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間,雲半山哭了。


    開山宗,守著神門的雲半山,神情落寞,臉上的淚痕,清晰可見。三日前,親手送走了道鸞晸。自此開山宗上一代,僅剩他雲半山一人。蕭索寂寥,再無過往。


    “師兄師兄,你終於肯見我了。”道鸞晸很激動,這麽多年,師兄終於原諒自己了。


    “不用自謙,論資排輩,你才是師兄。”雲半山麵無表情,淡然道。


    “師兄,我準備好了。”道鸞晸似乎知道雲半山喊自己來是為了什麽,此刻的他,仿佛真的已經準備好了。


    “哦!準備什麽。”雲半山有些驚訝,沒想到這慫貨,有覺悟了。


    “師兄,當年的事,我錯了。做錯事情,理應受到懲罰。我準備好了。”道鸞晸挺了挺胸膛,一副慷慨就義的樣子。


    “是你出賣了我們。”雲半山淡淡道。


    “我家人被抓了。”道鸞晸扭捏的解釋道。


    “那我們就該死?”雲半山很是憤怒。


    “師兄息怒,我認罰。”道鸞晸縮了縮腦袋,雙手護頭,慫的讓人厭惡。


    “把手放下來,把手放下來!”雲半山怒吼,同時粗暴的猛踹道鸞晸。


    “噗。師兄,我錯了,以後不會了。師兄,你輕點,我疼,我疼……”道鸞晸蜷縮在地上,不停地求饒。


    “我讓你把手放下來,站起來,站起來。”雲半山憤怒的吼著,停下了攻擊。


    “師兄,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師兄,師兄……”道鸞晸咳出了嫣紅,意識模糊,隻剩下求生的本能。


    然而如此慫樣,惹惱了本想放過他一馬的雲半山。


    “你給我站起來,站起來,站起來,站起來……”雲半山發了瘋的猛踹。


    道鸞晸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當道鸞晸沒了聲息,雲半山猛的清醒。此刻若是進行施救,或許能保住道鸞晸一條命,隻是今後怕是要坐輪椅度日了。


    雲半山掙紮了好一會,放棄了救助。


    親自挖了坑,將道鸞晸埋在師父師兄們身邊,也算是回到了開山宗。


    然而,埋完道鸞晸後的那一刻,雲半山後悔了。


    知道他慫,為什麽還要責怪他。雖然剛知道他是叛徒,但都過去這麽多年了,為什麽這個時候,要對他進行問罪。


    他不就是慫一點,讓對魔教的圍剿計劃功虧一簣嗎?


    他不就是慫一點,在信息部被架空,被敵人一步一步滲透了嗎?


    他不就是慫一點,但對你雲半山言聽計從,從來沒有害過你嗎?


    哪怕你把他踢死了,他也沒想過反抗。不就是慫一點嗎?


    摸著手心裏的物件,雲半山很是難受。


    雲半山知道道鸞晸這次前來,並沒有抱著必死的決心。他認為雲半山宅心仁厚,決計不會傷他性命,小懲大誡,不了了之。


    所以道鸞晸帶來了當年合謀之人的物件,想等雲半山寬恕他之後,交給雲半山。誰知道,這一回,雲半山並沒有放過他的想法。


    最最信任的師弟,親手清理門戶。這是他萬萬想不到的。


    雲半山當即向上四門發布了一道禁令,未得允許,擅自闖入開山宗地界者,殺無赦。


    悔恨的淚水,傾瀉著心中的酸楚。


    哪怕道鸞晸不來,他雲半山此刻守著神門,都沒時間去跟道鸞晸計較。就算來了,你不是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了,怎麽還能這麽慫?


    讓你把手放下,你就放下,最多踢你幾下,你死不了。


    讓你站起來,你就站起來,最多罵你幾句,你也死不了。


    雲半山沒想清理門戶。即使犯了再大的錯,他道鸞晸還是開山宗弟子,還是他雲半山僅存於世間的唯一師兄。


    他頂多剝奪道鸞晸的一切權利,讓其回到俗世,去當一個樂嗬嗬的富家翁。僅此而已。


    可他道鸞晸不該來到了開山宗地界,還這麽慫,還是這麽貪生怕死。雲半山最恨的就是道鸞晸這貪生怕死的樣子!如果不是因為他,師父師兄們不用死。


    他就是慫,從雲半山看到他的第一天,就知道他慫。打死他,難道他就不慫了嗎?


    雲半山不停地摩挲著手中的物件,一個發簪。他沒心情考慮發簪是誰的,心裏亂糟糟,眼淚時不時的流著。他悔恨啊!為什麽就不能控製一下自己的情緒,為什麽這麽多年了,仍舊放不下對道鸞晸的仇恨?


