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見阿發來去如風,一晃不見,皆是感歎阿發灑脫不羈,當真是個奇人妙人。


    這一切實在是給了輕塵巨大的震撼。她剛才受了天大恩惠,阿發不過說了幾句玩笑,拿了幾塊銀子,這事就了了?圖什麽?


    偏偏自己覺得銀子這些俗物累贅,從來不帶不碰,眼見幾人都給了,她卻給不出來,心裏好生愧疚。


    大娘笑道:“傻孩子,像阿發這等高人,嬉笑怒罵,遊戲人間,你若用常人眼光看他,那便是俗了。他若真要銀子,隨手一搓丹藥,怕不是金山銀山都換來了……老身隻是疑他,怕是和我那好徒兒有些瓜葛羈絆,我等不過是跟著也沾了光……不過現在也說不好,還是順其自然即可。”


    說罷打開盒子查看,裏麵足足九顆混元丹。大娘感歎:“這一盒吃下去,又生一個千年怪物。”


    說罷仍是收起放好,一顆不動。


    黃柳笑道:“師父,想來這是癡兒孝敬你的,你怎生不吃?”


    大娘搖頭,“又沒個要緊處,吃它作甚。”她以前也不舍得給徒弟們用丹藥,看來是勤儉慣了,秉性難移。


    幾人再無他事,便找老板娘去結飯錢。蘇巧打趣道:“老板娘,我看我那大哥臨走之時,還曾與你招呼,卻說了個甚?”


    老板娘頗有些羞澀,又有些歡喜,小聲道:“他說他一輩子積德行善,能遇見我也是理所當然的。”


    眾人皆歎服。


    這離火宗和水月山莊,空中直線雖然不遠,但巴國境內,延綿大山,地麵行走卻是彎彎繞繞,故有“望見屋,走到哭。”之說。


    黃柳眼見輕塵已經恢複了功法,比先前還更勝一層,那同情之心立刻拋去九霄雲外,此刻便不耐煩走路,對著輕塵道:“師妹,飛一個。”


    若按俗世稱呼,輕塵是她表姐,但若按修仙拜師,她卻在輕塵之前,做了師姐,此刻叫輕塵師妹,便是已經比上了。


    輕塵有些羞澀,“無事飛他作甚?我陪著師父走路說話。”


    大娘拿白眼瞪黃柳,“死丫頭,你看看人家輕塵這性子,你整天毛毛躁躁,瘋瘋癲癲的,哪像個姑娘家?”


    黃柳撇撇嘴,也不管幾人,轉動心念,一飛衝天。


    她出門機會不多,以前拜師初衷便是要學會禦劍飛行,但學會以後,卻鮮有外出使用之機,所以但有機會,總是要飛一飛,過一過癮。


    此刻正是夕陽西下,傍晚時分,落日餘暉灑在巴國的山川之間,將連綿的山脈染成了一幅金色的畫卷。黃柳禦劍飛行在天際,她的心情如同這絢爛的晚霞,既興奮又自由。她的身影在雲層中穿梭,時而高飛,時而低掠,像隻歡快的鳥兒在天空中翱翔。


    在她的腳下,鄉村的屋頂上炊煙緩緩升起,與天邊的霞光相映成趣,營造出一種寧靜而溫馨的氛圍。田野中,收割後的稻茬整齊排列,它們在落日的映照下,泛著淡淡的光澤。歸巢的鳥兒掠過天際,它們的剪影在晚霞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清晰,為這寧靜的鄉村增添了一抹生動的色彩。


    黃柳突然莫名感動,她本是不在意這些人間煙火,但這一刻,卻似有所悟。


    師父經常念叨的人間值得,恐怕就是這般了吧。不為一人,不為一事,隻是為這亙古以來周而複始的生生不息。


    隻不過,黃柳的感慨並沒有維持多久,風雲突變。


    突然,一道幾乎無法察覺的黑影從極高的雲層中竄出,速度之快,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直撲黃柳。


    這突如其來的攻擊,連大娘也未能及時察覺。她的修為雖高,但在這突如其來的偷襲麵前,也感到了一絲猝不及防。


    黑影的攻擊迅猛而狠辣,一劍直指黃柳的要害。黃柳感覺到了身後的殺機,本能地想要躲避,但那黑影的劍法太過淩厲,她隻來得及側身,劍氣擦過她的身軀,帶起一道血箭。


    黑影一擊得手,立刻又如閃電一般遠遁,瞬間便是一個小黑點消失在蒼茫的暮色中。


    隻是這並非簡單的擦傷,劍氣之猛烈,直接穿透了她應激而發的護體氣罩,將她的右臂齊肩斬斷,血霧噴灑,黃柳的身體失去平衡,從空中墜落。


    幾乎同時,大娘在地麵上看到這一幕,心中一緊,大聲疾呼:“黃柳,小心!”她立刻元神出竅,想要救援,但終究距離太遠,晚了一步。


    黃柳的身體直線下墜,她的意識開始模糊,隻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迅速地接近地麵,而她的生命力似乎隨著那道血箭的噴湧而迅速流失。黃柳心中充滿了留戀和不甘,這一刻,她想起了和癡兒弟弟拜師路上,也是這般遇刺,也是命懸一線,隻不過,這一次,沒有了癡兒弟弟在身邊。


