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籍冷笑道:“你個狗日的,還敢說自己無錯?你比那狗日的更可惡!若不是你,大姐也不會被那無情無義的狗東西騙了身體,汙了自己。”


    大師兄兀自嘴硬:“是她不守婦道,仙師可不能不分對錯……”


    謝籍是什麽樣的人?從小飽讀詩書的天才,便是無理都能說得有理,此刻本就自覺有理,那大師兄豈能是他的對手。


    當即便罵道:“你狗日的還鴨子死了嘴殼子硬,夫婦夫婦,你他媽自己不為人夫,不盡夫道,偏要人家恪守婦道,哪有這等狗屁道理?大姐正是青春年華,你沒個鳥用,就當一拍兩散,莫要耽誤人家,占著茅坑不拉屎……”


    洪浩見他說得遠了,趕緊插話:“莫要扯以前,且說當下。”


    謝籍道:“你可知錯?”


    大師兄立刻跪下道:“仙師教訓得是,小的知錯了。”


    謝籍搖頭晃腦:“既然知錯,便要改正……不過你這毛病,卻不好改……”邊說邊盯著那大師兄上下打量,直看得大師兄毛骨悚然。


    看了一陣,謝籍又問:“你這毛病?是自幼如此?還是後來才生的?”他這話像極了那種專治抬不起頭,哄了銀錢便立刻跑路的江湖遊醫騙子。


    隻是當著這麽多人,大師兄頗為難堪,但他煉氣不過二層,謝籍煉氣七層,原是高他太多,又不敢不答。


    當下隻得苦著一張臉:“回稟仙師,不是先天,卻是後來練氣練岔了,落得如此。當時和寧兒有了婚約,還未過門,原是想著後來或能練回來,加上本也羞於啟齒,真不是刻意隱瞞誆騙。”


    這大師兄對此事原是諱莫如深,但今日被謝籍逼著說了出來,反而倒也輕鬆解脫。


    隻見他大聲對那女子道:“寧兒,原是我對不住你,為了自己臉麵,沒有想過你的苦楚……你莫要尋死覓活,我今日當著仙師與你解除婚約,今後你想怎樣便怎樣,再無人敢說三道四。”


    大師兄這番話說得誠懇,確有內疚之意,倒也光明磊落。那女子也頗有些動容,畢竟自己並非全然無錯。


    謝籍點頭:“我原是瞧不上你,但你這般說話,卻讓我高看你一眼,敬你是條漢子。”


    當下回頭問向瑤光:“師父,這種練氣練岔了,有辦法恢複麽?”


    瑤光道:“要看為何練岔的,這個分個內外,內因就是法子不對,外因就是靈氣不足。”


    大師兄道:“仙姑所言極是,我這就是靈氣不夠,想要僥幸突破,結果落得如此下場。”


    謝籍道:“說來說去還是靈氣不足對吧?這卻好辦,多存點靈氣改正回來……是不是就能……抬頭做人?”


    大師兄尷尬一笑:“仙師說著簡單,我們這些低等修士,哪裏去找如此多的靈氣,若能靈氣充足,我也不必冒險,落此下場。”


    木棉突然接話:“我這幾塊石頭,送給你吧。”說罷從懷裏掏出先前給洪浩看過的“靈石”,遞給大師兄。


    就這破石頭,那大師兄竟然欣喜接過,不住道謝。


    洪浩一見,微微笑道:“木棉姑娘自顧不暇,還有如此心腸,卻讓我有些意外……當真佩服。”


    木棉正經道:“原始舍不得,畢竟幾十兩銀子還是要值的,不過剛剛先前一幕,覺得這大師兄並不太壞,想他二人重歸於好,盡點綿力。”


    說罷卻啐了一口倒地昏迷的那涼薄男子,厭惡之情溢於言表。


    洪浩笑道:“你這性子,豪放磊落更甚男子,倒讓我想起我姐姐黃柳……”


    說罷又對叫作寧兒的女子道:“大姐,衣不如新,人不如舊,大哥是有一些不對,但實話實說,你也……並不全然占理,追求幸福原是沒錯,但總該撇清關係之後方才妥當……現在大哥雖然說了清楚,但你再尋也未必就更好。”


    他說得溫和,並不是咄咄逼人責備,而是平靜口吻的說出道理,寧兒便不住點頭,又止不住落些眼淚,有些羞愧,有些信服。也不知為何她極其信任洪浩,總覺放心可靠。


    當下抽泣:“現在我也看破,男子甜言蜜語多是哄騙女子身體的謊話,當不得真,無甚意思……他若不嫌,我必收了心思,好生過活。”


