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見洪浩與慕容貴二人杠上了,頓時都來了精神,都知今日這賭坊必有一場熱鬧。


    原來這慕容貴,並非四方山登船,已經在星雲舟待了許多日子,也是賭坊常客。賭坊的各莊家侍者俱都認識,這慕容公子也是個包贏不輸的主兒。隻不過他極有節製,每日贏得幾局便收手,贏來的籌碼也多打賞眾人,故而在這坊間留下大大美名。


    洪浩連贏三局,自然有與他相熟的好事者將此事告知,他便趕來,想看看洪浩究竟是何成色。


    美女莊家更是笑逐顏開,深情款款望向慕容貴,“慕容公子,許久未來奴家這一桌,奴家還以為自己有甚得罪之處,惹惱了公子。”看來也是得過慕容貴不少賞錢。


    慕容貴溫潤一笑:“這不就來了?你自己須手巧些,能不能掙些胭脂水粉錢,說來還是你自己手上功夫。”


    聽罷此言,美女莊家也端正了臉色,拿起骰盅,開始搖晃。


    現在慕容貴和洪浩,都是已經盲押,一大一小。的確美女莊家是眼下最關鍵的人物,她才能分出這二人,究竟誰才是氣運之子。


    說來慕容貴這邊押的是一百籌碼,洪浩那邊隻有八個籌碼。可美女莊家竟隱隱希望自己這一把搖出個大來,當真是有些咄咄怪事。


    美女莊家最後重重一扣,骰盅底部和桌麵相碰,發出極清脆一聲響,眾人皆是為之一震。


    “諸位,押大賠大,押小賠小,買定離手——!”


    美女這一聲例行公事的呼叫,倒讓這一眾賭徒好生為難。


    賭坊內的氣氛緊張到了極點,每個賭客的臉上滿是猶豫和為難。他們的目光在洪浩和慕容貴之間來回遊移,心中天平搖擺不定。


    雖然他們在這星雲舟上,眼下的身份隻是坊間賭徒,但下了這船,都是叱吒風雲的一方人物。


    洪浩連贏三把,他們都是剛剛親曆,雖說從狗屎運的角度來講,也能說通。但這些高深修士,對機緣氣運的理解,顯然更為深刻,知曉那玄之又玄的玩意兒,實實在在的存在。


    慕容貴今日雖然還沒展現,但之前也是包贏不輸的坊間傳奇,大家都是一清二楚。


    躊躇之下,竟是無人下注。


    其實這倒是很符合這些老狐狸的行止,先前是玩耍,現在明顯是二人對決,局勢不明,觀望觀望。


    偌大的賭坊,變得鴉雀無聲落針可聞。都在等著美女莊家開盅的那一瞬間。


    終於,眼見無人再押,美女莊家蔥蔥玉手緩緩地揭開了骰盅,三顆骰子靜靜地躺在盅底。美女一眼望去,一張粉臉頓時花容失色。


    她多年來,搖過不知多少骰子,便是骰子和骰盅也搖壞了不少,但從未見過眼下這個奇特的場麵。


    三顆骰子,一顆二點,一顆三點,還有一顆……沒有點。那一顆竟然是一個角支棱而立。須知骰子是四四方方六個麵,像這般支棱,便是存心故意,不使用功法也絕難辦到。


    眾人看得分明,也都是一臉的驚駭之色,這,這,這,不合常理,匪夷所思,思來想去,去他娘的!定是有人作弊。


    可若是有人暗中使用了功法,必定會引得感應玉石示警。尤其這賭坊之內,感應玉石更是比其他區域多出了許多,就是怕有輸得眼紅之人不管不顧,狗急跳牆。


    洪浩也是一臉震驚,他對自己的運氣雖不似慕容貴那般自信從容得明顯外露,但從來不曾有過絲毫懷疑。畢竟之前的賭博經曆,他早就得知,押大押小全無關係,總是老天爺會來配合自己。


    慕容貴其實比洪浩更加震驚,他也是從小到大順風順水慣了的,當真是要風得風要,要雨得雨。今日這貌不驚人的洪浩,著實讓他開了眼,難道自己氣運,竟然不如此子?