    “癡兒,姐姐恐怕不能護你了。”黃柳心中默念,隻覺身體越來越輕,墜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大娘怒不可遏,當著她的麵,截殺她的徒兒,這簡直是把她老臉打得劈啪作響。


    “殺!”一聲響徹天地的怒吼,地動山搖,江河倒流。


    大娘的憤怒如同火山爆發,她的元神暴漲,化作一位數百丈高的仙子法身,身影在夕陽的餘暉中顯得無比壯觀,眼中閃爍著憤怒的火焰,雙手揮動間,天地間的元氣瘋狂湧動,形成了一道道肉眼可見的氣旋。


    在仙子的周圍,空氣似乎都變得神聖起來,一圈圈光環從她的身上散發出來,光環中蘊含著強大的法力,使得周圍的一切都顯得肅穆而莊嚴。她的雙手輕輕抬起,指尖閃爍著雷電的光芒,仿佛能夠召喚天地間最強大的力量。


    蘇巧和輕塵已經肉眼不見的小黑點,仙子卻看得清清楚楚,手上蘭花指彈開,一道巨大的光柱從天而降,直接擊中黑影刺客。


    這一擊,凝聚了大娘的憤怒與力量,它不僅僅是一指,更是一道審判,一道終結。


    光柱中的黑影,瞬間化為齏粉,不複存在。


    大娘收了元神法身,看著蘇巧懷中的黃柳,再看一眼拿著黃柳一隻手臂的輕塵,立刻衝上前去,一把抓過手臂,催動功法,想給黃柳接上。


    然而,盡管大娘的法力高強,但黃柳的傷勢實在太重,斷臂傷口處的血肉模糊,應是被劍氣帶走不少碎肉,經脈和骨骼也受到了嚴重的破壞。


    大娘嚐試了數次,每一次都傾注了大量的法力,但每次都以失敗告終。黃柳的手臂,就像是破碎的玉石,斷口並不吻合,無法再複原。


    大娘的額頭上滲出了汗珠,她的臉色變得蒼白。如果無法及時接上斷臂,黃柳不僅會失去一條手臂,還可能因為傷勢過重而危及生命。


    眼見呼吸越來越弱的黃柳,當下隻有兩個選擇。


    要麽能迅速接上手臂,這是最好的情況。


    要麽放棄手臂,止血保命,這是迫不得已的情況,雖然落下殘疾,但活著總比死了好。不過黃柳的性子,可能寧願死也不願意失去握劍的右臂。


    大娘情知不能再等,再試也是枉然,眼下隻要活著就好。


    她終於忍不住放聲哭道:“死丫……好徒兒,老娘沒能護你周全,是老娘沒用……嗚嗚……眼下隻能先活命……嗚嗚……你有個三長兩短……為師受不住。”


    蘇巧和輕塵聽大娘哭得情真意切,亦是默默陪著流淚。


    大娘說罷,放下手臂,就要動手封閉黃柳的筋脈血管。


    “大娘且慢動手。”


    幾人循聲望去,竟是阿發飛馳而來。


    隻不過此時的阿發看上去有些衣衫不整,透過灰袍領口和破洞還能看到些一些肉色,裏麵似乎再無衣物。腳上竟是連鞋子都未穿,隻一雙赤足。


    雖不知是從何處而來,但顯然來得甚是急迫。


    大娘見是阿發,頓時心中一喜,這世外高人,各種靈丹妙藥極多,看來黃丫頭的胳膊或能保住。


    阿發趕到,也不多言,直接俯下身細細查看黃柳肩膀斷口處,又拿了黃柳斷臂一番打量。


    等到阿發說一聲無妨,大家這才鬆一口氣。


    不過下一刻就有些滑稽了,阿發一手探入懷中,竟是一愣,久久沒見拿出手來。


    此間隻有蘇巧最是清楚明白,她一眼看出阿發渾身上下,隻罩了一個袍子。定是阿發這廝與故人敘舊之時,走得倉促,所有物件還遺留在房間。


    好在這是離火宗地界,她雖幾年未回,但先前見小鎮,一如之前,並未有什麽變化。


    救人要緊,當下也顧不得調侃,立刻問道:“是麗景樓麽?”