    謝籍聽聞,便對大師兄道:“你意下如何?莫要覺得自己吃虧,麵子上或覺過不去,這般更顯磊落,你下麵這些師弟,誰敢小瞧於你?我剛看大姐決絕尋死,也是擲地有聲的性子,她剛才之言,定是作數的。”


    大師兄點頭:“她不嫌我……嫌我無用,我還有甚麵皮怪她,自是敬她愛她。”


    瑤光來到大師兄麵前,笑道:“你那經脈堵塞不過些許小事,剛你若嫌棄大姐,我便不會幫你疏通。但你既然選擇重新開始,那這忙我便幫了。”


    說罷摘了幾顆山裏紅遞給大師兄,並講了衝破三層的法子,那三層關鍵便是靈氣足夠,這一顆果子已經綽綽有餘,剩下的算是饋贈。


    大師兄和他這幫師弟都是最底層苦哈哈的修士,跟木棉一般,原是不識這等好貨,眼見山裏紅果子普通,將信將疑,結果一口咬下,立刻明白,小心往懷裏收好,當即磕頭,千恩萬謝。


    此間事了,大師兄便帶著寧兒和一眾師弟,並抬上被謝籍打得奄奄一息的男子離開。至於他們怎麽處理男子,那是他們倚天派自己的家事,洪浩幾人並不在意。


    等倚天派一幹人等遠去,洪浩卻道:“我總隱隱預感,此處恐怕不得安寧了。”


    瑤光驚疑:“為何?”


    洪浩笑笑:“人多嘴雜,此間山裏紅果樹飽含靈氣,想來明日便會天下皆知。”


    瑤光跺腳嗔道:“我剛摘果子之時,卻忘了這一層,隻是想著幫他夫妻二人和好……現在想來卻是不該,哥哥你怎不提醒我。”


    “無妨,你一片熱心,本是好意,我怎能做此惡人,再則,我亦覺得應該相幫。”


    “那此刻該怎麽辦?”


    洪浩沉吟一陣:“先把果子全部采摘收集吧,放在口袋妥當一些。反正你徒弟這小子後邊要用。”


    瑤光點頭稱是,二人便施展功法,也不管好的差的,把滿山的山裏紅收摘得幹幹淨淨。


    木棉滿眼俱是羨慕。


    洪浩見她神情,便抓了一把遞給她,笑道:“按你說的價格,這一把也要值些銀子,你拿去吧。如今事情變化,也不用限你自由了,我料想後邊恐有打鬥,你速速離開。”


    不料木棉卻搖頭不要,道:“仙師,我拿上這個,恐怕小命不保。”


    洪浩驚道:“這是為何?”


    木棉老練道:“我江湖中摸爬滾打多年,最是清楚,這靈果已然超出我的生意範圍,輕者被搶,重則喪命。”


    謝籍道:“明白了,就是小兒持金過鬧市的意思。”


    洪浩點頭,這小姑娘看來是活得蠻通透,他原是不知道這底層散修,不機靈聰明的,早就死翹翹了。


    瑤光對於這些江湖險惡,顯然還沒有更深刻的認識,為了一顆靈果打殺?她總覺得有些言過其實。


    謝籍見木棉既不接靈果,卻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便問到:“小姐姐還有何事?怎生不走?”


    木棉道:“你吹的好大牛,我卻想看看你一日一層。”


    謝籍笑道:“這有何難,若不是你和倚天派那群人耽誤些時間,說不得我已經升了一層了。”


    木棉隻是搖頭不信:“越說越離譜,你也不怕天打五雷轟。”


    謝籍立刻打坐,道:“睜大眼睛瞧仔細,我突破後,你須叫我一聲爺爺。”


    木棉立刻道:“那你不能突破須叫我奶奶。”突然回過神來,當奶奶顯老吃虧並不劃算,“叫我小奶奶。”


    謝籍望向她單薄身軀,意味深長一笑,閉目入定,開始修煉。


    謝籍閉目入定,周圍靈氣開始緩緩向他聚集。他本就天賦異稟,加之修煉的功法是瑤光家傳,本就走了捷徑,使得他修煉起來事半功倍。此時,他心無旁騖,全身心投入到修煉之中,隻覺體內的靈氣流轉愈發順暢,經脈中的堵塞之處逐漸被打通,靈氣在體內形成一個個小旋渦,旋轉得越來越快。