    眼下局麵,的確像是老天爺的兩個寵兒,逼著老天爺要個答案。這般讓老天爺也甚是猶豫為難,躊躇不決。


    莊家美女略微遲疑,便開口道:“這一局,未分出大小,我重新搖過,二位可有疑議?”


    其實從台麵上看,雖然那一顆支棱不明點數,但這兩顆出了點數的骰子,一個兩點,一個三點,加起來五點,第三顆骰子隻有出一個六點,才能算大。從幾率上講,洪浩的贏麵更大一些。


    但畢竟沒有明明白白顯示點數,一切皆有可能。


    洪浩點頭應承,“這般確實不算分出大小,我無疑議。”


    美女莊家便望向慕容貴。“慕容公子意下如何?”


    慕容貴溫和一笑:“兄台贏麵更大都無疑議,我又豈能有疑議?隻是我有預感,今日你的脂粉錢恐怕是沒了。”


    聽聞此言,美女莊家似乎有些哀怨。


    “不過,我更喜歡你素麵朝天的模樣,亭亭淨植,搖曳生姿。”


    洪浩頓時生出些佩服,這慕容公子,且不說氣運,撩人也是一等一的高手,這種話他想不出來,更說不出來。


    果然美女莊家立刻便有些羞澀模樣,嬌嗔望他一眼,纖纖玉手再度將骰盅拿起,開始輕輕搖晃。


    場麵極其安靜,大家都屏住呼吸,畢竟這種針尖對麥芒的氣運之爭,百年千年也難得一遇。


    美女莊家開始加速,手腕翻動,猶如蝴蝶穿花,這手上的功夫著實了得,娶回家決計不會吃虧。


    “砰——”終於,骰盅撞到桌麵,還能聽到骰子在裏麵碰撞翻滾的叮咚之聲。


    除了慕容貴押大的一百籌碼,洪浩押小的八個籌碼,仍然是無人下注。


    眾人望穿秋水,隻等揭開骰盅那一刻。


    美女情知這群觀望的賭客不會押注,便要揭曉答案。


    不料慕容貴輕喝一聲:“且慢!”美女莊家應聲停住,茫然望向他。


    慕容貴對著洪浩一拱手:“有件事情向兄台請教。”


    “不敢當,不敢當,你請教吧。”既然是氣運之爭,洪浩不遑多讓。


    “洪兄在賭場,是一次也未輸過嗎?”


    洪浩略微思索,好像是從來不曾輸過。“除了先前與慕容公子那一把不分勝負,的確是沒有輸過。”他實話實說,覺得無須誆騙慕容貴。


    慕容貴一笑:“巧了,我也未曾輸過,不過……我先前有強烈預感,這一把可能要輸……可我又不想開了這個頭,思來想去……”


    “好在不是我二人對賭,我們都是在和莊家賭,對吧?”慕容貴笑得燦爛,“骰盅沒有揭開之前,我還是可以改變主意的……洪兄的好運……”


    說罷,他上前一步,將裝有一百籌碼的袋子輕輕拎起,從押大的區域,移到押小的區域,又輕輕放下。


    “我就蹭蹭。”


    眾人一陣驚歎,這慕容公子,當真是精明過人。先前那一把,知道洪浩也是洪福齊天的主兒,眼下他自覺氣運不如洪浩,臨時改弦易轍,借著洪浩的氣運,也能維持不輸的名聲。


    洪浩也是一愣,上一把雖然不分勝負,但他依舊信心十足,堅信隻要自己押小,老天爺一定會成全他。


    眼下雖然還未揭開骰盅,但他先前已經堅定是小,此刻骰子塵埃落定,已是他的氣運。


    他也不由得感歎,這慕容貴的確是機巧過人。


    美女莊家無奈苦笑一下,便要揭開骰盅。


    “且慢——!”