    阿發立刻點頭,略顯尷尬道:“‘魁字丙’房間。我在此穩住黃大小姐傷勢,蘇巧妹子你快去快回,路上小心些。”


    大娘也道:“也不知這刺客是否還有潛伏同伴,巧妹子你不可大意。”


    蘇巧點頭一下,立刻飛走,心中暗忖:“這阿發倒是舍得,拿了銀子就敢找麗景樓排第三的紅倌人,也不懂個細水長流,活該隻吃花生米豆腐幹。”


    大娘此刻也聽明白了阿發的來處,不過眼下非比尋常,也顧不得說笑,隻是問道:“阿發先生,你怎生知道我們在此處?”


    阿發苦笑:“大娘你剛才露出的法身,便是十萬八千裏也能感應。能讓公孫大娘如此動靜,豈能是小事?”


    “我與洪兄弟交好,他師父有事,那自然是要趕來看一看。”


    他嘴上說話,手上卻並未閑著,用一些奇怪的手法在黃柳肩膀斷口處來回點戳,打量雖然看不懂,但知肯定是阿發施救的手段。


    阿發又問道:“從腴園分別也不過須臾時間,怎生就有如此變故?大娘可知是何人所為?”


    大娘恨恨道:“此人不是尋常修士,是極其精通藏匿隱蔽的專業刺客,並不靠修為強勝,老身一個疏忽就被他抓住了機會,可憐我家黃柳……我隻疑還是和樓家有關,不過我也不知我那好徒兒,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阿發點頭:“以後我在路上也多留意打聽,我自詡還是知之甚多,但聽你講來,這個刺客倒是從未聽聞……究竟是單個還是有個門派,單個也就罷了,若是有門派,那大娘今後你們都要小心些。”


    大娘點頭稱是,“這個我理會得,今日回到山莊後,盡量少出門了。畢竟莊內,有小雞仔,要穩妥許多。”


    二人說話間,蘇巧已經趕回,她知道情況緊急,都是一路火花帶閃電,半點不曾耽擱。


    阿發接過蘇巧打包的一堆東西,翻出一個玉瓶,說道:“我這裏有一瓶‘續骨生肌散’,對於外傷有奇效,但需要配合我的法力使用。不過,我還需要一些其他的物品,才能確保黃柳的手臂能夠完美接合。”


    說罷又找出了一卷銀針和一些其他的法器。


    他將銀針在黃柳的傷口周圍輕輕刺入,每一根銀針都散發著淡淡的光芒,似乎在引導著黃柳體內的氣流。接著,阿發將“續骨生肌散”塗抹在黃柳的傷口上,藥粉一接觸傷口,立刻化作一道道細小的光絲,滲入黃柳的血肉之中。


    阿發雙手結印,開始催動法力,他的手掌上泛起了一層淡淡的白光,緩緩地覆蓋在黃柳的傷口上。隨著阿發的法力作用,黃柳的斷臂開始緩緩地與肩頭對接,傷口處的血肉和經脈也在光絲的作用下開始緩慢地生長,逐漸連接。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黃柳的手臂終於完全接合。


    不過黃柳依然是麵如白紙,氣若遊絲,昏迷不醒。想來若要恢複如常,且要些時日。


    阿發收回了手,輕輕地籲了口氣。饒是他這樣高深莫測的人物,此刻也是滿滿一頭汗珠,可見消耗極大。


    大娘喜極而泣,“這次阿發先生的大恩,老身實在無以為報……”


    嚇得阿發趕緊擺手,“不用報,不用報,你要做牛做馬,我還要割草喂你,豈不自找麻煩。”


    蘇巧道:“大娘,我這侄女現在還是盡快回莊休養要緊,阿發大哥性子,我們無須客氣。”


    阿發道:“極是極是,你們速速回莊才是正經,黃大小姐現在最需要臥床休養。我還有事未辦,有緣再見。”


    蘇巧笑道:“趕緊回去辦,我留了銀子。”


    阿發一指蘇巧:“妹子懂我。”說罷已在遠處。


    大娘幾人也不敢耽誤,小心抱起黃柳,禦劍回莊。


    回到莊上,唐綰,大牛,夭夭見黃柳模樣,俱是心疼落淚。他們都是和黃柳朝夕相處,原本就是親人。


    那小雞仔亦是憤怒異常,他除了不能人言,原是什麽都懂,知道黃柳是爹爹的親近之人,是它的姑姑。


    眼見黃柳昏迷,它唧唧唧唧不停,忽地又跑到庭院。


    眾人也不管它,知它火氣極大之時,總要跑到庭院空曠處,朝天吐火,發泄一番。


    不料今日不同往日。


    過一會,眾人隻聽到一稚嫩童聲:“是哪個狗日賣屁眼的把我姑姑打成這個樣子?老子要把他全家人屁眼都塞滿黃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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