的人,便是裴謹之。”


    程娘子無視她臉上的蒼白,又扔下了第二個驚雷。


    桑晚身形一僵,直愣愣地看著她,試圖從她的臉上看出一絲的破綻。


    可程娘子此刻的眼神竟絲毫沒有閃躲,一雙琥珀色的眼像極了狐狸:


    “你想想,你爹活著的時候,家中是否三不五時有金銀器物,想吃什麽想要什麽,張口便能達成所願?”


    “區區一個鏢師,能負擔得起嗎?”


    桑晚的腦海如幻燈片似的,一幀一幀地閃過兒時的畫麵。


    桑鈞在世時,家中日子過得非常寬裕。


    爹娘恩愛,娘的頭上總是插滿了最時新的珠釵金飾,都是爹送的。


    家中還有仆婦若幹,她和桑大慶的身上穿的用的,全都是最好的。


    兒時她不懂,後來嚐遍生活疾苦,才知那簡直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我爹死了十年,那時裴謹之才十二……”桑晚難以置信。


    程娘子掩帕失笑:


    “十二如何?秦有甘羅,十二歲封相;這裴謹之出自武將世家,騎射劍術皆是一流,乃上京子弟中的翹楚,若不是因為與你父親一戰受了傷,今時今日他也是個威名赫赫的將軍了。”


    裴謹之、將軍?


    桑晚實難將他那副病懨懨、人憎鬼厭的樣子與這兩個字聯想在一起。


    “可我爹的身份,你又如何得知的?”


    桑晚腦中靈光一閃,突然又回過了神。


    “因為我同你爹是同門。我們隸屬江湖門派“天玄門”。你爹桑鈞是本門在江南道的堂主。他過世後,才由不虞接任。”


    桑晚麵色發青,勉強抓住身旁的桌子才得以站穩:“天玄門?我從未聽說過。”


    程娘子歎了口氣,又道:“確切來說,桑鈞不該叫做山匪。那一次他不過是借著山匪的名義,為門派做事罷了。他遇上了裴謹之,不僅事未辦成,還丟了性命。”


    “他辦的到底是什麽差事?”


    “當年我等奉了門主之命,本欲劫走先帝最寵愛的幺女景和公主。卻不知何故,車上竟有兩名差不多年歲的女娃。桑鈞大哥一時拿不定主意,不巧遇見了裴謹之的鎮國公府衛隊經過。雙方激戰之下,不僅未完成任務,全隊隻有我與桑鈞大哥得以逃回灃水。”


    “劫持公主?你們也太膽大妄為了。”


    桑晚的下巴都掉了。


    “膽大妄為?嗬,那是你不知天玄門的厲害。區區一個公主算什麽。”


    程娘子提到天玄門神情十分自豪,甚至可以說是瘋狂。


    “桑晚,你爹因辦事不力本該牽連你們全家,是我在門主麵前為你們擔保;也是我,將你收入天生堂的庇佑之下至今。”


    庇佑?桑晚垂下眼。


    想起爹死後,娘病倒了,哥哥染上賭癮散盡家財、家徒四壁。


    她在大雨之中跪在天生堂的門口足足一日一夜,為母親求藥。


    還是程不虞看不下去,將她收留進藥鋪做雜工。雞鳴就起,日夜做工。


    如果說這恩情算是庇佑的話,她認。


    程娘子見她沒吭聲,以為說到她的心坎上,起身將她攙到長椅同坐,深情切切:


    “你爹死前曾托付我夫婦二人,說你大哥資質愚鈍,不配入本門;而你是女兒身,成年後便尋個好人家嫁了便是。我與不虞一直照顧桑家,也是受了你爹所托。”


    她話鋒一轉,盯著桑晚的眸色變深:


    “可是,裴謹之出現在灃水鎮了。桑鈞大哥的仇,不能不報。桑晚,難道你想你爹在天之靈不得安息嗎?”


    桑晚的大腦一片混亂。


    他的父親,是匪,是劫持公主的反賊。


    桑鈞身長八尺,死時正值壯年,這麽一個魁梧大漢,竟死在十二歲少年的劍下。


    裴謹之……該有多麽可怕。


    她勉強定了定心神,眼中依舊狐疑:


    “可照此說,你更應該殺了裴謹之,而不是讓程大夫為他祛餘毒。”


    既是仇人,殺了便是,何苦做下這樣的局,讓桑晚接近他。


    程娘子撫掌,微微一笑:


    “聰明孩子,果然堪用!你這可算是問到關鍵了。”


    “您不必給我戴高帽,直說便是。”


    “因為裴謹之身上,有先帝的立儲詔書。”程娘子眸子精亮。


    “門主要的便是這份東西。可我們的人幾乎無法靠近昭雲院。我要你接近裴謹之,取得他的信任,找到詔書再誅殺之。”


    “真是可笑。什麽立儲詔書,與我何幹。”桑晚噌地站起,“恕我不能從命。”


    她不過是一介民女,對這些朝堂之事並沒有興趣。


    況且,如此重要的東西,為何會在一個病懨懨的世子手中?


    “回來!”程娘子沉下臉,拉住了她的衣袖。“想想桑家,想想你娘。”


    桑晚黑了臉:“你威脅我?!”


    程娘子撕開了偽裝麵具,冷笑:


    “桑鈞乃天玄門堂主,父死子繼,你不願意,那就輪到你的哥哥桑大慶去。他若死了,那就輪到你的侄兒桑方。這是桑家的命!是責任!”


    “我侄兒才四歲!你瘋了?”


    桑晚憤怒地捏緊拳頭。


    “四歲又如何?生是天玄門的人,一生一世、生生世世、子子孫孫都要為天玄門賣命!”


    “桑晚,你沒得選!”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國公府的賭神娘子又又又要和離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南山月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南山月明並收藏國公府的賭神娘子又又又要和離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