    為什麽道鸞晸那麽信任他,卻還是死在了他的手上。


    “師兄,師兄,為什麽你對我這麽好。”兒時的雲半山,最喜歡道鸞晸。雖然他慫,但他宅心仁厚,是整個開山宗,對他最好的師兄。


    “哪有?師兄我對誰都好。”道鸞晸摸著雲半山的頭,笑道。


    雲半山闖禍了,被師父責罰,無人站出來替雲半山求情。也是道鸞晸,擋下了師父的鞭子,也像死前那般,護著雲半山,嘴裏喊著“師父,不要”。一樣的慫,卻慫的高大,可愛。


    “師兄,師兄,疼不疼。”稚嫩的雲半山,心疼的看著為他擋鞭子的道鸞晸。


    “不疼,師父年紀大了,沒勁。”道鸞晸咧嘴笑道。


    兩人沒心沒肺的一起哈哈大笑。


    “噓,別笑了,可別給師父聽到了。”耳聽得林邊有聲音的道鸞晸,立即捂住了雲半山的嘴,那害怕的模樣,慫的叫一個有理有據。


    宗門內,沒油水。道鸞晸怕影響雲半山長身體,也是他,帶著雲半山,去樹林裏吃烤肉。


    “師兄,師兄,我要那塊大的。”雲半山流著哈喇子,盯著烤架上的肉,眼睛都挪不開。


    “哈哈,好好好,這就給你拿。”道鸞晸開心極了,小師弟喜歡就好。


    “師兄,師兄,我以後能不能變得像你們一樣厲害。”雲半山眨巴著眼睛,天真的問道。


    “修行這件事,本是逆天而行。能不能變得厲害,你不能問我,要問你自己。”道鸞晸正襟而坐,緩緩說道。


    “嗯,說的也對。那以後,我努力修煉,變厲害。師兄你對我好,以後我要保護你。”雲半山邊吃邊說,自顧自的點點頭。


    “好好好,師兄等著你保護。”道鸞晸笑的更開心了,小師弟還是個知恩圖報的人,不錯不錯。


    然而那一戰,開戰前。最疼自己的師兄,居然貪生怕死。


    “師兄,我走了。”雲半山滿是失望,師兄居然會慫到這份上。


    道鸞晸避開了雲半山失望的眼神,垂頭喪氣,自我恥笑。


    前一天,雲半山還憤憤不平的問掌門:老東西,為什麽我不能去。


    掌門說:你最小,給開山宗留點純正的血脈。


    雲半山可不怵,反駁道:道鸞晸師兄修為最差,為什麽還讓他去送死。應該讓我去。師兄去了,也發揮不了作用。


    掌門說:由不得你造次,再多言一句,我將你逐出開山宗。


    雲半山想要再次說出口的話,隻能咽回了肚子裏。


    時隔一天,道鸞晸慫了,退縮了。


    那個在雲半山心中,偉岸高大的道鸞晸,也在那一刻,死了。


    往事總總,浮現眼前。至死都沒反抗的道鸞晸,不停地擊潰著雲半山的淚腺。


    期間,有一些不長眼的魔教中人,在一旁窺視。雲半山收斂了悲傷,將窺視之人,全數擊殺。


    隨後再回到神門近前,回憶往事。


    往事一幕幕,淚水一滴滴。雲半山的後悔,隨著淚水的增多,不停地叩擊著心髒。


    自詡正派,自認公正,自證天下第一,自知一心向善。奈何須臾間,對同門痛下殺手。此為何種妖魔鬼怪,恐怖行徑?


    “是你!倒是厲害,能在我眼皮子底下藏匿氣息。出來吧!”雲半山一聲厲吼,探手就是開山掌,擊中了隱匿於數十米外的一棵樹。


    此樹從中間橫截斷開,樹後一人顯現,左臂脫離身軀,紅色噴灑。好似還有一人隱於空氣中,托起斷臂之人,就要逃走。


    “原來是魔教隱使,怒使。既然來了,就留下吧。”雲半山話未說完,人已至。


    “你快走,別管我!”怒使大喊。


    “夫妻,理應同生共死。黃泉路上好作伴!”眼見雲半山攔住了去路,隱使顯露出身形。端是秀色可餐的女人。


    “好,同生共死,黃泉路上我作伴!”怒使認命,隻求速死。


    “還是對癡情兒女。不錯,不錯。”雲半山並未留情,揮手間,收割了兩人的生命。


    魔教隱使,怒使,並非唯一。殺一個,自然會有第二個。這樣的傳承手法,正派略有耳聞,卻不慎詳細。


    神門,必須守好。若是神門失守,那雲半山,就真的成了開山宗的孤家寡人了。


    靜下心來,不由得再次想起道鸞晸。這個曾經最可親可愛的師兄。


    眼下不是分心的時候,可道鸞晸那一句一句的“師兄”,攪的雲半山心煩意亂。


    怒使的能力,便是操控人的情緒,讓人變得易怒,瘋狂。


    雲半山雖然可以將殺死道鸞晸的緣由,怪罪至怒使從中作梗。可真正下手的人,是他雲半山。


    耳邊響徹了道鸞晸的“師兄,師兄”,無力又傷心的呼喊。雲半山的臉上,又多了幾道清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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