    美女莊家再次停手,這一把幺蛾子真多,她抬頭一望,這次卻是洪浩叫停。


    倘若一般人遇到洪浩這種情況,雖然心中不喜,但通常也就捏著鼻子認了。畢竟知道自己必贏,沒必要在意別人押大押小。


    可洪浩不是一般人!他對這慕容貴說不上討厭喜歡,但被他這般借光,卻不願意。


    他腦子一抽,心中暗忖:“若是老天爺存心喂飯,眼下還未揭曉,不算定數。我既然逢賭必贏,那我就賭老天爺幫我到底。”


    當下便叫停了美女莊家。對她歉然一笑,“既然慕容公子押了小,我便來押個大。”


    說罷便把那八個籌碼移到了押大的區域。


    這番操作,把眾人看得一片嘩然,慕容貴臉色微變。


    “開吧!”洪浩不動聲色,心中其實也是一片驚濤駭浪。他不是在和美女莊家賭,也不是在和慕容貴賭,他是在和追著喂他飯的老天爺賭!


    美女莊家緩緩揭開骰盅,看了一眼骰子,立刻驚疑望著洪浩,顫聲道:“五,五,六,十六點大!”


    整個賭場都沸騰了!各種表情,各種聲音,都在對這一場精彩的氣運之爭為之喝彩。


    祝宓最為激動,不停的向周圍的人,得意地解釋:“這是我兒子,這是我兒子!”


    慕容貴臉色蒼白,他苦心積慮,取巧想要維持不敗名聲,功虧一簣。


    倘若他堅持自己的押大,這一把是不是就是洪浩輸?隻有天知道。


    隻不過同是翩翩公子,慕容貴和樓聽雨卻不同。通天山莊樓聽雨當年和洪浩比試,一輸便惱羞成怒,裝也不裝。慕容貴隻是一瞬的恍惚,便恢複如常。


    他走到洪浩跟前,竟然整了整衣衫,對著洪浩,恭敬抱拳鞠躬,“多謝洪兄。”語氣誠懇,竟然還帶有一絲歡喜。


    他這一出,倒把洪浩整得不會了。


    洪浩趕緊躬身回禮,“僥幸僥幸,慕容公子這是為何?”


    “實不相瞞,我師父講,我活到現在太過順利,並非好事。倘若遇到有人氣運比我更好,一定要坦然麵對,認真體會‘輸’的感受。”


    洪浩聽得肅然起敬,看來這慕容公子的師父,也是高人。世人皆是想贏怕輸,一輸就怨天尤人。總是天不時,地不利,人不和,卻總覺自己無錯,於是一輸再輸。


    當下便道:“名師高徒,令人敬佩,不知尊師是否也在船上?若方便,煩請引見,在下想要拜會拜會。”


    慕容貴笑道:“實在不巧,我師父不曾與我同行。不過洪兄若不嫌棄,小弟願與兄台交好,做個朋友。”


    洪浩當即回道:“你不嫌棄便好,等我幫這位常公子贏回籌碼,我請你喝茶。”


    “今日卻不巧,我還要回房做些功課。”慕容貴歉然道:“明日我來請兄台。”


    二人當下說好,慕容貴便一行禮,先行離開。


    此刻洪浩連贏四把,籌碼也已經變為十六個,隻需再贏兩把,便能幫常樂回本。


    常樂一張肥臉,此刻已經掛滿了笑容,這洪大哥當真是賭神,以後一定要多跟他親近親近,沾沾光。


    洪浩正欲下注,抬頭瞧見美女莊家正可憐巴巴望著自己,泫然欲泣。


    他猛然醒悟,此刻自己一身氣運人盡皆知,大家都虎視眈眈,把他盯得死死的。不管他押大押小,這一眾賭徒必然跟押。他雖然隻是想幫常樂贏回本錢,這些跟押的卻決計不會心慈手軟放過莊家。