    木棉瞪大了眼睛,看著謝籍身上的變化。隻見他周圍的靈氣如同受到召喚一般,紛紛向他湧來,形成一個個肉眼可見的靈氣旋渦。她心中震驚,這等修煉速度,她還是頭一次見到。


    瑤光和洪浩對視一笑,他們知道謝籍的天賦,對他能快速突破並不感到意外。瑤光輕聲對木棉說:“我這弟子的修煉速度一向驚人,你今日能見到,也算是你的機緣。”


    隨著時間推移,謝籍體內的靈氣旋渦越來越密集,最終匯聚成一個巨大的靈氣風暴,將他整個人包裹其中。突然,靈氣風暴猛地一收,所有的靈氣都被謝籍吸收殆盡,他緩緩睜開眼睛,眼中閃過一道精光。


    “成了!”謝籍站起身來,他的氣勢明顯比之前更加強大,整個人如同脫胎換骨一般。


    木棉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結結巴巴道:“你……你真的做到了,從煉氣第七層突破到第八層,隻用了這麽一會兒。”


    其實也不是一會兒,木棉過於專注,看得入神,便覺沒有多久,但其實也有四個時辰。


    打坐修煉之時,太陽還未落山,此刻已經月明星稀,半夜時分。


    她的驚訝,比洪浩瑤光第一次看到謝籍突破一層之時更甚,畢竟洪浩瑤光是從上往下看,而她是從下往上看。


    高山巍峨,歎為觀止。


    誰也不知木蘭此刻下定一個決心——這一生,一定要牢牢抱住謝籍爺爺的大腿。


    她明白,就算給她同樣的資源,自己也永遠不可能靠自己的努力達到謝籍的成就和高度,底層摸爬滾打使她非常務實,能立刻做出有利於生存的最優選擇。


    謝籍笑道:“怎樣,你……”


    話還未完,木棉已經自行叫道:“爺爺,大爺,老爺……”


    嚇得謝籍連連道:“夠了夠了,本是玩笑話,你當真幹嘛。”


    木棉認認真真,“怎麽可能兒戲,從今日起,你便是……快看!”她突然臉色大變,一指洪浩三人身後,“那邊是倚天派的位置。”


    洪浩三人隨她所指轉身,隻見一片紅光閃爍,顯然是極大火勢才有的景象。


    洪浩心念轉動,臉色蒼白,大叫一聲:“不好!”


    旋即向火光之處飛去。


    洪浩急速飛行,他的心跳在胸腔中激烈跳動。火光映紅了夜空,將他的麵容映得通紅。


    當他趕到倚天派時,眼前的景象讓他心中一沉。


    倚天派的山門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熊熊大火吞噬了整個門派的建築,隻剩下殘垣斷壁在火光中劈啪作響。


    到處都是倚天派弟子的屍首,看姿勢並無打鬥,很顯然對方要強大許多,均是一擊斃命,幾近屠殺。


    洪浩強壓下心中的悲痛和憤怒,四處搜尋,看看是否還有幸存者。


    當洪浩終於看到了大師兄和寧兒,他急忙衝上前去,隻見二人緊緊相擁,臉上已無血色。洪浩蹲下身子,輕輕探了探他們的鼻息,心中一痛——兩人都已經沒有了氣息。


    從傷口看,這是一劍穿透二人,從姿勢分析,洪浩甚至能清晰還原那一幕:劍光一閃,直指寧兒,大師兄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緊緊抱住寧兒,用自己的身體為她擋下了致命一擊。劍尖從大師兄的後背刺入,再從寧兒的後背而出,兩人的血液交融在一起,染紅了這片土地。


    大師兄,原是練岔了氣,導致不舉。這讓他顯得不那麽男人,不那麽雄姿英發。但真正的男人,不是隻有一身腱子肉,不是隻有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不是隻有一言不合就怒目圓睜。真正的男人,是在關鍵時刻能夠挺身而出,用自己的生命去守護所愛之人。


    他最後的這一護妻舉動,誰又敢說他不是有情有義的真男人,不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從寧兒的表情看,最後似乎是滿足的,安詳的,甚至還帶有一絲微笑。死前的一刹那,想必她已經深深地認可了自己的丈夫,感受到了他的愛與勇氣。


    洪浩淚流滿麵,心中憋得慌,堵得慌。


    他們才剛剛冰釋前嫌,接下來本應該越來越美好。


    當情緒積累到頂點,洪浩終於忍耐不住,仰天長嘯。


    隨著嘯聲如雷,水月劍從山裏紅樹下破土而出,拖著耀眼的藍色光柱,直衝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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