    說來也是與他無涉,但想起之前兩次,總覺鬧太大過於張揚,非他所願。


    想到此處,旋即對美女莊家道:“姐姐,之前情形你也看到了,其實我隻是想幫這位兄弟贏回本錢。不如……”


    美女莊家立刻會意,趕緊道:“這位兄弟輸了多少?姐姐退你。”


    她自然知道若是讓他押注,定是一發不可收拾,那一眾賭徒必然是有多少押多少。


    常樂立刻道:“不多,五十個籌碼。”


    美女莊家當即便把剛剛慕容貴輸掉的那一袋籌碼遞了過來。“這些都給小兄弟。”


    常樂麵露喜色,便要伸手去接。卻不料洪浩攔住,自己接過來,認真數了三十五個籌碼出來,餘下的又還給美女。


    美女並未說話,但看洪浩的眼光便有些不同,雙目中似有春水蕩漾。


    眾人一見此情景,知道已經沒有秋風可打,小聲咕噥著散開了。想是在問候祝宓,


    常樂圓圓胖胖的肉臉有些惆悵,卻又無可奈何。


    洪浩把五十個籌碼遞給常樂,認真道:“隻此一次,你若再賭,休來找我。”


    常樂感激得連忙點頭。“不會不會,我這就去換了靈石,隻在房間看看話本。”


    說罷一溜煙便跑了。


    洪浩也不管他,拿著剩下的一枚籌碼,走到祝宓麵前,笑嘻嘻道:“娘親,還給你。”


    祝宓接過來,笑眯眯湊到洪浩耳邊,“兒啊,悄悄告訴娘親,押大押小?”


    洪浩驚愕道:“娘親,你又不缺靈石,贏來作甚?”


    祝宓笑道:“這你就不懂了,非為靈石,為娘要的是贏的感覺。”


    洪浩搖頭:“既然是要贏的感覺,那就靠自己方能體會,我若幫你作弊,贏得輕巧,有何滋味?”


    祝宓假嗔道:“你倒是說得冠冕堂皇,你自己不是一樣贏得輕省?”


    洪浩一臉惆悵:“我倒是想輸,輸不了啊,奈何?”


    祝宓突然覺得自己這好大兒麵目可憎,十分討打。回頭對身後四女子下令:“打他。”


    雨雪雲霏自然知道他母子二人玩笑,隻在那偷笑,並不上前。


    祝宓假意哀歎道:“族長的近衛都被策反了,我這孩兒……嗯,不知還有誰能降得住。”


    “芷丫頭,你幫宓姨打他。”


    卻不料陸芷上前,扭扭捏捏,羞羞答答對洪浩道:“大哥,明日慕容公子請你喝茶,你,你帶上我唄。”


    洪浩驚奇道:“他請我喝茶,你去作甚?”


    “我的傻孩兒,這小妮子思春了,你卻看不出來?”


    洪浩這才醒悟,笑道:“你別著急忙慌,總等我問問清楚,人家可有婚配或意中人,再做打算。”


    幾人邊走邊說,慢慢又逛回了一等艙的房間。


    “各自回房休息一下吧,晚些再下去吃飯。”祝宓一伸懶腰,“老娘要睡個美容覺。”


    洪浩好奇,“娘親,什麽是美容覺?”


    “就是越睡越漂亮的覺。”


    洪浩搖頭表示不懂,他依稀覺得可能是指越漂亮的女人睡覺越多。


    等他回到自己房間,他卻睡不著,這大白天睡覺實在是有些浪費。


    百無聊賴,便從桌上那一摞話本隨便抽取了一本。一看書名是《銀瓶梅》。


    反正無事,隨便看看打發時間也好。看著看著,便覺得有些意思,原來男男女女那點事情,竟然可以寫這麽厚厚一本出來。


    看得正起勁,卻聽到有人敲門。


    洪浩整理了一下褲襠,拉扯蓬鬆些,這才慢悠悠去開門。


    打開門,一座肉山,哭喪著臉。


    “洪大哥,這木劍,請你笑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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